“永琪……好痛……”

“小燕子，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生，不要再冒这个险了好不好？”

“绵亿……我们的绵亿……”

小燕子的呢喃唤起了永琪的回忆。雪花纷飞的夜晚，小燕子让他给孩子取名。他曾说过男孩就叫绵亿，女孩叫绵欣。原来小燕子一直都记得。

“小燕子，只要等你好起来，我们可以生好多好多的小绵亿。可是现在再这样下去，我连你都要失去了。”

“绵亿……只有一个……我要……”

“小燕子，拿掉这个孩子我也很痛苦。可是，比起失去你的那种痛，我真的不敢冒这个险那！”

“永琪……”小燕子的气再次喘了起来，由于连续的阵痛，额上已布满汗水，“我要孩子……”

“小燕子，我怎么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了。”永琪拨开小燕子额前粘着的几缕湿发，眼里满是血丝和心痛的泪水，“我是那么深刻的爱着你，如今却把你伤的那么深。如果早知道你会受到伤害，我是不是当初就不该对你情不自禁，不该把你困在这皇宫，不该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你。小燕子，我发现自己现在连对你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永琪第一次感受到那么深刻的害怕与恐惧，第一次那么彷徨，做不了决定。当初自己离死神一度那么近，小燕子的心情他此刻也体会到了。自己当下都那么艰难，更何况是小燕子？这对她来说是何其的残忍？可小燕子还是忍过来了，这段日子小燕子是怎么过来的？他这段日子又何曾感受过小燕子对他的这般心意？越往下想，他越想拿刀劈了自己。原来看似不懂爱的小燕子，其实对他付出的是比别人还多得多的爱。

“孩子……孩子……”

“快，快把人参放到格格嘴里含着，格格开始气虚了！”不知谁喊了起来。

“五阿哥，你看这孩子……”一边的太医问道。

“要……孩子……”小燕子紧紧拽住永琪的袖子。

“小燕子……”永琪痛苦的闭眼，做出了最重大的决定，“在我回来以前，保住孩子和格格！”

“五阿哥，这恐怕……”太医露出了为难之色。

“我说了，在我回来以前，格格和孩子都不能有任何差池！我会尽快回来！”永琪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也许等到最严重的后果。可看着小燕子那么努力的想保住孩子，他便知道这孩子对小燕子有多重要。如果没了孩子，就算小燕子起来，她也不会快乐的。这孩子会是她心上永远的一根刺。况且这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有什么资格去结束这个小生命？这可是小燕子十月怀胎盼来的孩子，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最困难的时候，是他陪在小燕子的身边。也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才能把小燕子留在身边。所以，这个孩子，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小燕子，都有人生中最重大的意义。如果，老天真的不垂怜他们，那么他也会随他们一起去。他相信，他和小燕子，天上人间。这么想着，永琪迈开步伐，向皇宫另一端走去。现在也只有一个人也许可以救小燕子了。

宗人府的牢房永琪并不陌生，如今却多了一丝阴冷的味道。也难为小燕子以前三天两头的进来一趟。牢房的一角，一抹白色的身影端坐在草堆里。仿佛她坐的不是稻草，而是软榻，待的也不是牢房，而是厢房。永琪看不清她的脸，因为她面对着牢里唯一看得见阳光的那一扇小窗。

“把门打开。”永琪对狱卒吩咐道。门哐当一声开了，可她并没有回头。“玲珑。”

“人有时都是可悲的。人人都好奇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却又害怕而小心的期待着。”

“你想说我们都被命运捉弄的人？”

“难道不是吗？前一刻我们还有可能成为夫妻，而现在我们却是敌人。”

“玲珑，你心里的怨恨折磨的其实是你自己。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你也该认清事实才是。”

“我早就认清了，是五阿哥没有认清。如果五阿哥看透了，也该知道今天你来找我，不管是什么目的，都是不会有结果的。”

“玲珑，你恨我，恨皇阿玛，我可以理解，可是小燕子是无辜的。”

“亲手伤了自己最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玲珑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永琪。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你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看我怎么亲手伤了我最心爱的人？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如果今天不是小燕子冲出来坏了你的计划，你就可以看到皇阿玛亲手死在我剑下了？”

“皇上不会死在你剑下，不是吗？”玲珑看着永琪，了然一笑。

“你早就看出了？什么时候？”

“我还想问五阿哥什么时候看出我的目的呢！”玲珑轻笑一声，“其实那一剑刺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早就看出了我的目的。你的眼里没有杀气，刺得方位也是皇帝的下肋，因为你知道就算有什么差池也不足以致命。只是你也没想到小燕子会在那个时候冲出来。”

“玲珑，你的心思太缜密，可你百密一疏，差了一步棋。”

“是吗？”

“来人，把人带过来！”永琪吩咐道。

看清来人，玲珑的眼里忽然折射出一道冰凉的目光，而来人看到玲珑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真的是你。老夫原以为不会再见到你的！”来人正是傅磊。

“玲珑，傅伯伯你该认识吧！”看到玲珑的反应，永琪心里便已明了。

“雪舞，没想到那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做了。其实我早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傅磊看着玲珑，心里存着一份悲戚。

“傅伯伯是没想到我还会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吧！”见到傅磊，原本以为已经放下一切的玲珑不由得恨由心生。这几年，她以为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就会忘记一切，心就不会再痛，亦不会再恨。可心里的死结其实一直都在，这么些年始终未曾解开。看到眼前站着的人，他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她多么的天真，真以为自己可以获得幸福，以为那个男人可以为她创造一段新的人生。

“玲珑，不，是雪舞，这才是你的真名吧！”看着雪舞，永琪不知为何对她也有一丝莫名的同情，“雪舞，当年的事一直都是一个误会，你真的一辈子都要这么恨下去吗？恨一个曾经那么深爱的人？恨一个已经不在世的人吗？”永琪话音未落，雪舞猛然抬眼望着他，满是不可置信与痛楚。

“什么意思？”

“泗祺在你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已经……”

“怎么可能？”几年来都不曾掉泪，可这一刻连伪装的理由都没有了，一直以来为自己建造的坚固外壳也因为他的离去而脱落。

“雪舞，祺儿临死的时候嘴里喊得都是你的名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当初要不是祺儿用他的生命保护你，你以为你们当时真的跑的了吗？他用尽最后一口气，都在求我放了你，让我永远都不要告诉你真相。他怕你伤心，怕你受伤害，所以他宁愿你恨他。”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要信！当年是他出卖了我，要不是他，我根本不会那么狼狈。还有我手臂上的那道伤，那么清清楚楚的刻着我对他的恨，刻着我曾经的愚蠢！”

“傅伯伯说的都是真的。雪舞，不要再恨了。那么多年，你恨的都是那个最爱你的人。泗祺是我的孪生兄弟，所以请你相信我和他有某种心电感应。他对你的爱与无奈，我有时真的可以感受到。就算你不相信我，不相信傅伯伯，也不相信自己的心吗？泗祺对你的爱你真的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我的人生，真的就像是一个庸俗的笑话。永远都生活在谎言里，早已辨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事虚假。”雪舞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让她觉得好冰冷。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冷血无情，看淡一切，可最终看不透的却是她自己。内心的脆弱用恨来掩盖，最终还是曝露在她所生活的丑恶环境中。生命中仅有的温暖早已离她而去了。当初她手中的那一点幸福最终也没握住，离她远去，如今她的生命还剩下什么？也好，如今她是钦犯，即将走到头了，也可以解脱了。“带我去看看小燕子吧，或许我可以救她。我不想再碰到泗祺的时候，带着满身的罪恶。至少我的生命也应该有一点存在的意义吧！”

“雪舞……”听着雪舞的话，傅磊觉得自己的罪恶又多了一层。

看到雪舞踏进房门，众人眼里多了一丝戒备，除了箫剑他们，人人都以不解的目光看着带她进来的永琪。

“皇阿玛，请原谅儿臣的自作主张。目前也只有她或许能救小燕子一命了。”

“你当真能救小燕子？你那么恨朕，恨这皇家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的来救小燕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我说一命换一命，皇上觉得如何？”

“你敢和朕谈条件？你要换谁的命？朕的吗？”

“玲珑还没那么傻，堂堂大清朝的皇帝怎么可能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区区一个义女兼皇儿媳的命呢？”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救小燕子？”

“如果我说救了小燕子以后，你必须放了我呢？”

“只要你能救小燕子，朕答应放了你！”

“皇上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你不再考虑考虑？放了我，我找着机会还是会杀你的！”

“小燕子和孩子最重要！更何况，朕不相信身边的侍卫会那么没用，再让你轻而易举的行刺朕！”

雪舞笑了笑，转身进房了。小燕子的情况已经是非常危急，太医和接生婆都快要束手无策了。雪舞遣退了大部分的人，走到床边看了看小燕子，转身说：

“小燕子失血过多，如果再不止血，就算命保住，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然后凑近小燕子，把一粒药丸给她服下，然后伏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你想保住孩子，现在就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一次之后我还是看不到孩子的头的话，就必须拿掉他。不然你和孩子都会出事。你先深呼吸，然后用尽你最大的力气，明白吗？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听到的话，对我眨眨眼。”小燕子的眼睑动了动。“好，那么等会我数一二三，你就开始用力。如果力气够了再眨眨眼。”过了一会，小燕子的睫毛又扑扇了几下，“一……二……三……”小燕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知道当下只能相信玲珑了。“好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了。等会可能有点痛，你要忍耐。”把手洗净后，雪舞用手掌轻轻托住已露出头的小脑袋，然后小心的把孩子一点点拉了出来。小燕子已经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一声清脆的哭声从房里传来，众人欣慰的迎接小阿哥的诞生。当永琪抱这孩子的一霎那，心里百感交集。如今但愿这个上天赐给他们的孩子能保佑他的额娘度过这一关。把孩子交给众人后，永琪踏入房中。这一刻，他要陪着小燕子。

“五阿哥，小燕子流血太多，情况真的很不乐观。”雪舞轻蹩眉头。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办法是有。我曾经看过苗疆的一本医书，上面记载着一种输血的方法。就是把一个人的一部分血引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由于这种办法太过冒险，可能会导致双方心脉受损，或者血液相斥而双双毙命，所以迄今为止，没有人用过此种方法。”

“就用我的血吧！我愿意试试看，和老天赌上这一把！”

“可是这确实很危险，而且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个办法有没有用。输多少血，怎么防止血脉倒流，这书上不曾有提及啊！”

“如果小燕子死了，我也一定活不下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用尽所有的温柔看向小燕子，这辈子所有的爱恋都给了她，换来她的倾心相许。他这一生，有她的爱便已足够。用他们的生命纪念这段深情和此志不渝，是他们爱情最好的诠释。“小燕子，你知道吗？其实在我看到你和永瑢在亭子的那天，你心里喊着希望我相信你，我听到了。我知道这宫里即将有一场腥风血雨，我害怕你会受伤害，所以还是决定让你出宫，远离这一切。可每当看到你的眼神，看到你的浅笑嫣然，我会情不自禁，看到你深夜在凉亭里弹琴，看到你被我误会时想解释又不能解释，我会心痛，会舍不得放开你的手。就在我的犹豫间，才让你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知道你不把惠妃陷害额娘的事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我难过，不想我走你以前走过的那条路，这些我都明白。小燕子，这段日子委屈你了。我只想说，我一直是相信你的，一直都是。让你伤心，让你难过，对你大声，对你吼，只是希望你离开我，离开这宫里的争斗。可没想到最后把你伤的那么严重的也是我！”

雪舞看着那么相似的一张脸，那样溢满温柔的眼神，不觉陷入回忆。曾经他也那么看着她，那么牵起她的手，说愿意一辈子照顾她。可转眼间已物是人非，她再也找不回他了，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了。当初他说等她的答案，她到现在还没回答他。怎么办，一切都来不及了。

“雪舞！”永琪的喊声把雪舞唤回现实中。“我们开始吧！”

“真的决定好了？”雪舞再次确定。

“是！”说话间，永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那一对鸳鸯扣，把一只塞到小燕子手中。自己握着另一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小燕子，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猜疑，从以前到以后，一直都没有，也不会有！”

“这是什么？”雪舞突然有些眼熟。

“这是我和小燕子在杭州无意间得到的，据说可以保平安。”

“能不能给我看看？”从永琪手里接过玉扣端详半天，雪舞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上天果然眷顾你们。”

“怎么？”

“这其实根本不是玉，而是两块稀世寒冰。它们原是苗疆圣物。据说得此寒冰这必将受群神庇佑。大家都把此当成传说，我也是偶然从苗疆史书中翻到的，没想到还真有这种稀世珍宝流传于世。”

“哦？稀世珍宝？那它们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呢？”

“在输血的时候，你们把它们含入嘴中，它们散发的寒气可护住心脉，这样便可减少危险了！”

“这就奇怪了。我以前以为它只会发热！”

“这不奇怪，凡是神物都会有一定灵性的。不过，你和小燕子的血能不能融到一起，就看你们的造化了。”雪舞看了一眼永琪和小燕子便开始工作起来。

血一点一点从永琪的体内输到小燕子的血管内，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终于，他也能为小燕子做些什么了。看着小燕子沉睡的脸庞渐渐有了血色，永琪笑了。过程中，并无任何异样发生。他们的真情或许连老天都不忍再□□了吧。输血出乎意料的成功，只是永琪并没有雪舞想象的那般狂喜，只是轻轻地替小燕子擦去薄汗，盖上被子，在她额上浅吻，眉宇间沁出数不尽的温柔，嘴角边漾出许久不见的笑意。小燕子身体里流着的，有他的，这种别样的相濡以沫让他很甜蜜，很满足。

“小燕子，好好睡吧。以后你的生命中会有我，有我们的孩子，你要努力地快乐和幸福。”

雪舞看着他们，心里的一处融化开来，眼里有了些湿意。到底心里需要多少爱，才能有如此这般的勇气为对方做出这样的牺牲？原来她已不再相信世上还会有什么真情存在。所以，她恨，她无情，因为她的心里已没有爱。她今天做尽一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人与人之间只有猜疑和愤恨，而信任与爱情早在人情冷暖的遮蔽中消失殆尽。可这一刻，看到永琪对小燕子倾向相待的付出，小燕子对永琪无怨无悔的相伴，雪舞才知道错的人一直是自己。谁说帝王为了江山社稷可以不择手段，她今天看到的只是一个担心自己一双儿女的慈父。为了小燕子，他不惜可以放掉对他有生命威胁的自己。她一直嗤笑那些自诩深情的痴男怨女，恨尽皇宫中为了生存而骨肉相残的皇亲贵族。但是如今事实摆在她眼前，她输了，她错了，她以为自己能猜透人心，看透一切，可到头来只是雾里看花而已。真正能看透世间一切的是老天吧，所以才给了他们成长的经历，让他们从今往后更珍惜彼此，携手到老。她，不嫉妒了，只有羡慕。只羡鸳鸯不羡仙，她也懂了，只是太晚。

“为什么老天眷顾了小燕子，眷顾了每一个人，却不眷顾我呢？如果早一点让我体验到人性温暖善良的一面，或许今天的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输的那么彻底了，不是吗？”此刻的雪舞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无助，孤寂。

“他给了每一个人一个机会。有些人因此学会感恩和珍惜，另一些人却嫌它不起眼，从此与它擦身而过。”

“是啊，上苍也给了我机会的，可是我却没有想小燕子那样紧紧握住，反而一味的怀疑。想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离开箫剑和义父，而是和他们一起闯荡江湖，说不定此刻的我也成了一个侠女，或者是个悬壶济世的女大夫。多希望能在生命中最好的年华中和他相遇，那样的话，我会努力追求自己幸福的。可我却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在矛盾中挣扎，最终还是害了他，误了一生，还错恨了那么多年。现在对我来说，死才是一种解脱吧。希望到时候，泗祺会愿意听我倾诉当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