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针指向五十，偌大的会议室中，坐满了人，相互喜眉笑眼地交谈。

划分给每个企业的位置都一样大，木之本立花只带了员工B一人，这块区域就显眼地空下了。

公司默默无闻，木之本立花本人也是新人，没有一个人上前攀谈。

两人坐在那，凄凉极了，只有立花耳机里冲矢前辈的声音，让她觉得还有那么丝慰藉。

木之本立花抬头望去，有半列座位空着，那是企业C的位置，她们迟迟未来。

主办方的人早已做好准备，在台上徘徊许久，反复看着时钟。

企业C到底请了何方神圣？在场的每个人，都对此感到好奇。

整点的钟声响到第三下，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群人动作迅速地走入，她们的穿着和其他人无异，都是普通的黑色西装，但莫名让人觉得着装整洁，动作干练。

木之本立花甚至隐约感觉她们排成了一列，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这就是职场精英吗？连精气神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们从立花身侧一个个快步走过，留下一阵风。

没了别人的遮挡，木之本立花这才看见安室透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双手插兜，神情与平时无异。

但在前面人的对比下，显得很是特立独行。

木之本立花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在企业C的席位上坐下，旁边人恭敬地递去文件，手底的资料差点捏烂。

安室透怎么会出现在这！？就算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竞标会，那又哪儿来的专业团队啊！

木之本立花感觉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奇幻，比如柯南一个小学生会开飞机、快斗放道具有次元空间。

现在又多了冲矢前辈的神奇投资和安室透的迷之人脉。

等等，难道这是他手下的小弟……不对，□□的人哪有这种气势。木之本立花对安室透的身份又多了一份怀疑。

“立花小姐？”耳机里冲矢昴喊了她几遍，木之本立花才从咬牙切齿中回过神。

“那个神秘的团队居然是安室透搞的。”她捂着嘴，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他带了一大票人，看上去很专业。”

“立花小姐尽力就好，结果并不重要。”冲矢昴安慰道，听上去对结果不太在意。

木之本立花还想说什么，身旁的员工B倒吸一口凉气：“总监您快看讲解顺序！”

只见大屏幕上公司的名字赫然在末尾，上方是企业C。

竟然是最考验发言人心态的压轴讲解，前面的方案越优秀，压轴的压力就越大。

“这下完了，前一个还是企业C，要是他们方案好，咱们可能第二都争不到。”员工B唉声叹气地嘀咕，如同霜打的茄子。

木之本立花没那么悲观，但也认同一半，上个方案的优秀，确实会让下个方案黯淡无光。

局势差到极致。

轮到企业C讲解，上台的果然是安室透。

他微笑着把方案徐徐道来，熟稔地好像做过五六年销售。

木之本立花却无暇在意他，眼前的方案竟与自己手上的方案，相似度百分之七十。

撞方案了！

“怎么样？C的方案是什么？”耳机里冲矢昴还在询问。

“……撞了，我们撞方案了。”木之本立花艰难地开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曲到认不出。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周围仅剩安室透讲解的声音。

本以为差到极致的局势，竟还有下降的空间。

半响，冲矢昴开口：“按演讲稿来吧，我记得立花小姐你改了十几版，事到如今，尽力把方案讲好就好。”

冲矢昴行事一向大胆，这次却选择保守，他不肯让立花冒险。

这只是个普通的竞标会，贸然改变方案需要她见机行事，若是失败，对她刚建立起的自信，是个毁灭性打击。

木之本立花听了他的话，心底升起一阵熟悉的抗拒，飞快地说：“可是保持原样百分百会输，改变还有可能赢。”

如果不能赢的话，人体实验的事情会怎么样呢？木之本立花不敢猜想，也绝不想把阻止的希望，寄托在安室透身上。

这不是因她个人对安室透的看法，把任何正义的期望给予他人，都是一种残酷的念头。

她必须赢，为此，什么难关都要去闯。

眼看安室透讲到尾声，木之本立花毅然掐断通话，飞快地翻起资料。

她早把这些铭记于心，如今每看见一张，便瞬间知晓内容。

员工B看着她毫不停顿地翻看，不由得摇头感叹，竞标会害人不浅，总监都被逼疯了，开始量子速读了。

唉，失败前的最后挣扎。

*

木之本立花沉重地走上台，台下不似方才的安静，众人交头接耳，确信竞标会的名额是C了。

她下了决心，但第一次站在‘竞技场’上，看着下面那么多人的脸，木之本立花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未成形的讲解内容，让人麻木的空白，交织着撕扯她的思绪。

直到她的目光往远处移动。

木之本立花一眼便看见了安室透。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过来，两人隔着人海对视。

木之本立花心中的杂念突然消失了，她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那么下面开始我的发表。”木之本立花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始了解说。

她并未像别人一样放映PPT，而是直指上个方案的缺点。

“C的方案，交易步骤繁琐，花费很多不必要的人力物力，这些步骤完全可以精简，如省去这里的中转……”她言辞尖锐，面上却始终带笑。

木之本立花的讲解让所有人一头雾水，没有人上台直接炮轰的。

“你是来讲解方案的，还是来挑别人刺的。”一位脾气暴躁的评委拍桌而起，指着木之本立花的鼻子，“讲自己的方案！”

“搞这么些花里胡哨，能成什么事！”

他气得手指发抖，声音倒是洪亮，震得木之本立花想捂耳朵。

台下鸦雀无声，人们以看戏的心态，望向木之本立花。打算看看，这名销售圈新人，是如何在违背默认规矩后，灰溜溜下台的。

木之本立花感觉轻蔑的目光像荆棘般朝她涌来，尖锐的刺向她。

她顶着压力，笑着讲了下去，完全无视了这些。

讲完这段，评委们面色各异，多是眉头不展，陷入沉思。

木之本立花察言观色，立刻话锋一转：“除外，C公司多是网上销售，线下实体很少。而我们公司销售额稍逊，却大部分来自线下，更贴近市场……”

她花几秒徒手画出，五年内ABC三家和自己公司的数据对比图，精确到个位。

方才拍桌的评委把眼镜推了又推，姿势换了又换，显然耐心将要耗尽。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木之本立花把一切收入眼中，警惕地运转头脑。

表面上，不紧不慢地讲解却没有丝毫停歇，脸上的笑容一刻未变，嘴里的话一刻未停。用有限的时间，做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那么讲解就到此为止。”她不吭不卑地向评委席微微鞠躬。

评委们看着手里的方案，这才明白她这样讲解的原因。

别的不说，两个方案的区别，她们是完全了解了。

木之本立花自然地看向前方，保持笑容，等待评委的结论，好像任何事都影响不到她。

半响，她看见暴躁评委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经过评审委员会讨论，胜者是——”

一片安静中，木之本立花听见公司的名字被念出。

暴躁评委拉着长音，无精打采地说了几句祝贺词，好好的祝词被他念得断断续续，毫无喜庆之意。

听得出来他一百个不愿意，但还要拉下脸，为木之本立花念完这几句。

台下静了几秒，哗地沸腾起来，有人自觉发现机遇，钻到台前想与木之本立花套近乎，挤到近处才发现已经排不上号，手里的文件无处安放。

木之本立花不打算和她们寒暄，朝员工B招了招手，示意她帮自己拿东西。

员工B遨游在摸鱼的海洋中，猝然听见公司名字，手一滑，全订了一本小说。

……？赢了？员工B怀疑自己摸鱼摸睡着，地狱难度的竞标会，就这么轻松赢了？

员工B不是个没经验的实习生，相反以前的总监很器重她，经常带她去各种地方。

她见得最多的就是前总监在台上侃侃而谈，然后输给名不经传的小企业。

员工B已经习惯了，在公司里她们销售部就是最逊的部门。因此，见新来的总监工作不娴熟，她便先入为主，觉得又完了。

木之本立花签下合同挽救了一场商业事故，但事情太过离奇，员工B坚信是运气，虽说利益面前没有绝对的敌人，可化敌为友的桥段仍是小说情节。

现在竞标会的结果，踏踏实实打在屏幕上，员工B不得不相信。

原来她们也有了能力超群的总监，员工B站起来，眼眶有些湿润。

她想起自己在客户门口，从保安开门蹲守到加班的灯光熄灭，还有那群准时下班的运营，撇到天上的眼神。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我们销售部，有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