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燃没见过陈友谅本人，但系统在整理江湖密档时生成的模拟画像中就有他的存在，和金九龄拿来那份画影图形倒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一看就认了出来。

历史上的陈友谅是能够和朱元璋争天下的一代枭雄，而在倚天屠龙记的世界里，这位也是排得上号的一位狠人。

他是成昆以圆真大师身份在少林寺收下的俗家弟子，出师下山后便入了江湖第一大帮派丐帮，很得现任帮主史火龙的赏识，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七袋弟子，地位仅次于八袋长老，对帮中事务颇有发言权。

这么个放在江湖中也是有排面的人物，竟然不声不响地亲自去了波斯，还扮做商贾的仆从到了波斯总教，要说他清清白白没有在谋划什么，任谁也不会相信。

三十年前失落在丐帮的圣火令突然出现、中原波斯两处相隔万里却有一模一样的金针暗器、波斯总教莫名送回黛绮丝又蓦然远征中土，这一切都不会是没有关联的。

在成昆、陈友谅以及汝阳王之间，一定有着一条隐秘的线。

明教多年后再临中土，总是要斩旗立威的，“遵前任教主遗愿，赴丐帮迎回圣火令”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了。

对外光明正大，对内振奋人心。

而陈友谅以及丐帮，就是很好的突破口。

叶燃屈指在桌面轻敲了敲，道：“传令去查，丐帮高层近期动向。还有……”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金九龄，“让你的老部下盯紧汝阳王府。”

金九龄怔了一怔，目光扫向坐在一旁的范遥，却见范遥虽然碍于满身金针不便行动，却也微微颔首，脸色甚和地同他道了声“久仰大名”云云。

明教高层哪个不是人精，金九龄金总捕头赫赫大名，光明顶上也不是没有他的画影图形，外门门主“李大壮”就职的第一天就被认出来并在小范围内广而告之了。

虽然不知道六扇门的总捕头是怎么变成叶教主身边大总管的，但既然叶教主不知是出于乐趣还是情趣地……一直叫他“李门主”，大家伙儿就揣着明白装糊涂，跟着这么叫了。

只是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光明顶上下，此时能称得上叶教主亲信的，也只有金九龄和黛绮丝两人，其他人都还在无可无不可之间。

现在叶燃当着范遥的面并不避讳金九龄的真实身份，金九龄揣度着叶燃的意思，立时不动声色地也将态度放得更亲近了些，两个聪明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几句没营养的话。

叶燃没什么兴趣看他们言语里打机锋，看看时间已到，起了范遥身上的金针，便要赶他们走人。

金九龄不动声色地看了范遥一眼，见他神态自若地立在堂中，毫无先行离开的打算，略一思忖，便也不再遮掩，朝叶燃禀报道：“主上，圣火令业已取到。”

说着便将一捆尺状的短兵器呈了上来。

流云使投诚心切，将同僚卖了个彻底，金九龄没费什么事就把六枚圣火令拿到了手，原本是想等范遥走人再拿出来，谁知这位新投效的同僚毫无眼力，他再有小心思也不敢耽误正事。

叶燃也不去管他们的眉眼官司，拿起圣火令仔细察看。

这东西入手沉重，质地坚硬无比，似透明非透明，映着烛光，其中像是隐隐有火焰飞腾，六枚圣火令长短大小各不相同，每一枚上都刻有波斯文字。①

叶燃有系统在手，翻译不在话下，但在明教相关的事务上，她更倾向于找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而非自己一手包办，遂对金九龄道：“叫黛绮丝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范遥拱了拱手，并不朝那圣火令多看一眼，却正色道：“属下亦愿为教主分忧。”

叶燃这才想起来范遥日里在高台上的表现，也是精通波斯语的人，当下便点头允了。

金九龄做事向来把细，范遥也是行事周密之人。

圣火令乃是明教圣物，历来有“见令如见教主”之说，因此哪怕只是为了避嫌，两人也不挪地方。

就在叶燃房中，一人边看边译，一人奋笔疾书，待到六枚圣火令上的武功俱都翻译完毕，又复核对了两遍无误，这才将圣火令同译文一并呈给了叶燃。

直见到叶燃点头首肯，两人这才一同告退。

外间却已是天光乍破之时，朦胧的黑灰色夜幕如同轻雾一般笼罩着大半天际，晨风带着些许水汽轻拂而过。

范遥朝天际那抹隐隐透出的殷红朝霞看了片刻，忽地立住了脚，转头看向金九龄，道：“金门主，你我二人直至此时方从教主房中出来，不过半日，这光明顶上上下下的人便都知晓此事了。”

他自己就能想出若干个诸如“范右使宽衣慰衷肠，金门主后来争居上”之类的破标题，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虽说叶燃看上去并不在意这等事，但他却觉得不应如此。

金九龄被他说得一怔，难得地竟茫然了片刻。

范遥又道：“外门之中，金门主若是方便，也不妨整饬一二，譬如……”他顿了一顿，才续道：“贵属之中颇有些偏爱编话本子的。”

就差直接点名李二壮其人了。

金九龄立时明了其意，苦笑着拱手谢过范遥提醒，两人这才分道而行。

叶燃立在窗前听了个全场，跟系统点评道：“范遥果然聪明。”

这番话就算他今天不说，她也迟早要敲打金九龄一番的。

系统撇了撇嘴，吐槽道：“聪明是聪明，就是心率不齐，动不动就狂飚猛进。”又不发病，它白准备速效救心丸了。

叶燃想了想那情形，不由得哑然失笑。

※

自从光明顶上同波斯总教一战大胜，又得了叶燃发话要再赴中原。明教上下士气高昂，秣马厉兵，整顿教务，商队探子更是摩肩擦踵地往外派，凡是有职司者，人人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黛绮丝都被范遥拖走清点盘库去了，叶燃反倒闲了下来，遂惦记上了光明顶上另一位闲人，前任教主阳顶天。

按照书中说法，阳顶天、成昆和阳夫人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妹。成昆和阳夫人相处日久两情相悦，却被阳顶天仗着明教教主身份，强娶了去。成昆怒而同阳顶天翻脸成仇，自此一面同阳夫人偷情，一面在江湖中搅风搅雨，意图毁掉明教。

但是——叶燃上光明顶至今，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阳夫人。

不止如此，连带明教众高层在内，几乎就没有人对“阳夫人”有什么印象。

就是白眉鹰王这等老一辈的人物，也只隐约记得阳夫人早些年间还偶尔出来会客，脸上也都罩着面纱。到得后来更是常年“体弱多病”“卧床休养”，行迹更是罕见。

他们同阳夫人男女有别，原也没什么交情，自然更没人在意她的去向了。

倒是黛绮丝作为唯一的女性明教高层，在刚上光明顶的时候前去拜见过一次，那时阳夫人自称身有恶疾不便相见，只隔着床帘对答了数句，只觉得她声音含混气弱，仿佛的确身体不适。

及至阳顶天在密道之中走火入魔，废了两条腿被送回住所，身边服侍的却只有童仆杂役，据阳顶天自己的说法是“夫人前些日子下山散心去了”。

算算时日，哪怕“体弱多病”的阳夫人居然强撑着“病体”去两三千里外的地方“散心”，接到丈夫残疾的消息，这会儿也早该回转了，却至今不见动静。

要不是这俩人的夫妻情分太过浅薄，就是别有隐情了。

而叶燃特意让金九龄把成昆转至光明顶上的天字号牢房，也有一段时日了，阳顶天却不闻不问，甚至连私下里的小动作也没做。

种种情形大异常理。

如果只是单纯的感情纠葛，叶燃倒也没这么大刨根问底的兴致。

但《倚天屠龙记》整本书中的腥风血雨，归根到底全是由这师兄妹三人的爱恨情仇纠葛而起，现在的情形就像是舞台已经搭好了，最重要的一个演员却神秘消失了，那接下来的剧情要怎么演绎，可就难以预料了，这不得不让她慎重对待。

趁着阳光晴好，没人打扰，叶燃遂只身一人往阳顶天住所而去。

一进主院，便见阳顶天正坐在一张躺椅上，闭目晒着太阳。

系统偷偷打小报告，“燃燃，他装睡呢，听到你脚步声这才闭上眼睛的。”

叶燃侧耳细听，阳顶天呼吸绵长平稳，如果不是心跳速度略快出卖了他，倒真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她只当不知道，走到阳顶天身边，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阳教主倒是好兴致。”

叶燃这么自顾自地一说话，阳顶天反倒不好继续装睡了，遂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向叶燃笑道：“老病之身，实不堪用，晒着日头竟也睡着了，让叶教主见笑了。”

阳顶天形貌威猛，虽坐在椅上，举止之间却仍是豪气干云，哪里像是老病的模样。

叶燃微微一笑，也不接他的话头，直接问道：“请问阳夫人现在人在何处，我派人去接她。”

阳顶天怔了一怔，皱眉道：“不知叶教主寻她有何事，她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

叶燃没耐心听他找托词，遂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头，道，“我要寻她，自然是有事。”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她此来的目的就是要确定阳夫人的行踪。

阳顶天这等枭雄向来是能屈能伸，心黑手狠之辈，此时却面庞涨得通红，脸上神情极为复杂，似是愤怒又似是羞愧，尤带着几分解脱之意。

就算是阳夫人真的出轨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叶燃正在奇怪，突然便听阳顶天长叹一声，道：“罢了！”整个人忽地颓然了下去，仿佛转瞬之间便苍老了许多。

又过了半晌，才听他艰涩道：“这世上没有什么‘阳夫人’……他本是男儿身。”

作者有话要说：范右使自己就能写香艳小报了，李二壮求之不得的那种供稿人。

①圣火令的外貌描写来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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