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看完了球衣，果然是古蒂在骗人。那些球衣都是比赛的时候换来的，有别人的，也有雷东多自己的，克里斯蒂亚诺还看到了红魔的球衣。当然这里面最显眼的还是雷东多的皇马球衣，那个耀眼的6号和数字旁边意气风发的签名，分别是雷东多、古蒂和劳尔的名字。雷东多的名字跟古蒂隔得很开，跟劳尔却离得很近。

克里斯蒂亚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 呵。”古蒂也看到了那件球衣，他的表情就不怎么美妙了，“哼，兄弟情深这场戏怎么就演得没完没了呢？”克里斯蒂亚诺没敢出声，他默默地数着房间里的球衣数量，所有的皇马球衣都被放在了房间正中央的地方，显得房间主人对于这段经历十分的重视和怀念。

“嘿，小子。”古蒂拎过克里斯蒂亚诺的后衣领，把他拉到房门正对的那面墙前，对着满墙雷东多的黄金时代问道，“你有见证过谁的一整个职业生涯吗？”克里斯蒂亚诺摇摇头，他知道古蒂在说谁，他知道，所以才心情复杂。当年的杂志小报上都会写他是风华绝代的艺术大师，是皇马可遇不可求的传奇中场。但现在，明明那些新闻标题还是历历在目的。

“我见证过。”古蒂伸手似乎要去触摸那近在咫尺的纯白球衣，却在指尖接近的那一刻猝然停住，“从电视上，到球场上，从对手到队友，我的成长，某种意义上都是为了接近他。但是你知道悲剧的地方是什么吗？”他突然伸手攥住了那洁白如雪的布料，柔软崭新的衣服上说立刻勒出丛丛褶皱，“你必然会见证他的陨落。就像朝阳不可避免地落下西山。”

“你没能在他离开前站到他的身前，你就永远走不进他的眼里。因为跟在他后面，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不跟在他后面，你就会永远错过他。”古蒂慢慢松开了那件可怜的球衣，克里斯蒂亚诺已经不愿意去仔细分辨那话语里的复杂深意了，“这cao 蛋的人生是不是？”似乎是突然被这白色刺到了眼睛，克里斯蒂亚诺看见他用刚刚的那只手搭在眼前。

“我不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实诚地摇摇头，“他没有看到你吗？我不这么觉得。”

古蒂嗤笑一声，好像在嘲笑克里斯蒂亚诺的天真。“我说的不是普通的看，他又不是瞎子。”

“那就让他看到你，反正他现在也退役了，你可以让他看到你。”克里斯蒂亚诺那双漂亮的眼睛奇异地闪烁着金绿色的光芒，“你那么厉害，如果你想，你可以让他一直看着你。”

古蒂莫名地看着他，重复道：“你觉得我很厉害？”克里斯蒂亚诺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掉价：“如果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很牛b，你又凭什么要求人家能够看到你呢？你以为那是谁？那是站过欧洲之巅的传奇，如果不是最强，怎么配在他的眼睛里停留？”

古蒂哈哈大笑，他那双扇子似的大手在克里斯蒂亚诺的肩膀上拍得啪啪作响。少年的骨骼都有种震动传导震动的错觉。“说的很对，罗纳尔多。”克里斯蒂亚诺感觉自己刚刚的感动都喂了狗，他挣扎着逃出古蒂的魔爪，没好气地反问：“你是什么品种的大猩猩吗？”

古蒂啧啧称奇：“你这小身板不像是走对抗路那套的英超出来的，倒像是打羽毛球的。”（dbq，并无任何不敬）

克里斯蒂亚诺已经习惯了这一类的冷嘲热讽，古蒂的话就像洒洒水一样，根本在他心里掀不起任何涟漪。他掸掸自己肩膀上看不见的褶皱 ：“你是大猩猩你有理怎么样？”

古蒂笑笑：“你跟你男朋友过得很幸福吧？”克里斯蒂亚诺警觉，立刻装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单纯样子。可惜他学卡卡学得不够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别敷衍我。”古蒂伸出食指在克里斯蒂亚诺面前晃了晃，指了指他，“你这样的，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然后正值热恋期，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回应，所有的爱都不会改变。”

“难道不是吗？”

泳池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不知道是谁大获全胜。古蒂看着跑到窗边看热闹的克里斯蒂亚诺，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谁。他没有出声，但还是在心里无声地回答了。

……当然不是了，小朋友。这世界上只有一种永远，就是永远不可能有永远。

——是卡卡赢了他们的无聊比赛。克里斯蒂亚诺大声地在二楼窗台边上欢呼，如果不是高度问题，古蒂简直要怀疑他会不会撑着窗台直接翻下去。

“古蒂先生，我想我要下楼了。”克里斯蒂亚诺一本正经地回头跟古蒂告别。鉴于他刚刚的帮助，古蒂大发慈悲地给小狗放行了，不是他坏心眼，他是真的觉得仿佛能在罗纳尔多身后看到一条不停摇摆的尾巴。

克里斯健步如飞，古蒂回过头又看起了那些球衣，却更像是透过球衣看着从前的那个人，只一眼，就彻底地沉入了记忆里。

快步迈下楼梯，克里斯蒂亚诺跟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雷东多意外地对视上了。他腼腆地笑了笑，说了声hi，就要跑出去，却被雷东多叫住了。他看着这位行为举止很是流畅优雅的前辈，露出了犹豫的神情，雷东多似乎是有什么问题，却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笑着说：“卡卡刚刚在找你，他赢了内斯塔他们的比赛。”

克里斯蒂亚诺兴奋地点点头，抬腿跑了起来，只是突然若有所感地回头看，正好看到雷东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真的没有永远吗？

……

“《圣经》上说，主必不永远丢弃人。”卡卡认真地思考，“我相信永远。”克里斯蒂亚诺点点头，似乎肯定了这个解释。卡卡又说：“主永远不会丢弃凡人，而我永远不会丢弃你。这就是我的永远。”

克里斯蒂亚诺哈哈大笑，夸赞道：“你很聪明，卡卡。”卡卡腼腆地抿起嘴角的弧度，然后听到克里斯又说：“我的永远，也是和你一样的。”

……

一个星期的假期，克里斯蒂亚诺并没有都呆在米兰。事实上，他在第四天折返。这天卡卡开着车送克里斯去了机场，然后坐在候机厅等着接他的家人，包括一对把执意要把欧洲旅行的第一站定在米兰的父母，还有他休假中的弟弟迪甘。

把所有人从机场接回家之后，弟弟迪甘趁着卡卡给舟车劳顿的父母端茶倒水的时候，非常没有礼貌且狗狗祟祟跑到他哥的卧室门口探头探脑，嘴里还大声嚷嚷：“哥！我能把行李拿进你的卧室吗？”

卡卡则恰好拿了一杯水走出厨房，闻声严厉制止：“你住到客房去。”迪甘眨眨眼睛，不解：“我住客房，你让爸妈住哪？”

“爸妈住酒店，我昨天订好了。”卡卡把水端给父亲，然后说了一个米兰当地的一个高档酒店的名字，“我定了一个总统套房，爸妈，你们刚好在酒店附近玩玩，那里交通什么的都很便利。”

迪甘转转眼珠子：“既然是套房，加我一个也能住吧？”

还没等父母说话，卡卡就看着自己淘气的弟弟，温和地说 ：“你都当了这么久的电灯泡了，再当下去真的不怕挡桃花吗？”

迪甘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迪甘骂骂咧咧地退出了群聊。

莱特家的大人们面带微笑地看着活力四射的小儿子被温文尔雅的大儿子两句话弄得熄了火。父亲鲍斯高沉稳道：“来米兰锻炼了你，里奇。你比圣保罗那时成长了不少。”

卡卡在父亲的审视下，一秒就进入了严阵以待的赛事状态。而他的母亲，那双温柔的眼睛一如往昔。

看着父母，卡卡总有一种矛盾的感觉。他爱他们，但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父母的爱也是一种负担。他们的爱不是无条件的，他们的爱上附着着他们的想法，这是剥离不了的。有时候卡卡也会想，真的剥离不了吗？他不能用别的方式而非听他们的话去回报这样的爱吗？

卡卡站在很久没有见过的父母面前，有那么一秒的时间忍不住这样想。或许所有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当他们成长到一定阶段，明白了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有隐形的价码时，他们最先想到的都是这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却又囿于父母爱的枷锁。

卡卡笑了笑，这一刻他的思维超脱了眼前的情境，他感受到自己的声带在震动，他听到自己说：“来米兰之后，我经历了很多事，见过了更多的人，感受到了更多的爱，我当然也变得更好了。”

“主指引我来到这里，然后赐下宝物。”卡卡似有若无地看了看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来到米兰，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