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钟铭一难得不赖床的打开店铺大门。
昨日的暴雨洗刷燥热的空气,土地的气息弥漫在四周,钟铭一背着竹筐满怀欣喜的向着城外走去。
他心中期待着回来时那袭紫色的身影出现,甚至忘记了还在身后的梓双影。采药归来,钟铭一脚步匆匆,只为早早的见到心心念念的谢云逸。
可今日医馆前却没了那熟悉的人影。
钟铭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沾着泥土的双手失落的垂了下来。
“或许只是赖床了,毕竟昨日他操劳许久了。”钟铭一轻声安抚自己,失神的进了医馆。
梓双影看着落寞的背影浅浅的叹了口气。
上午,钟铭一晒好药,拉着竹椅坐在门口,放在正对着斜对面的茶馆后躺在了上面,呆呆的望着茶馆只希望能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梓双影握着药杆走出来,见钟铭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蹲下身担心的说道:“小先生…昨日刚淋了雨,今日虽暖和但也还是有些雨后寒,怕是会染上风寒。”
“无妨,我身体健康的很。”钟铭一摇了摇头“只是云逸还未到,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在街上被泼皮缠上了。”
“谢药引虽有心疾,但也曾习过剑法,即便疏于巩固,也非小小泼皮所能及,今日未到医馆或是有事耽误了出门,小先生不必如此…”
钟铭一开口打断了梓双影的话:“他跟我说过每日都来,哪怕只是遣人带话也好啊…”
梓双影见钟铭一痴痴的看着远处不肯离开,便放下手中的药杆盘腿坐在地上:“那我便陪着小先生。”
钟铭一侧目看着一脸认真的梓双影,浅浅的翘起嘴角,转而再次看向那抹紫色身影经常出现的方向。
晨起的雨后寒凉被烈阳吞噬,钟铭一的额头渗出汗珠,要去钱庄的张爷路过医馆时特意走下马车送来凉物;扛担子的伙计受鸨母的委托送来西域消暑薄荷酒;盲眼老人拿着两把油伞交给两人后叹息着离开。
随着烈阳西下,市井内人潮散去,钟铭一望眼欲穿却没有等到那个想见的人。
“哈哈…”钟铭一轻笑,“或许真的是有事忘记了吧。”
“小先生…”
“明日他来时,我一定要逼他吃最苦最辛辣的汤药,否则难解我心中怒意!”钟铭一轻笑着起身,“明天,一定要…”
钟铭一的笑容凝固,弯下腰扶起梓双影。梓双影投去目光,心中一紧。他的小先生嘴角上扬,脸颊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狼狈的样子与以往不同,只叫人心疼。
梓双影张开怀抱保住弯腰的钟铭一:“小先生,之不过一日不见其人罢了,为何如此挂念他?”
“我不知道…心中空落落的,一整日都似失了魂一般…”钟铭一带着哭腔倚靠在矮小的梓双影身上,“我相信他不会失约,也正是因此才会如此担心。”
钟铭一颤抖着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说道:“明日清晨,我们一同去找他可好?”
“小先生要去,我自然会陪着,但毕竟要待到明日,可莫要再伤神了。”梓双影轻抚钟铭一的后脊,“眼睛哭肿了,谢药引见了怕是会嫌弃的嘲笑吧。”
钟铭一低着头转身用衣袖抹去泪水“不会的,昨日我那般不堪的模样他都没有嫌弃。”
梓双影失笑:“小先生就不要再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了,坐了一天身体都有些遭不住,我先去活动一下筋骨,小先生先去清洗一下泪痕吧。”
说罢,梓双影转身一瘸一拐的走进医馆。
钟铭一看着梓双影的背影疲惫的笑了笑,仰头望着昏黄的天空,些许孤寥之感涌现。
盲眼老人拄着拐站无声无息的缓缓走来,钟铭一没有注意到的。老人垂眸,本应失明的双眼此刻正看着手中的乌头,口中喃喃:“终究什么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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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医馆清净被一震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梓双影与钟铭一停下换衣的动作,一同赶去正厅开门。
门一开,一个陌生人便冲进来与钟铭一撞了个满怀。
梓双影被意外惊呆,紧接着一把拉开倒在钟铭一身上的人怒吼:“胆敢如此无礼!找死!”
钟铭一捂着胸口起身,转头看向那人:“慌慌张张作甚,可是要问诊?”
那人跪在地上不肯起:“神医,救救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怎么了?”
“我家少爷卧床昏迷已经足足一整天,家中医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家主命我到市井内请神医前往。”
不好的预感冲入钟铭一的心中,强忍着颤抖问道:“你是哪家小厮?”
“南城谢家。”
钟铭一听罢瞪大双眼,快步向门外走去,梓双影眼疾手快拉住了钟铭一:“小先生!”
“放手,他果然出事了,真的出事了!”钟铭一奋力向前,眼中满是焦急。
“小先生!谢药引的心疾也并非一日两日之事,此次昏迷多半也是因心疾所引,不如做足准备再去如何!”梓双影用力拉着钟铭一说道。
钟铭一身体一顿,喃喃:“对,准备…”
“小先生?”
钟铭一看向梓双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小梓,把我问诊箱取来,顺便把娘亲送来的那些值钱玩意儿拿来,我今日要提亲!”
梓双影疑惑的看向钟铭一:“小先生,你这是…”
“云逸的心疾前些日子明明有所好转,昨日却一直昏迷,恐是因为前天与我共度逍遥时过于操劳。既是我的过失,那便由我来负责。”钟铭一笑了笑,“提亲虽有些匆忙,但以表决心足矣。”
“小梓,昨日虽约好一同前去,但方才突然想起今日是张爷来取药的日子,你留在店内招呼好张爷可好?” 钟铭一抬手摸了摸梓双影的头说道。
“既是小先生之意,小梓定会全力以赴。”梓双影担心的看着钟铭一,“若是出了什么事让谢家的小厮来传话给我。”
“云逸醒后我才会提亲,到时云逸一定会为我说话。”
梓双影无奈的笑了笑:“但愿谢药引不会被惊到再次昏倒。”
“你,若是我家小先生有了丝毫差错,我便灭了你们谢家一家!”梓双影看着小厮说到。
“是,神医乃南城至宝,怎敢有差池。”小厮起身恭敬地看向钟铭一,“神医随我来。”
…
到了谢家门口,众仆人站在那里。
如此阵仗令钟铭一忍不住笑道:“我随为云逸挚友,但此次不过问诊而已,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仆人身后是谢家医师,他表情阴冷的开口:“给我拿下他!”
众人蜂拥而上将钟铭一摁到了地上。
“医师这是何意?”钟铭一突然受此一惊忍不住发问道。
医师走上前,大声质问:“你做了何事你自己清楚,押进去!”
院内,谢家主站在正堂门口,周围的人都愤怒的看着钟铭一。
“老爷,人已经带过来了”医师对着谢家主毕恭毕敬道。
“钟神医,听闻近些时日你对我儿子多有关照,谢某无从感激。”谢家主转而震怒,“但你为何要害我儿子性命!”
钟铭一震惊的看向谢家主:“我何时害过云逸?”
“那些药材是不是在你店里买到的?”医师质问道。
“是在我医馆买的没错,但这两者有何干系!”钟铭一对着医师吼道。
谢家主蹙眉,愤愤的瞪着钟铭一“我不知你是何为人,但我更愿相信所见之事!我儿子去你那医馆不到半年,原本好好的身子如今却昏迷一日多,你教我如何想!”
“老爷保重身子莫要动怒,我来审这庸医!”医师说罢,转头从一个小厮手上拿出一袋药材并从中间取出一块丢在地上,“你可知这是何物?”
“乌头,你家小厮在我店里抓过半钱。”钟铭一正视道。
“不可能!那个要药方上没有写任何关于乌头这味药材!”小厮在身后跪下,大声地反驳道。
“你这个庸医!你我都知晓乌头这味药有剧毒,长期服用会出现呼吸紊乱,心悸气短等病症!你这不就是存心想要害大少爷吗!”医师恶狠狠的对着钟铭一怒斥道。
“黄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乌头一斤!我药房的账本上写的明明白白的!”钟铭一解释道,“你那小厮说是家中医师亲自写下,若是不信便叫来家弟和当时在场的张爷来对证!”
“且不说账本可以伪造,城中众人谁不知张爷与你鼎钟医馆关系紧密?但我手上的药方可是给老爷过目的!绝对不会有错!那日待到小厮回来后我便把药方交予老爷,不可能会造假!”医师轻蔑地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
“你血口喷人!”钟铭一拼命挣扎看向谢家主,“谢家主,云逸现今昏迷,如此争论并无作用,若真的服下大量乌头,此刻想来已然奄奄一息!”
“我信不着你,你虽是钟家独子,但终究只是个资历尚浅的,我谢家医师都治不好的你又有何方法医治?”谢家主斥责道。
“谢家主,让我进去看看他吧!我真的有办法医治,但也需要对症下药啊!”钟铭一对着谢家主哀求。
“你这个庸医还想接近大少爷?不可能!”医师打断了钟铭一和谢家主的对话,转头对谢家主道,“老爷,把这个庸医关起来,可不能让他再靠近大少爷了!”
“对啊!老爷,我可还听说这庸医爱慕咱大少爷,今天来还是要提亲的!”小厮在后面见风使舵道。
“你…你说什么!”谢家主听见提亲二字之后,忍不住咳了起来。
医师转过头看着钟铭一轻蔑地笑道:“谢家怎么可能会出现有断袖之癖的怪胎!你残害大少爷恐是因爱而不得吧。”
“老爷,这乌头煎出的药,可不是一日就有成效的,这个庸医肯定是因得不到大少爷所以因爱生恨,才想出如此狠毒的计谋!”胖医师跪在谢家主的面前,沉痛道。
“我只开了一两的乌头,还吩咐过不要一次全部熬煮!”钟铭一哭了出来,“我从未想过害云逸!”
“求求您了谢家主…让我看看云逸吧,他真的可能快要不行了…”钟铭一无力的哭着恳求道。
“住口!你个恶心的断袖庸医…把他关到地下去,你不是能救吗!那便自证你能否救我的云儿!”谢家主拖着虚弱的身体大声嘶吼,“每天给他灌一碗乌头汤药!我看他怎么自救!”
钟铭一摇晃着身体,想要挣脱仆人们的扣押,但是做不到。
无奈,钟铭一只能大哭着痛骂医师“你个王八蛋!你不配为医者!你杀人诛心!一定是你害了云逸,你该死啊!!”
而医师跪在那里掩藏好一闪而过的笑意摇头叹息:“唉…医者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