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慢走啊,待小先生回来时定会上门道谢的。”梓双影抱着一条足有四尺的鱼欢笑道。
“不必不必,咱家那口子吃不来腥味,你们肯收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和钟老弟不是新交了谢家的大少爷吗,正好三个人一起吃。”张爷摆了摆手,“待钟老弟回来,我再带我家娘们过来。”
“那便恭候张爷再来。”梓双影艰难的作揖后抱着鱼走进后厨无奈的耸了耸肩,“方才虽没说出口,可这么大的鱼,哪怕三个人吃也吃不完啊。”
梓双影把鱼放在菜案上,左看右看点了点头:“切下鱼头做小先生最喜欢的剁椒鱼头,剩下的煲汤送去谢药引家!”
梓双影沉浸在欢快中,不断忙活起来。
…
日落之时,梓双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茶摊方向发呆,正厅的桌上摆着已经没了热气的剁椒鱼头,屋内飘香,引来不少野猫的光顾。
梓双影轻捏着赖在身上不肯下去的野猫的绒耳叹了口气:“小先生怎么还是没回来啊。”
说罢,他毅然放下怀中的猫,站起身回到正厅拿起食盒:“罢了,直接去谢药引家接小先生回来吧。”
“小先生看人一向很准,谢药引也不是坏人,想来一定不会负了小先生!”梓双影咧开嘴笑了起来,“以小先生的医术估计谢药引已经醒了吧,或许正在谈论嫁妆的事情,我得快些才好!”
…
来到谢府,门外有两名守卫。
梓双影上前浅笑着自报家门:“我是鼎钟药馆的弟子,前来查看我家先生为何还未归,顺便给谢大少爷送点补品鱼汤。”
守卫看了梓双影一眼,想起了刚刚医师的吩咐:“谁来了都不让进,今天发生的事不许声张!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去,去,哪有什么先生,我们家有医师还用得着请外面的野郎中?”一个守卫道。
“就是,而且少爷怎么能吃外面人煮的补汤?你有何居心!?”另一个守卫道。
梓双影笑容僵住,转而一副怒颜,“我家小先生明明就来这里了!你家小厮亲自带道!怎么可能有错!”
“都说了没有!再靠近我就把你押进地牢!”守卫举起手里的长刀,威胁道。
“有本事你就试试看!”梓双影摆出架势,转念又将手放下。
梓双影拎着食盒的手紧紧攥着,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威胁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但若小先生是在你谢府却不让外人知晓的话,那便休怪我做出什么不义之事!”
说罢,梓双影转身离开。
梓双影走远后自言自语:“或许是小先生已经回去了只是我走得太急没看到他吧…”
“又或许是提亲失败了去酒楼喝酒了吧,小先生总是喜欢喝的酩酊大醉,真是头疼。”
“去找找看吧…”
梓双影先去了青楼,鸨母托腮摇头:“钟爷今日并未到奴家店中吃酒。”
又去了糕点铺,老板回忆片刻摇了摇头:“今天并未见过钟神医,对了,这个面糕带回家给钟神医尝尝,老早就想给你家医馆送去来着。”
又去了当铺找张爷,张爷笑脸相迎,得知钟铭一失踪后安抚着梓双影:“小梓别急,我这就召集人手找。”
“张爷,虽然有些恬不知耻,但可否借匹马给我,小先生也可能回了督城。”梓双影垂头道。
“一匹马哪行,你还未及冠叫我怎么放心。”张爷揉了揉梓双影的头,叫来伙计备出一辆马车,“你乘着这辆马车,我派两个人跟着你一同去。约么着三天大概就能到了。”
“多谢张爷好意,小梓此生不忘,待找到小先生后便登门道谢。”梓双影感激的作揖道。
诚如张爷所说,三天后梓双影回到了离开许久的钟家门口。门外的侍卫见梓双影走下马车,先是惊喜的说了些寒暄的话,便带着他找到了钟老爷。
钟老爷见到梓双影难掩眼中惊喜神色:“影儿回来了?我前些天还念叨呢,瞧你这脸色,想来这一路奔波甚是辛苦吧。”
梓双影见到钟老爷的瞬间,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开,又见钟老爷的惊喜神色便知钟铭一并没回家。
他眼中闪过泪光跪在地上哭了出来:“老爷,小先生他失踪了…”
“什么!”一旁的钟母惊叫出声,“好好的怎会失踪!”
梓双影抽泣着讲述了来龙去脉,钟老爷蹙眉起身指着一旁的家仆道:“多带些人去南城,把南城翻个个的找!尤其是谢家!”
“老爷,影儿…”
钟老爷心疼的抱住梓双影,柔声安慰:“影儿,皇城还有些事需要我出面,你先回南城,过几日我就过去找你,别担心,一儿不会有事的。”
梓双影缓缓抬起手,抓住了钟老爷的衣角,抽泣着低声道:“是…一定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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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钟铭一以泪洗面,抱着铁栏乞求可以见谢云逸一面,但无济于事,除了送饭的和灌药的人外,再没有人来过。
钟铭一很怕,他怕没办法看着梓双影成婚,怕就这么永远见不到谢云逸,怕看不到好不容易和解的家人,怕没有机会带着谢云逸理所当然的回到钟家。
他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无法实现诺言。
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叫喊,没有放弃把能救谢云逸的药方传达出去,但在这里无论是谁都不会听他说的话。
三天后,钟铭一因为乌头水的副作用开始神志不清,耳鸣,呼吸困难。
他没有力气大喊,只能流着泪小声呢喃“停下现在的药…把绿豆…黑豆煮熟…喂下去…三天后即可下地走动…”
如此反复…
七天后的傍晚,钟铭一被灌完药后无力的靠在墙上,身体的疼痛,呼吸困难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此刻的钟铭一靠着担心谢云逸的那颗心,强吊着一口气不断小声地嘟囔着解药配方。
地牢外是什么状况钟铭一无从知晓,他只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谢云逸还没醒来,疼爱的梓双影应该在四处找自己,甚至整个城中都会因此鸡犬不宁也说不定。
原来我是这般自命不凡…钟铭一自嘲着想到。
恍惚间,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眼上缠着白布的仆人出现在钟铭一的面前。
明明已经送过饭了,也灌过药了,为什么又有人进来了?钟铭一这么想着。
他抬头望向仆人,仆人放下手中的清水准备为他梳洗,钟铭一想要反抗,但是头晕目眩,还听不清声音,只能死死的盯着他。
仆人好像注意到钟铭一的视线一般,转头看着虚弱到连起身都做不到的钟铭一口齿正不断开合,于是把耳朵伏近。
“停下现在的药…把绿豆…黑豆煮熟捣烂…服下去…每日都要两次…一日病症好转,两日恢复意识,三日即可下地走动…求求你…告诉云逸…我想见他…我会在可以…晒着永…不…西下的日光…等着他…”
“告诉小梓…我失约了,但是…不要哭…要代替我尽孝…”
“爹…我错了…娘亲…我好想…见你…”
“我…不想死…我好怕…”
钟铭一喃喃片刻,在一片模糊中他看见了坐在正堂的父亲母亲见到自己后开心的走上前说教;看见了梓双影红着脸携佳人手站在自己面前逞强的挺直胸膛;看见了自己走过市井,每个人都在热情的招呼着自己,走到市井的尽头,是他的医馆,是他最爱的竹椅。他躺在竹椅上,阳光正好。
“傻神医,今日可方便诊脉?”
“方便…何时都…”钟铭一缓缓合目,无声的勾起嘴角。
笑容停在了脸上再也不会消失了。
仆人为他梳洗完毕后温柔的将他放平在地上,随后起身关上牢门离去。
再回首,躺在地上的那具还有余温的尸首正浅浅的笑着,正如园中阴暗处的一朵凋零芍药。
芍药,多好的花啊,象征着不舍,象征着专情,可最终却陨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光影未相伴,云下久长阴…”仆人摘下眼上白布,只能合目的双眼潸然泪下:“小一,谢云逸有那居心叵测的医师保着一条命,但谁能保你…”
翌日,谢家主醒来,被枕边的纸条引去目光,展开纸条,上面的字令谢家主大喜过望。
“停下现在的药,把绿豆,黑豆煮至软烂后服下,每日两次,三日后即可下地走动。”
谢家主找来管事,命令他亲自监督煮药后,便准备放钟铭一出来。
还未到关押钟铭一的牢房,谢家主便端起架子轻咳几声,隔了老远就开口说道:“钟神医,我虽不懂医理,但乌头这味药我也向医师请教了些皮毛,此药毒性极强,可钟神医竟然七天后依旧将药方派人送来,想必真的有医治方法,这些天委屈了神医,谢某在此赔…”
走至牢房时,谢家主没说完的话留在了口中。
那有什么神医?只有一具没了温度的尸体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存稿忘设定时间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