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隐雪昨天从出租屋偷回了自己的卡，决心采购几套衣服。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他提溜着几大袋衣服，套上新买的羽绒服，薅了两把好不容易长长一丢丢的卷毛，推开了塑料厚帘子，被大风吹的精神百倍。
现在天色还早，他决定去吃碗馄饨，有家很地道的馆子在偏远的平安道，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宋隐雪搭车到了那片，刚进入巷子里，就瞅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但想不起是否哪儿见过。
他无意识地追着对方的步伐，来到一家琴行，装作随便看看。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打扮得很地下，取下背后的琴，对老板说：“暂搁这儿行吗？”
琴行老板显然认识他，摸了摸琴感慨：“哪弄来的？多少钱买的？真不赖，就是弦有点紧，新琴都这样，我帮你开开音。”
“暂时不卖，不过也可以看看主顾。得嘞，跨年演出后我来拿。”
“不带上舞台？”老板问。
“不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宋隐雪好一会儿才凑上去，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这个琴跟尚子栎那天炫耀的那把好像。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琴面，大概是他多心，签名处明显被搓掉了一块漆。
宋隐雪越想越不对劲，回去的路上他拜托高瞻帮忙问一下，“尚子栎的琴还健在吗？”
不出五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宋隐雪接到电话就被尚子栎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动我的琴？”
“哪儿跟哪儿啊，当我没问。”宋隐雪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噘嘴不爽。
尚子栎沉默了几秒，立即问了他具体地址和信息，让他在原地不许动。
宋隐雪纳闷，好奇后续发展，还是乖乖等着对方来。
尚子栎来了看了他两眼，面色微愠，让宋隐雪带路。
进到店里尚子栎一眼就看到那把摆在橱窗边的琴，再三确认无误，把老板叫过来问：“这把琴怎么卖？”
“哟，不巧，这把是朋友寄存的，要不看看别的？您要是看上了开个价我回头问问他也行。”
“那麻烦您嘞，问问寄主卖不卖。”尚子栎急不可耐。
老板以为他对这把琴一见钟情，经不住对方诚恳的语气，立即拨打男孩的电话，没说几句尚子栎按捺不住，示意让他跟电话那头的人交涉。
听到那头的声音，尚子栎顿时愣在原地。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还以为是真的在练琴途中换装备时给人偷走了。当时电话那头的家伙当时还安慰他来着，说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敢情贼喊捉贼！
他气急反笑说：“我当哪位英雄所见略同，原来出了内贼。”
两头都尴尬，尚子栎接着说：“你过来把话说清楚，只等你20分钟。”
男孩还是穿着上午那件薄得形销骨立的衣服。宋隐雪心想你们都是啥体质，玩音乐的都这么抗冻？
两人见面没说几句，就打起来了。尚子栎先动的手，男孩只是格挡，并没有还手，仰头擦了擦鼻血，似是而非说了句“别在这”。
尚子栎住手，烦躁地砸背包。
宋隐雪靠边也不敢去劝阻，貌似惹祸了。
老板急赤白脸的劝阻了几句，希望他们出去解决。
“你但凡开口，借你一年两年我他妈没一句废话。你跟我玩这手？亏我瞎了眼。”尚子栎骂道。
“尚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就是看不惯你，你以为大家服你？这事我不地道，我道歉，你想我赔偿我没有二话，但我不后悔，就是给你送个教训。”
尚子栎听完踩灭了烟，又要起身揍人。
宋隐雪还是出来拦了一把，被暴怒的尚子栎一把推开，撞上了什么尖锐物。他又上前，好不容易把人拉开，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
“行，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兄弟做不成了，就这样吧。音乐节你甭参加了。”尚子栎说完，操起琴在几人面前砸的粉碎。
“大家一起练的，你凭什么决定！”男孩的叫喊在后面响起。
“怎么着？你还想投票决定啊？上台机会是我给的，工作室是我出钱建的，你说凭什么？”尚子栎拉着宋隐雪，头也不回的离开。
宋隐雪从没单独跟尚子栎一起过，加上这事算是他揭发，多少有些心虚，不好出言安慰。
宋隐雪打哈哈缓解气氛：“我本来去吃馄饨的，也是有点点巧。”
“你跑那么远去吃特么什么混沌！”尚子栎的气明显还没出完，虽然知道这事怎么都怪不到宋隐雪头上。
“你专程来克我的吧？”尚子栎声音小了一些。
“我也不想跟你沾关系啊……”宋隐雪抱怨。
“是，都不想跟我沾关系。我哪儿对不起他们了。”尚子栎缓和下来声音都带着点委屈。
又是两根烟的功夫，街上车来车往。
宋隐雪打破沉默：“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或许不是为了教训你，只是因为买不起同样的琴，而不想被人同情。你看他穿得那么透风，真不冷吗？你们几个，事事高人一头，越是亲近的人越会以为本在一条起跑线。只要心态失衡，做什么都可能。”
尚子栎茅塞顿开，这些连陌生人都能一眼看出的细节，他们朝夕相处却被忽略。所以自己大方，在别人听来像炫耀，他觉得正常不过的东西，在别人看来是企及不到的贵重物品。
“学渣还懂这些。”尚子栎说。
“学渣也不是啥都不行。”宋隐雪去旁边便利店买了两杯热牛奶，递给尚子栎一杯。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不打不相识，情绪来的快，说开了去的也快。
“我得回去了，一会儿宿舍锁门。”宋隐雪喝完牛奶说。
“刚刚推了你，你撞到哪里没有？”尚子栎良心发现。
“有啊，喏。”宋隐雪撩起腰间的一块，才一个小时不到，马上就肿起来了。
“去川尧那吧。”尚子栎提议。
“我不去！”宋隐雪保存最后的倔强。
“你们前阵子不是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尚子栎嗤笑。
“白川尧歧视我矮。”宋隐雪不服。
尚子栎方才还觉得宋隐雪有着超越他这个年龄段的细致，怎么提到老白就炸毛，幼稚。
“多大的事，你本来就矮。”尚子栎已经从刚刚的愤怒里走出来。
“我吃错药带你来……”宋隐雪气冲冲的就要走。
尚子栎喝完热牛奶说：“你别跟川尧置气，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在意过什么人什么事。虽然他不讲，但我看得出来，他当你是朋友。”
宋隐雪停住脚步，慢吞吞挪回来，想打探更多。
“还有呢？”
“什么还有？”
“他还说过我什么？”
“让我不要为难你。”尚子栎轻飘的说。
“就没啦？”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啊。”
“他有没有闯过祸？你跟他一起长大，肯定知道很多糗事吧，说几个来听听，我保证不说是你说的！”
“他能有什么糗事。他在我们中一直都是最拔尖的，学什么都很快，性格稳重，跟大哥一样，让人特踏实。”
“不可能啊，不可能有人不犯错啊，说嘛，就一个。”宋隐雪不依不饶。
“他很早就不是小孩了。”尚子栎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对你好，是因为你像……”
尚子栎意识到什么，突然戛然而止，把牛奶盒捏扁，扔掉。
“嗯？像什么？”宋隐雪问。
“回去吧，太晚了。”尚子栎说。
宋隐雪颠来倒去想了半夜，通过语义分析，像后面应该是个名词。
不可能说他像动物，否则语气不会是哀伤的。
不可能说他像物品，解释不通。
可能性最大是像人，那像什么人？
这么一想他半截胸腔都凉了，他根本不了解白川尧。
白川尧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每每说到都一笔带过，讳莫如深。
白川尧跟他在一起，每当两个人接吻的很热烈的时候，总会鸣金收兵。他还当白川尧保守，亦或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
他从未设想过，白川尧的若即若离，或许不是对他不满，而是有意控制两人的距离。
为什么要控制呢？
既然打不通白川尧这边，只能从尚子栎那边入手。
宋隐雪最近下课时不时送点零食给尚子栎，尚子栎无语：“你当我是你？我不吃三岁小孩的东西。”
“哎呀，吃这些不影响你的帅气形象，那天牛奶不喝的挺香吗？”宋隐雪拆台。
用别人根本不接受的方式讨好完了，又套近乎，无非就是旁敲侧击问白川尧。
尚子栎却突然想起什么问：“我看你语文挺好，有时间给我作词吗？”
“啊？我不懂音乐。”宋隐雪说。
“你试试再说，我说你行就行，别废话。”尚子栎不耐烦。
宋隐雪只好先答应，在尚子栎发来的demo里面玩韵脚填字游戏。
快睡前，他收起文具，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的彩信——
是他各个年龄段的训练花絮剪辑。
宋隐雪捏着手机，有不好的预感袭来，他发了几条短信回复——
【你是谁？】
【说话呀。】
石沉大海，再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