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寿注意到了章嘉带了个人进来，脸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翘在桌子上的腿也放了下来。

章嘉连忙解释：“噢，这是我们新来的员工！”

霍明寿上下打量了江咸一眼，点了点头，神色却依旧严肃。

章嘉则完全理解江咸此时的惊疑，毕竟这是老板善用的伎俩——不管怎么样，先给新人来个下马威再说。

“你的简历我看了，专业不对口，不过我们公司看的不是学历，而是能力。”

见对方似乎已经被自己唬住了，霍明寿继续道：“我们公司你已经了解过了吧？”

江咸觉得已经咽下去的鸡蛋又噎了自己一下。

这个还真没有，毕竟他当时只关心这里的工资待遇以及节假日福利了。

霍明寿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自顾自说道：“你别看咱们公司现在规模不大，但发展前景还是很好的，目前咱们临终关怀经营的业务也很广泛，比如临终关怀、葬礼主持、丧葬用品批发、墓穴选购……”

章嘉看他好不容易立住的高冷总裁人设马上就要崩了，连忙咳了一声。

江咸忍不住问道：“这些……和我的工作内容关系大吗？”

“不大，”霍明寿咳了一声，“我主要是怕你对公司了解不足，轻易产生离职的想法。”

章嘉无奈扶额，这么直球好像很容易把新人吓跑。

谁知江咸比他更直球：“只要工资到位我就不会离职。”

当初江咸选择把简历投到这里，也只是想在自己死之前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而且按照公司福利，自己死后公司还能免费把他给葬了，一举两得。

霍明寿点了点头，端起了手中的茶杯：“行，小章，你带他去了解一下工作内容吧。”

“好嘞。”

章嘉直接带着江咸来到了霍明寿办公室对面的一个房间。

“这里之前是销售经理的办公室，他前不久离职了，你暂时就在这里办公吧。”

江咸扫了一眼屋内的环境，桌椅设备以及房间布局全都是和霍明寿的办公室一样。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我的职位是文员没错吧？”

“是啊，你和我都是行政部门的，”章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除了主管之外，我们部门也就只有我们俩了。”

“毕竟咱们公司刚开没多久嘛，以后员工会慢慢多起来的！”

江咸倒是不在乎这些，只要公司按时发工资就行。

“我平时的工作内容有哪些？”

章嘉：“很简单，就整理整理文件，当然霍总也可能会有其他安排。”

只是再说“其他安排”这几个字时章嘉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江咸突然冒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在公司整体逛了一圈后，见江咸没什么太大的意见，章嘉便带着他去签合同。

试用期一个月，转正后底薪八千，业务好还有提成。

江咸不知道一个文员能靠什么拿提成，不过这个底薪已经足够他在这个小城市生活了。——如果这些钱能被他保住的话。

合同签好后，两人走出人事部门，章嘉悄声对他道：“老板暂时没安排你的工作，你打了卡可以提前下班。”

江咸有些惊讶：“这也可以？”

“咱们公司实行一天一打卡制度，只要工作完成，提前走根本不是问题。”

江咸挑眉。

这公司处处透露着松散和奖惩制度不规范，他很喜欢。

“不过我想吃完午饭再走。”

章嘉明显愣了愣。

“也……也行。”

食堂在三楼，电梯门刚打开，一阵香味儿就钻进了江咸的鼻子。

“这个蟹腿腌得超级入味，还有这个酱汁烤鸭……”

章嘉带着他从海鲜区逛到熟食区，不一会儿两人就挑好了自己的食物。

看着江咸餐盘内比自己多出快一倍的饭菜，章嘉不免惊讶。

“你饭量这么大怎么还这么瘦？”

江咸诚恳道：“饿的。”

章嘉：“……”

饭后，江咸打了卡刚要出公司门，外面就冲进来几个身穿孝服的人。

他们站在大堂里大喊：“你们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

刚刚准备歇一会儿的章嘉吓得赶忙跑出来安抚：“几位稍安勿躁，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带头的男人眉头拧成了疙瘩，整张脸都带着怒气：“你们不是保证遗体寄存三天内绝对不会出问题吗？！那我问你我爸的遗体现在在哪？啊？！”

章嘉连忙询问了对方登记的姓名，赶忙联系了否则保管遗体的工作人员。

“是，是找不到了……”

章嘉瞬间也起了火气：“那你们怎么不早点汇报？！”

对方声音更低了：“刚丢没多久，我们想着先找到再汇报的……”

这时，霍明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了解清楚情况后，他好生安抚着死者家属，并保证一定把遗体巡回，可对方并不买账。

“章嘉，让安保部调一下监控！”

两分钟后，章嘉面露难色道：“老板，他们说摄像头结了冷凝冰，很长时间没人清洁，现在……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

其实冷藏室的人早就发现了摄像头上结了冰晶，只是想着尸体不会有人偷，便都没把这当回事。

霍明寿脸色十分难看，拳头也握得更紧了。

几人情绪更加激动了，男人差点动手，好在被保安给拦下来了。

就在情况场面一度混乱，几人准备报警处理时，江咸开了口。

“我知道尸体在哪儿。”

江咸的话一出，大堂里的纷嚷声立刻消失了，他们齐刷刷回过头朝他看来。

霍明寿：“你怎么会知道？”

一个新来的员工，甚至连尸体保存间都没去过，又怎么会知道丢了的遗体去哪了？

他只当江咸是为了让几个家属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才使出的缓兵之计，但这终归不能解决问题。

“小江，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去忙。”

霍明寿给江咸试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可带头的男人却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爸现在在哪儿？！”

他身材壮实，如果江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他那架势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霍明寿和章嘉都捏了一把汗。

闹事的他们倒不是第一次见，可好不容易招来的新员工要是因为这件事被吓跑了，可就太不值当了。

可江咸要比他们想象的淡定得多，即使面对一拳就可以把他打倒的壮汉，他也依旧是神色淡定，毫无惧色。

大厅里的人看不见，此时他们身旁飘着一个十分焦急的老头儿，他手脚慌乱地比划着，可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老头儿一边“嗷呦呦”地拍大腿，一边重复着：“幺儿，我没丢，没丢！你倒是去看看啊！”

“尸体还在储尸间。”江咸淡定道。

男人闻言先是一怔，顿时暴躁起来：“你他妈唬我呢？我们就是刚从那里出来！你们是想拖延时间是吧？行，报警！”

就在一旁的女人愤愤掏出了手机准备拨号时，江咸再次开了口。

“你父亲左手是不是多出了一根小拇指？”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男人更是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咸没再理会对方惊讶的表情，而是让几人跟着自己，随后便朝外面走去。

几人互相交换眼神，最终还是霍明寿发了话，他看着江咸的背影道：“咱们先跟着他去看看吧！”

随后转身小声嘱咐一旁的秘书：“多派几个人继续去找！”

储尸间离他们工作的地方不远，绕过整容室和消毒室后就来到了目的地。

见几人过来，一个男生连忙跑了出来，他头发微卷，脸上带着怯生生的表情，看到霍明寿后吓得都快哭出了声。

“老板，我一直认真看着的，真不知道它是怎么丢的……”

刚才在电话里大喊着诈尸的就是他，此时他已经没有勇气返回冷藏室了。

游黎入职一年多，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失职。

霍明寿眉头皱了皱，示意他带路。

江咸看到飘在半空中的老头儿急匆匆地穿过过道，拐了个弯往右飘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其他人也亦步亦趋。

当他拐了两个弯后，身后的游黎突然道：“你走错了，往这边！”

江咸却道：“尸体不在原位。”

霍明寿和章嘉都非常吃惊？

他明明是第一天来上班，是怎么知道停尸格如何摆放，又是怎么是到尸体不在原位的？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除了找父心切的男人和工作人员，其他人全都开始心里打鼓。

虽然他们只看到一个个棺材大小的格子，但一想到里面装的都是冷冰冰的尸体，还是难免会心里发毛。

江咸面不改色穿梭在一个个冰冷的格子之间，淡定程度连霍明寿都惊讶。

这年轻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理素质还挺强。

“在那里。”

江咸指着一个方向道。

早就抵达的老头儿不停朝他们招着手：对对对，幺儿，就是在这儿！”

江咸第一个走了过去，抬手拉开了中间一层停尸格。

游黎见状忙道：“124号是今早刚送来的跳楼自杀的女生，今天就只送来了这一个，我记得很清楚！”

看着老人魂魄在一旁激动的样子，江咸没等其他人发出疑问，就率先将里面黑色裹尸袋的拉链打开了。

一具冻得梆硬的尸体露了出来，他面色白到发青，但仍能认出来和飘在半空的魂魄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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