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没了沈梦琪的脖颈，随即是嘴巴与眼睛，最后倒灌进她无法闭合的鼻孔。
液体从鼻腔流入，逐渐灌入因为渴求空气而微微张开的肺叶。
前所未有的痛苦。
冰凉的液体入侵肺部时是灼热的，好似有高温的热焰在沈梦琪的胸腔内燃烧。片刻之后，痛楚从大脑深处炸裂开来，痛楚如铅，长久地、永远地停留在脑仁中。
耳道深处传来轰鸣声，沈梦琪用最后的意识努力分辨了一瞬，判断出那好像是液体撞击金属箱壁发出的声音。
黑暗。
绝对的黑暗。
沈梦琪松开了嘴巴，一串气泡从她的嘴巴里冒了出来，她的身体逐渐沉入箱底，不再动弹。
橡胶软管被拔掉，杜醒将排气口重新堵住，走到桌边关掉录像，望向郑援驰:“你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吗？”
郑援驰的眼睛仍然盯着金属箱，过了一会儿才说:“有。”
“那这个箱子就交给你了。”杜醒拿过手机，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时间，“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就会醒来，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只有一点，绝对不能让她跑出去。”
郑援驰点了点头，弯腰抱起金属箱。箱子很重，他的胳膊因为用力，结实的肌肉上青筋鼓起，杜醒在一边看着，不知道怀着一种怎样的心理，忽然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紧实的肌肉。
郑援驰:“？”
杜醒摸完就放手了，说:“快点滚。”
郑援驰:“？？？”
他臭着一张脸走了。
杜醒看着郑援驰离开，低头把刚拍摄的视频发给了对方。
视频很快显示被接收。
紧接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杜醒接通了，说:“这下我应该合格了吧。”
“是的，你做得非常好。”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满意，“不过，你现在只是通过了我们的考察，接下来我们会将你的事情转告给组织，如果组织同意了，你就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组织？”杜醒握紧了手中的手机，“你的意思是说，不止你们两个人吗？”
“当然。世界上存在着千千万万个天启者的受害者，我们只不过是组织里最渺小的两人，我们的行动也只是听从组织指挥而已。”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因为你没有资格。”女人的话直接叫杜醒噎了一下，“天启者——哪怕是庸俗天启者也很难进入这个组织，我们需要看到你的真心和诚意。”
“现在我们确实看到了。”
“所以，需要几天你们组织才能给出答复？”杜醒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不悦。
“是‘我们组织’。”女人强调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是组织会自动想办法和你取得联系，你只要记得不要拒绝就可以了。”
电话挂断。
杜醒又想把手机砸了。
他极其讨厌这种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但是他现在又无能为力。
……
隔天，杜醒接到了一条通讯，居然是来自郑援驰的。
通讯没头没尾，就是一串乱七八糟的乱码，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郑援驰脸滚键盘打出来的东西。
杜醒皱了皱眉，想到沈梦琪在他那里，直接给他打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没接，铃声响了好一会儿，自动挂断了。
杜醒耐着性子打过去第二个。
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
杜醒刚要开口问发生了什么，那边就传来郑援驰鬼哭狼嚎，毫无平时玩世不恭的态度的声音:“杜醒，你他妈快过来！这小崽子发疯了！”
杜醒简直莫名其妙:“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她咬着我的胳膊不肯撒口！”郑援驰的声音里都带上了痛苦的气喘，“妈的，她是你亲生的吧！怎么都他妈跟条狗一样疯啊！”
“祖宗啊，你就松口吧！要吃肉我叫杜醒给你去买啊！”电话那边，郑援驰苦口婆心地劝死死咬着他胳膊，恨不得叨口肉下来的小姑娘。
沈梦琪跟没听到似的，两手掐着郑援驰的胳膊，雪白整齐的牙齿深深嵌进皮肉里，都咬出血了，咬青了一大片，就是不愿意松开。
“开外放。”杜醒说。
郑援驰是真没辙了，忙不迭把外放打开。
“沈梦琪。”
杜醒的声音一出现，小姑娘的身体就颤了一下，但她仍然不为所动。
“因为一些突发事情，我现在还不能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沈梦琪的眼眶就湿润了，郑援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得，他现在也是懒得再出言安慰这小孩了，现在的小孩都狼心狗肺，安慰着安慰着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杜醒话锋兀地一转，“我可以让你见一见你哥哥。”
沈梦琪愣了一下，居然一下子松了口，急急忙忙地追问:“真的吗？”
郑援驰的胳膊终于获得解放，他头疼地看着上面那两排被咬成深红色的狰狞牙印，感觉自己真的是好心做了驴肝肺。
“真的。”杜醒慢慢地说，“我从不说谎。”
……
站在熟悉的平房前，杜醒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没人开门。
就在他即将敲第二下的时候，门忽然开了，杜醒的手悬在半空，收了回去。他与站在门后，一脸微笑的沈悠游对视着。
“请进吧。”沈悠游后退了一点，留出能让他通过的距离，“我猜，杜醒哥应该有不少话想和我说吧。”
杜醒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抬脚走了进去。
沈家的沙发格外的软，杜醒一在上面坐下，身体就好像陷进去了一样。
沈悠游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一杯东西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杜醒定睛一看，玻璃杯中熟悉的颜色令他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凝滞。
“杜醒哥，这是你之前说想喝的奶茶，我给你买回来了。”沈悠游微微一笑，在他身边坐下。
杜醒感觉身边的沙发陷进去了一块，他的身体也不自觉朝那边滑过去了一点。
杜醒坐直了一点，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会想要知道你妹妹去哪了。”
“哦，原来杜醒哥是想和我说这个呀。”沈悠游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说也无妨。”
杜醒与眼神纯良的沈悠游对视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沈悠游这个人身上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巨大的谜团。
从身份未录入克伊密系统到他在沈家古怪的身份地位，每一点都令人费解。然而因为他的存在与杜醒的目标并不冲突，而杜醒也不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所以一直没有产生探究这个人的欲望。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我将沈梦琪带走了。”杜醒平静地说，“她现在在我那，她想要见你一面。”
“恐怕不行。”沈悠游为难地皱起了眉，“因为沈梦琪已经不是我们这个家的一员了。”
他的称呼从“小琪”变成了“沈梦琪”。
“你什么意思？”杜醒听出了不对劲，紧紧盯着沈悠游。
沈悠游叹了一口气:“就是字面意思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里面的房间走去，杜醒不得不跟了上去。沈悠游径直走到一间大的卧室中，卧室中央摆放着一张标准尺寸的双人床，杜醒立刻辨认出这是沈父沈母的卧室。
沈悠游指着床头上方墙壁上挂着的巨大相框，那是一幅沈父沈母的双人合照，说:“我已经说服他们将三人合照换下来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生者只能继续朝前看，而不是一昧地沉湎于过去无用的悲痛中。杜醒哥你说是不是？”
杜醒张了张嘴，震惊地看着他。
杜醒忽然有些听不懂沈悠游在说什么了。
他就用这么轻飘飘的，混不在意的口吻将沈梦琪的死亡归结为“过去无用的悲痛”，好像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路人，在冷眼旁观着这一整场闹剧。
而沈父沈母的反应也非常耐人寻味。
杜醒是知道沈父沈母究竟有多爱自己的女儿，虽然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份爱未免有些畸形，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父母对女儿真挚的爱意，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割舍。
除非——沈悠游做了些什么。
“你到底是谁？”杜醒猛地转过头，冷声问道。
沈悠游摊了摊手，表情无辜:“杜醒哥在说什么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呀。”
“我根本不在乎你究竟对沈家人做了什么。”杜醒的声音冷若冰霜，“我只需要你现在立刻去见沈梦琪，因为她根本没死。”
“沈悠游，如果你确实是沈梦琪的哥哥的话，就闭上嘴巴，乖乖跟我走。”
沈悠游眼眸中飞速闪过一抹异色，然后他像是很不解似的，惊诧地捂住了嘴巴，委屈地说:“我当然是小琪的哥哥——但是杜醒哥，我这是在帮你啊。”
杜醒怔了一下。
就听沈悠游继续道，“小琪死了，这不正是你想见到的吗？那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好不好？”
杜醒猛地抬头，沈悠游仍然是一副笑着的模样，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但杜醒只觉得他那双狐狸眼睛里溢满了不怀好意的坏。
“你到底是谁。”杜醒听到自己漠然地重复了一遍。
沈悠游轻轻笑了起来:“所以啊，我不是说过了嘛。”
“我是小琪的哥哥，也是杜醒哥你的最佳助手，我无条件站在杜醒哥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