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天生的。”武藏无奈耸了耸肩，可能是他天生体寒，掌心一年四季都是冷的，记得有一年冬天从外头回到家，连指头都伸展不开，他还以为要冻掉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听说手冷的人上辈子都是没人爱的孩子，所以才这样。”物部宇信誓旦旦地说着，这样的理由可充分多了。

“所以我也没人爱呗？”相比上次说的福气来，武藏有些心灰意冷，此刻他握着的手暖和极了，但这样的小火炉比他幸福多了。

“不会啊，你不是还有我吗？以后我当大哥来罩你。”

“就你这小身板？成天黏在我背后，这是大哥该有的样子？”武藏说完把他搂得更紧了。

“反正我年长你半岁，我又不怕。”

“反正我高你一个头，我也不怕。”

正当两人嬉笑打闹时，先前消失的壮汉突然闯入了他们的视线，见荒无人烟的后山冒出了人影，他挥手大叫起来，还一个劲儿往这边逃，“两位小兄弟，救我，快救我！有个鬼东西要杀我。”

“怎么撞上他了？咱俩现在还能跑吗？”还以为他惨死在林中某处，谁曾想也在寻找生路，可本就自顾不暇，哪有拯救的余力。

“管他呢！他连自己父亲都救不得，我哪里敢做他父亲？”

武藏拽起物部宇的手便狂奔，可眼下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出口，漫无目的的逃亡也是白费，等两人精疲力竭时，发现身后那壮汉依旧在追赶，而他们所处的位置，还是刚才那片肮脏的丛林。

“那家伙甩都甩不掉，咱们怎么办？”

“看来真的被那妇人盯上了，反正也出不去，要不然咱们会会他？”

“走就走！”物部宇可不想死到临头还怕鬼，这般胆小的话，就是做鬼也会被瞧不起。

“喂！你为何一路跟着我们？”武藏见壮汉渐渐近了，便先开口问话。

“有个……有个无头的女尸要杀我，你们可得救我啊！”那壮汉一路小跑上来，然后神色慌张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跟来，这才斗胆放开了些。

“哪来的无头女尸？你该不是骗我们的吧？”

“就在这林中，适才跟了我一路，我也是刚刚才甩掉。话说这半夜时分，你们怎么会在林中？该不是同她一伙的吧？”见两人含糊其辞，那壮汉也警惕起来。

“同她一伙干嘛？要你这不义之徒的狗命？如果真是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你这小畜生，竟敢骂我！看我不打死你！”那壮汉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大咧咧往前赶，准备教训一通这两个毛头小子。

“我去，你看身后那是什么？”只是一刹那的工夫，一个黑影便悄然而至，物部宇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看，要不是因为两腿发软，他肯定要逃走。

“浑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敢骗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自打撞上这两人来，便一直躲躲闪闪，如今又说出这等荒唐事，他都顾不上回头查验，又冲上前来。

“你回头看啊！她扑过来了！”物部宇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那壮汉依旧不为所动，他瞅着情况危急，生怕撞到自己身上，便下意识退了几步。

而此时无头女尸一把捏住那壮汉的后背，牢牢将他给控死。物部宇则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去，眼瞅着便要顺着山坡滚落，可武藏瞧得仔细，连忙将他给扶住，只剩物部宇跟那壮汉两人惊恐地对视。

“你没事吧？”武藏奋力将他拉了上来。

“没事。”物部宇的心还悬在面前的壮汉身上，这次似乎平静了许多，除了空气里蔓延的沉默外，还没出现杀戮的迹象，只是如同鱼肉般被操控，可能也就是稍纵即逝的瞬间。

那壮汉的动作暂停了，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两颊开始出汗，他拼命眨眼示意两人救他，他紧张极了，现在他背后真有个奇怪的东西，极有可能是他的母亲，可没有脑袋的家伙冒在眼前，让他如何能相信？

见他一脸痛苦的模样，物部宇想冲上去拉他一把，可武藏却将手挡在他面前，“你别动，别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

“可他快要死了，我总不能亲眼看着他死吧！”物部宇握着武藏的手，然后示意他松开，武藏同他对视了一眼，渐渐放了下来。

正当物部宇上前拉扯时，那无头女尸竟将手伸了上来，慢慢顺着头顶摸了下去，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缓慢而细腻，而站在前头的壮汉早已哭得不成样子了，由开始的哽咽到后面的嚎啕大哭，整片林子悉悉索索的作响，似乎也掩盖不住他的悲伤。

“母亲！……”那壮汉转身顺势跪了下来，他紧紧抱着无头女尸的腿，哀嚎的声音震天动地。

只见那女尸发出了声音，“孩子，我的好孩子！”

“我还以为是来索命的怨灵，没想到她竟然还留有意识。”物部宇越看越糊涂了。

“怨灵也可以留有意识，可能她在世间还有别的牵挂吧！”按猎人的说法，这三人确实是一家人，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武藏也说不明白。

“你是说那壮汉？”

“很有可能，我们接着看吧！”

两人哭喊了一阵，才缓缓起身来，“母亲，我不在的这些年里，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自打你离家走后，你父亲便变了一个人，他成天窝在家里喝酒，而地里的农活便让我去做。村里的各家各户开始议论，他便把气撒在我头上，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就逃出家去躲躲，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咬定我同别人有染，捉回来又是一顿毒打。”

“我本以为他睡着便将此事忘了，谁曾想他醒来却变本加厉，在大冬天让我光着身子站在屋外，等羞辱够了才勉强让我回来，自打那之后，我便染上了风寒。没等我身子好，他又开始作恶，有一回他喝多了酒，将碗砸碎到地上，非要让我起身捡起来，我稍有抗拒，他便不由分说动起手来，用地上的碎渣刺入我的眼睛……之后他怕事情败露，将我的脑袋割下，葬在了这后山之中。”

“呸！这种人可真不是东西！”武藏白了眼发僵的尸体，情不自禁骂出了口。

“也难怪她一出来，便先将猎人的眼睛给戳瞎。”听了这无头女尸的遭遇，物部宇反倒不觉得害怕了，不过都是他罪有应得而已，反倒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母亲，你受苦了！”壮汉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可没有脑袋的身子卡在肩上，着实看着奇怪。

“所以你是算怨灵？”见两人难舍难分，武藏斗胆上前问了句。

“什么怨灵？”女尸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可根本看不着什么模样。

“那你穿越地狱之门来到人间，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竟然听不懂这些词汇，难道是自己的表述有问题？武藏只得换了句问法。

“说不上来，我这残缺的躯体不知还能维系多久，如果可以的话，我只希望能多陪他一会儿。”

“我猜你将那猎人杀死，现在已经获得了永生的能力，只不过以你现在的模样闯荡人间，怕是会惹来非议。”记得师傅说新的轮回又要开始，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救赎死去的灵，对于这些人间惨剧，渴望跟动机同样卑劣。

“能与生者重逢，本来就是一种奢望，现在的我已经知足了，就算再回到无尽的深渊，我也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