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藤原鱼名的反馈，两人并不准备等到半夜，反而趁现有的大把时间，去厢房询问里面的老者，毕竟这是他们行动的关键。

两人敲门得到应允后，挨个儿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块漆黑的木板，面容狰狞搁在后面的墙上，像从中破开般卷起了褶皱，可又紧紧依附在墙上，如同另一个空间的入口。而空气中弥漫着煎煮草药的味道，刺鼻的芳香让他不禁想起了永济药铺，整个屋子简陋枯燥，甚至有些不协调。

“你好，请问这边是只有你一人吗？”物部宇头一回近距离看老头，穿在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好像轻松一拉便会掉在地上，花白的头发盘在头顶，倒像是路旁杂乱无章的野草，不加遏制肆意生长，而消瘦的脸庞印着岁月的侵蚀，他能分明看见黏在嘴角的残渣，一双空洞的眼神则深深陷了下去，与充斥在房屋里的味道融为一体。

“啊，是刚刚过来的贵客吗？”老头显得有些惶恐，他下意识抹了抹手，接着顺着声音寻了过来，虽然他眼睛看不见，但依然准确找到了物部宇的位置。

“不过是过来暂住一晚，打扰老人家了。”在此同时，物部宇在老头手腕处敏锐发现了勒痕，漫过血管一直凹进表皮，活生生脱了一层，看样子时间很久了，再往上则是半条丝线，伸进了衣裳里头，找不着踪迹。

“无妨，无妨，自打大人举家搬去郡北，这偌大的宅院就剩我爷孙两个，如今有人过来走动，反倒有了些生气。”那老头咧开嘴笑了，干涩的嘴唇也开始破裂，如同干涸的土地四分五裂，脏乱的胡须朝两侧散开，将卑微的丑陋遮掩。

“你是说你的孙儿？”以藤原鱼名提供的线索，那老头的孙儿早已染风寒而去，怎么又提了起来？难不成他还存活在世上？只是阴阳两隔的遗憾，或许并不可信。

“是啊，他平日里顽劣的很，总出去玩闹，等天黑才着家，唉，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他陪在我身旁，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挺多久。”老头语气里多了些满足，他转身摸向了木桌，接着在桌腿上扳动了一块凸起的木头，马上一股水流便顺着渠道涌了出来，恰好将置在下端的杯中盛满。

“这是采自比睿山的绿茶，两位贵客请慢用。”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老头则顺着声响慢慢挪了过去，示意两人品尝享用。

像是掉入了一片丛林，密密麻麻的绿叶笼罩在身边，每一口呼吸都灌满新的力量，醇厚的香气久久不散，望着眼前的绿茶，淡青色的水波在里面摇曳，而细碎的芽躺着游动，就连杯底的花纹都清晰可见。

“没想到您这儿还有这等珍品。”

“都是托藤原大人的福，要不然我哪有机会碰这贵重东西。”老头慢慢转身，寻了块地方坐了下来，“你们看这木头作的机关，那可是我孙儿一手打出来的，就是全师乡的木匠都没这手艺，可精巧了。”

“这好像接了道渠，将泉水给引了过来，桌下的木头就是开关。”藤原光良仔细瞧了瞧周遭，沿着延伸的方向看了看，这用竹片削出的水渠，是从后墙钻孔逃进来的，一直到府邸中的花园。

“噗……”物部宇刚喝了一口，便察觉出怪异，但碍于礼貌的缘故，他伸手遮住啐进了杯子，边看老头的举动，边轻声跟了过去，“光良，这水怎么一股怪味？”

“我看这水是从花园里接来的，怕是一潭死水。”没有外来的活力，再如何沐浴日光，也只是让枯燥的光明洗涤往日的风尘，或许这是项待定的工作，所以才显得充满缺憾。

“你的意思是，这水已经困了一年多？”物部宇当然着迷于精巧的木工，可自打知晓喝下陈年旧水时，他满脑子都萦绕着脏东西，想要释放自己的恐惧，可又无法解脱。

“也许时间更久。”想想老头的孙儿都已过世一年，这制好的木工跟花园，怕是年代更长，更何况命案跟搬迁都在前头，怎么算至少都有两年。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回想刚才的不告而别，似乎老头还不清楚他俩的去向，物部宇早没了心思，他只想探明灵背后的真相，好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去花园里逛逛，说不定里头有想要的答案。”事情到了眼下，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花园，这个不起眼的破落处，似乎有一种执念，牵动着死去的亡灵，还有埋葬的秘密。

两人结伴到了花园，缠绕的藤蔓因无人修剪而越发放肆，低矮的灌木则聚在墙角，几处娇艳的花丛像滴血般柔媚，沿着石子路铺开，一座堆砌的假山立在中央，而下面则是一方水池，漂浮的杂草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浑浊的池水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没想到真的是它。”物部宇趴在水池边往里瞧，一股诡异的恶臭慢慢沁入他的鼻腔，正当他想要呕吐时，眼睛被一团漂浮的淤泥所吸引。

原本寂静的水池被它所扰乱，周边则是浑浊的沙粒加泥土，本该沉入池底的它却意外浮在中间，如同被水草牵扯的躯体，奋力挣扎企图重获新生。

“你在干嘛？”看着物部宇着迷的模样，藤原光良也移了过来，他注意到了那团阴影，始终在晃动，可没有离开的征兆。

“你还记得那个神秘的孙儿吗？”物部宇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将手伸进了水池，涟漪渐渐泛起，但淤泥依旧在中间徘徊。

“可他不是染风寒死了吗？怎么？你发现了什么？”藤原光良虽然也觉得诡异，但他的关注点放在宫崎晖上，毕竟身上的伤时刻提醒他这一点。

“你看到那团淤泥了吗？我总觉得里头蹊跷，好像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召唤我，可能里面有我们想要的答案。”物部宇头顶的鹿角又立了起来，他能分明感受到一股力量、一个声音，甚至是裹成一团的躯体，他渴望的神力似乎降临了，但畏惧也随之而来。

“是鹿角的神力吗？你看到了什么？”藤原光良只觉得周围气氛古怪，或许他们能从神力的指引中得到线索，至少不必等到夜幕降临，来领教蝙蝠的扑食。

“我猜湖底的淤泥中，正是先前惨死的宫崎晖。”那团淤泥依旧在池中翻滚，而物部宇的眼中则有了轮廓，那个饱受欺辱的庄户，正蜷缩成一团冰冷的尸骨，无人会揭开往日的尘封。

“看来我们有事忙了。”看着一池的臭水，藤原光良解开了自己的衣裳，毕竟以物部宇的体格，或许做不来这种事，但为了今晚不至于等待，他还是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你要干嘛？”物部宇就眼睁睁见证这一幕的发生，直到光良只剩下唯一一件遮挡物，当他的身材一览无遗展现在面前，这无疑是造物主完美的杰作，更为诧异的是，精通格斗技巧的藤原光良，竟然通体雪白。

“总不能让你下去，等我把他捞上来。”光良说完便一头扎了进去。

只瞅着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泡，而一团雪白的身影渐渐逼近了淤泥，在费力撕扯后掀起了一阵浑浊，原本包裹的淤泥褪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大概分辨出个躯体。

身上的皮肉早已被分离，大抵生前所有的印记都融进了这湖死水，而黏附在骨头的布条，见证他死前的容貌，只是相比往常见到的骸骨，这具浸泡过的尸体明显瘦小，藤原光良不敢迟疑，准备将它带出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