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织月没有反应,莫白水坐直身体,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宋织月点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莫白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最近学校在严查纪律,我查到安宝夏违纪违规,便借着职务之便,拿这件事去吓唬她,让她一个小时之内删帖。”宋织月言简意赅地解释。
莫白水呆了呆,像是没反应过来,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刚刚是去找安宝夏了?”
“嗯。”
“那安宝夏违纪违规不算了?”
“不,我还是会按照学校规定上报安宝夏的情况,只是借这件事让她停手而已。”
宋织月说这些的时候,有种机械的冰冷性,这是常胜者面对问题的决断,带着的令败者头皮发麻的冷锐。
莫白水低头拌了几下吃剩的面,才又抬起头来:“既然你都有办法解决安宝夏发的帖子,我们又何必假扮情侣,为什么不直接澄清?”
宋织月看着莫白水的眼睛,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桌面。
她用清冷的声线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影响。”
莫白水一怔,“什么意思?”
“毕竟闹出这件事,有部分原因在我。而且我在学校很出名,经常有自称为追求者的人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我不想你受到他们的伤害,也不想让你独自面对流言蜚语。”
莫白水直视宋织月,她的眼睛因情绪起伏绽开层层涟漪。
电动车那次也是,这次也是。
宋织月这个人,好得太过直白。
直白到莫白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她的好意。
她不想欠别人的,一点也不想。
可是她却连如何回报她都不知道。
莫白水叹道:“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以前那些对她好的人,目的是为了她这副皮囊。要是宋织月也是为了这个就好了,事情就好解决的多了。
宋织月听她问,反而有些疑惑,“这不是应该的吗?”
莫白水:“我说过,你可以不用在乎我的。”
“但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宋织月说。
是指从心底认可的那种朋友,而不是客套的所谓的朋友。
她看着莫白水,认真地说:“这是应该的。”
莫白水是宋织月认定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有时候宋织月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的这个朋友,但是,宋织月想,她应该对她好。
宋织月小时候没上过幼儿园。
因为宋织月的妈妈不认可幼儿园的教育水平,她要求严苛,决心要将宋织月培养成才。于是在宋织月本该和同龄人接触玩耍的年龄,她被拘在家里,被各种家教管教着。就这样,等到宋织月进入小学中学,社交能力基本为零的她在校园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被培养出了一颗野心勃勃的心,强势且强大的可怕,做任何事,尤其是在分有高低上下的时候,都是锋芒毕露、不留情面的。
她要做一个班的班长,她就用优异的成绩、极强的管理能力和执行力挤走原班长,一个受班里人喜欢的可爱女孩。
她要赢得校园的班级手抄报大赛,于是力排众议,要求班里负责画画的几个同学唯她马首是瞻,以强硬的态度否决了无用的创意。
她要争取全市的集体红歌合唱比赛,就一举推掉了班里的暑假旅游计划,在假期严格的训练每一个人。
宋织月的能力毋庸置疑,所有经她操办的事情都得到了最完美的结果。
但也是这样,在同学眼里,她就是一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充满功利心的怪胎。
大家不喜欢她。
而宋织月,却渴望着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因为这是她在文学之外,对世界产生的第二个好奇。
她很好奇,和朋友勾肩搭背肆无忌惮的说话大笑、不用消耗脑力去开玩笑或者谈论一些无聊的事物、一起去小卖部去上厕所、玩贴贴纸交换小秘密是种什么感受。
为什么大家会那么轻松呢?
是因为,赢了有人庆祝,输了也有人安慰,面对即将到来的竞争也会有人鼓励,所以才会轻松吗?
宋织月的背后,总有太多双眼睛紧盯着她,要求她去夺得无数个第一。
所以,朋友到底是什么呢?
宋织月渴望触碰这份纯真柔软的感情。
最开始,她是不知道与同学们如何相处,时常碰壁,有太多人对她表达了不满排斥,又有太多竞赛比赛补习班等着她,她始终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后来,因为她妈妈的伤害,宋织月变得更加沉默,这两个字也消磨光了期待,在她的人生任务栏中删除。
不过,莫白水的出现,倒是能填补一些空缺。
她可以成为她的真正的朋友,一个关系亲密的,重要的朋友。
因为她们都是怪胎,因为她们如此相像,如此别扭。
——宋织月又无意识地把莫白水当稻草了。
宋织月病了,从那杯水兜头泼在她脸上时她就患了严重的心理病。
从那个夜晚开始,那杯水就从她的脸上一直灌一直灌,灌出一个黝黑的深潭,已经要将她溺毙了。
莫白水在她最毫无防备的时候闯进了她的精神世界,宋织月总也忍不住从她身上汲取需要。
汲取从风暴中逃出,存活下去的理由,即使她已变得支离破碎。
这算是一种病态的依恋吗?
“朋友?”
莫白水将这两个字念得极缓,好似这两个字就在她舌尖,需要细细地捻,细细地磨,才能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莫白水不蠢,相反她在看人上还有种特别的直觉。
虽然对待莫白水,宋织月言行中总有些温柔依赖,但实际上宋织月对待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疏冷寡言、距离感十足的。
因为她有着寻常人不可企及的天赋和能力,她和别人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她自我、高傲,似乎总是不屑于人情交往。
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是必须要进行交流的,只有通过接触和相处,才能打破彼此之间的生疏陌生,用时间积淀亲近和信任,建立关系,形成真正的情感纽带。
而宋织月的态度为她筑起了一堵墙,叫那些想靠近她的人无法靠近,想了解她的人无从了解。
宋织月的心自铲除了她母亲强行栽种的野望,就变得太干净,也太寒冷。
像是飘着落雪的冰面,这冰面一望无际,远处被黑夜吞噬,而雪一粒粒一颗颗地飘下来,掩埋整个世界。
宋织月若把别人当作伙伴搭档,她便进退有礼只讲工作;若把别人当作对手,她便凌厉冷锐如寒风刺骨。
多余的情绪,她都藏了起来,因为它们柔软脆弱,而她想一往无前,不再露怯。
但莫白水不一样,她既不是宋织月的同学队友长辈,也不会成为宋织月的对手。
她不能被利用,也不能被用来敌对。
她是宋织月完全没了解过的另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因缘际会,她们相遇了,还建立了联系。
她散漫自由,没有边界感,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如果有人不愿意呆在她身边,她绝对不会挽留,还会笑着和你道别。
莫白水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宋织月的生活,在宋织月的放纵下,肆无忌惮地展现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但是,她没想到她得到的不是宋织月的冷漠、驱逐,而是温柔的对待,和近乎委屈自己的让步。
不管是身居高位功成名就,还是穷困潦倒一败涂地,一个人久了,也是会感到孤独的。
所以,总是强大的宋织月是寂寞了吗?
对她好奇,对她亲近,对她依赖,都是因为想要成为朋友吗?
莫白水忍不住笑。
这位学姐,还是要再长大一点,才能不怕寂寞啊。
宋织月在和莫白水的相处时显得那样笨拙和木讷,看不见一点游刃有余,原因正在于宋织月不知道要如何对待莫白水这个真正的朋友。
朋友,莫白水也没有交过几个,但是宋织月要是想要这个回报的话,莫白水可以成为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给她细致入微的关怀。
莫白水非常乐意成为宋织月的挚友,倒不是因为这个回报比她想象的简单,而是她很喜欢在宋织月身边的感受,轻松惬意,不用顾虑太多。
宋织月给了她一个理由,让她可以再稍微靠近一点宋织月的同时,自己也会觉得没关系。
“月月你啊,真有意思。”
莫白水突然觉得宋织月这个人单纯的要命,怎么会有人对别人好成这样是因为把对方当作好朋友呢。
这话要是是在小学两个小学生说也就算了,可大家都是大学生了,这简直就像在说童话故事。
宋织月淡淡地说:“我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莫白水回怼,“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这不是力所能及,这是逞强。
宋织月撩起眼皮看莫白水,“就那么介意?”
“这可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啊,我怎么不介意?”
莫白水对于整个事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环,凭什么安宝夏的错误要宋织月买单,凭什么宋织月要为她承受这个。
宋织月说:“但这是我自愿的,我也很介意你要因为我承受不好的事情。”
莫白水知道争不过宋织月,她支着手看宋织月,泄气一般地说:“我会自责的。”
宋织月想了想,“你要是这么难受,那你就请我吃顿饭补偿我吧。”
“你可真会安慰人。”莫白水挑眉,“好啊,我不止要请一顿,我还要请你吃很多顿。”
宋织月点点头,“量力而为,这个月你钱不多了吧?”
“我现在是挺穷的。”莫白水想到自己的钱包余额,脸皱成一团。
“但是该请你吃的饭我是一顿不会少的。”
作者有话要说:宋织月:是我病态的精神依恋!
莫白水:学姐还没长大寂寞了!
论脑电波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两人是如何达成共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