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许和苏淮雨一同骑车回家。

在路口分道扬镳时，江许往反方向走了，临走还朝这边喊道：“苏淮雨，待会儿见！”

苏淮雨下意识便抬高了音量应了声：“待会儿见。”

他觉察出自己的声音劈了叉，羞愤地红了脸。

——鬼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紧张纷乱。

苏淮雨回到家时秦晓慧还没回来，他便如往常般从冰箱里找了些现成食材随便做了两个菜，又在电饭锅里煮了米饭。

饭差不多做完时，秦晓慧刚好回来。

饭桌上，母子俩间或聊两句，大部分时间还是安静地各自吃饭。

苏淮雨最先吃完，将秦晓慧的药分量摆好放在了茶几上，顺手又倒了杯水放在旁边。

秦晓慧不发病的时候有个习惯，吃好饭便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会儿电视，顺便趁着这会儿把药也吃了。

为防待会儿自己作业做完，教江许做题的空档没事儿干，苏淮雨去房里带上了自己最近正在做的习题集，塞进了书包里。

收拾好出来时，正看到秦晓慧坐沙发上把最后一粒药吃了，正慢慢喝着水。

余光看到苏淮雨又拎着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便转头疑惑地看着他，“又要出门？”

苏淮雨点头道：“嗯，马上月考了，这几天要去帮一个同学看看功课。”

秦晓慧突然笑了下：“交到新朋友了？”

苏淮雨眼神飘忽，摸摸鼻子唔了声，没有正面回答。

秦晓慧猜测道：“是上次那个在楼下等你的同学吧？”

苏淮雨诧异地看向妈妈，没想到她能一语中的，遂又眼神闪躲地“嗯”了声。

秦晓慧颇有些欣慰地说：“嗯，要是能多一个像小严一样的朋友也挺好，说起来小严现在怎么样了？你之前说你们俩没联系了？不可能吧，改天叫他再来家里吃个饭，我记得挺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很多方面你都该跟他学习学习，他人很不错的......”

苏淮雨打断道：“妈，我和同学约的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你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秦晓慧作罢，不再多说，“那你赶紧去吧，别忘了带钥匙。”

苏淮雨直到出了门，才彻底舒了口气。

完全没料到都这么久过去了，妈妈竟然还能想起严谨。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当年的严谨是如何用一副完美人设打破了自己心里这道暗防，逐渐走进了他的生活。

直至今天，连他妈妈都还在不停念起他的好。

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看，严谨确实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又或许当年的点滴中，也曾有过几分真心实意。

但苏淮雨要的从来都不是会轻易褪色或是变质的东西。

就像严谨对他的“真诚”，就像苏建成对秦晓慧的“爱”。

任何不够坚定又不够纯粹的东西，都终将会在特定的时间内逐渐分崩离析，直至消失不见。

如果仅仅只能拥有一瞬的话，还不如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不要。

——这是苏淮雨这么多年来，不停告诫自己的话。

苏淮雨到江许家门口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蔡阿姨，应该是在洗碗，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

“小同学来啦，小江在楼上书房，正等你呢，你直接上去吧。”

苏淮雨在玄关处换了拖鞋，一路被蔡阿姨迎进去。

这头正生疏地回应着蔡阿姨的友好寒暄，那头江许突然在二楼楼梯口出现，朝下探出个脑袋来喊了一嗓子：“苏淮雨，我听见你声音了，快上来！”

苏淮雨向蔡阿姨致意了下，便朝二楼上去了，抬头看着江许探出来的脑袋说：“来了。”

江许今天意外地穿了套灰色家居服，短短的寸头上亮晶晶的，应该是刚刚洗过澡。

他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目送苏淮雨上来，抱着手臂调侃道：“你怎么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啊。”

苏淮雨浅浅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径自往书房里去，江许则跟在后面。

一进门，苏淮雨就发现书桌上本来放着的一台电脑显示器已经被搬走了，现在书桌上除了江许摊了一桌子的书本和学习用具外，便再无其他。

桌边原本只有一张椅子，现在变成了两张并排放着，因为桌子足够大，就算放了两张椅子也一点不嫌挤。

江许走到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骄傲地拍了拍桌子：“看，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苏淮雨卸下书包走到另一张椅子边坐下，一边将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一边问江许：“今天的作业你做了吗？”

江许支吾了一下：“做是做了......”

苏淮雨瞄了眼江许手边正摊着的一张数学试卷，前五道选择题是填上了，不过个别数字的圈圈却也被江许用笔涂满了，譬如6、8、9、0。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笔迹了。

苏淮雨颇有些无语：“你先接着做吧，把今天的作业先做完，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江许咬着笔头，没头没脑地反问：“你呢？”

苏淮雨无奈地出示了下自己掏出来的试卷：“今天的作业我也还没做完呢。”

江许稀奇道：“我以为你们这种学霸一般都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了，回家都是做的拓展题。”

苏淮雨不再理他，兀自低头开始做题。

江许自觉无趣，终于开始安静做作业。

一时之间，书房里只余细微的写字声和翻页声。

苏淮雨刚做了会儿题，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问江许，在安静的氛围中突然侧身靠近江许问道：

“对了，你高一期末考成绩排年级第......”

“这道题不太会，帮我看......”

江许竟在同一时间突然侧头朝苏淮雨凑近说话。

两人这一下竟贴了个脸对脸，鼻尖对着鼻尖也就相差五公分。

突如其来的意外使两个人同时噤了声，眼神对上的瞬间，竟一齐愣住了，谁也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身后的窗仍旧开了半扇，忽而一阵微风吹了进来，撩起遮了一半的白纱内帘。

飘起的白纱轻轻扫过两人的脸，又缓缓落下。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就几秒，书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这才陡然打破了这份意外的宁静。

两人几乎同时撤开身子，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江许清了清嗓子，喊道：“进来。”

蔡阿姨端了满满一大盘的水果进来了。

“来来来，学习用脑多，多吃点水果补充点能量，这两天刚买的，新鲜倍儿甜。”

江许将书本挪开了点，腾出一块空地给蔡阿姨放果盘。

“谢谢蔡阿姨，您早点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蔡阿姨看着江许这幅破天荒坐在书堆里的样子，满脸欣慰：“给你们送完水果就打算走了，你们继续学习吧，啊，我不吵你们了，咱们明天见。”

江许和苏淮雨各自跟蔡阿姨道了“再见”，书房门便应声而关，气氛再度陷入安静地尴尬中。

江许正要开口，门却突然又打开了，蔡阿姨探进半个身子，问江许：“对了小江，明早早饭要在家里吃吗？今天阿姨还剩了点菜没炒掉，要不今晚我包点馄饨，明早过来给你生煎？”

江许忙道：“不用了，明早您还是不用来，这几天我都自己买了吃就行。”

蔡阿姨道：“那行，你记得挑干净点儿的早餐店买，别吃坏了肚子，啊？”

江许应道：“嗯嗯，知道了。”

蔡阿姨：“那行，我走了啊，下面给你们留了盏小灯，小苏晚上回家慢点儿哈。”

苏淮雨突然被cue，连忙应道：“好，知道了，谢谢阿姨。”

直到蔡阿姨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没有再回来的迹象，二人才纷纷舒了口气。

因为这口气出的过于同时，两人下意识对看了一眼，一个没忍住都笑出了声。

这一笑，再加之蔡阿姨的两番唠叨，尴尬氛围一下子就被冲散的差不多了。

江许道：“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苏淮雨稍稍回忆了一下方才想了起来：“我问你之前期末考成绩的年级排名。”

江许努力回想了下，“不太记得了，大差不差，一百七八十名左右吧。”

苏淮雨一听，沉默了半晌又问：“那你当时考试属于正常发挥还是失误？”

江许自然道：“正常。”

苏淮雨：“......你现在的目标是：一周后的月考冲进前百？”

江许非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问道：“有困难？”

苏淮雨心思转了半天，组织了下语言，委婉道：“主要我从没正儿八经教过人功课，我不敢保证我能......”

江许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摆了摆手：“你别想那么多啦，只管教就行，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曾经接近过百名榜的，你可是咱们学校的第一学神，一个礼拜带我这种小菜鸡，绰绰有余啦。”

苏淮雨眉间隐隐透着忧虑，江许直接将手里的卷子挪到了他面前问起了题。

两人就这样各自做着作业，江许时不时问苏淮雨一些问题。

苏淮雨起初确实十分生涩，不擅长如何清晰明了地教人解题过程，总是习惯于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表达，一旦基础打地不好的人就很容易听不懂来龙去脉，不知道苏淮雨是怎么就突然跳到这个答案上来了。

显然江许就是那个基础没打好的人，常年不好好学习导致他对很多基础知识点都是有印象但掌握得不牢固，做题的时候就很难去联系到知识点。

有印象，却又记不太起来。

所幸江许平时不努力，但却有个聪明脑袋，在苏淮雨一遍遍地调整自己的教学方式后，两人逐渐磨合了起来。

苏淮雨会在江许每天晚上问的题目中提取知识点，并给江许标上相关知识点的书本页码，让江许无论如何在当天睡前背熟，然后第二天再抽查。

另外又按自己的经验和猜测，划了些自认为可能会考到的内容或是题目类型给江许，然后每天督促他闲下来就看。

这个闲下来的时间当然也包括在学校里的课间时间。

但凡苏淮雨经过隔壁班后门口，就会看一眼江许在干嘛，只要发现他在发呆或是瞎玩儿，就会咳一声提醒他。

江许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几天下来竟然莫名其妙养成了习惯，听到苏淮雨的咳嗽声比听到霞姐的高跟鞋声还惯用。

甚至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条件反射。

——只要在走廊上见到苏淮雨本人，就会回想起昨天他在自己家的书房里教了自己哪些题。

虽然觉得很诡异，但江许不得不承认，自己可真是找对人了。

李穆活见鬼了四五天了，当然活见鬼的其实不止他一个，还有许多人，甚至包括偶尔来“巡视”的霞姐。

李穆反坐在江许前桌的位子上，一言难尽地看着正把头埋在书里的江许，无语道：“你别是疯了吧。”

江许疲惫地从书里抬起了头，顶着两个黑眼圈靠在了椅背上，瞪着教室的天花板，无力道：“我觉得也是。”

“咳咳......”

这时，教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咳，江许反射性地弹起了上半身坐直了。

他和李穆一起朝外望去，确实看到了苏淮雨正经过。

不过苏淮雨无辜地摊了摊手，看向了一旁正抿着嘴憋笑的邱启明。

江许一下就明白自己被耍了，恶狠狠地瞪着邱启明，又迁怒般地瞪回苏淮雨，意思是这都怪你。

苏淮雨做了个“我也很无奈”的表情，跟着邱启明一起逃离了现场。

临走前还不忘指了指江许桌上的书，提醒他接着看。

李穆看呆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奇地叹道：“老江，你说你这是为了啥呀？”

江许往书上一趴，有气无力道：“为了梦想，为了荣誉。”

他为了这次的高中联赛，真是付出了太多了，江许内心对自己有着十万分的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终于出现新朋友了！真的很开心！写文又有动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