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巩佳慧出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苏淮雨礼貌地加上了。
开门的时候，江许就在门口，见人出来了，急忙拉着苏淮雨询问情况。
书房的隔音做得太好，两人从头到尾都语气平稳，不曾抬高半个字的音量，江许除了一些闷闷的嗡嗡人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听到。
江许：“我妈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或是要挟你什么的？”
苏淮雨摇了摇头。
江许狐疑道：“怎么可能，难不成她......”
“我什么？”巩佳慧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你以为演电视剧啊，我当然不会为难小苏，但现在你给我滚进来。”
“我先送他回去。”江许拉着苏淮雨转身就要走，却发现没拉动。
他疑惑地转身看着苏淮雨。
苏淮雨勉强露出个轻松的表情，对他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先跟你妈谈谈吧。”
话毕便挣开了江许的手，绕过他径自离开了。
江许下意识便想追上去，被身后的巩佳慧厉声吼住了。
眼看着苏淮雨下了楼，随着门开门关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这个房子里。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和苏淮雨越来越远了，即使在巩佳慧回来之前，他们那样亲密地待在一起，他也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江许有些混乱，再次被巩佳慧叫了一声后，终是转身进了书房。
江许不比苏淮雨拘谨，进了门就理直气壮地坐到了书桌后，气鼓鼓地撑着脑袋不说话。
巩佳慧也不跟他多废话，张口就道：“这学期一结束，你就给我转学。”
江许立时横眉倒立地坐直了，瞪着巩佳慧道：“不行！说好了不转学的！”
巩佳慧：“那是之前，现在我不会再纵容你。”
江许知道这次被当场抓了包，想瞒都瞒不过去了，儿子忽然跟一个男的亲热，巩佳慧还会妥协就怪了。
但即便知道这点，江许也还是闷头拒绝：“反正我不转学！你别想了！”
巩佳慧头疼道：“就为了小苏？”
事已至此，江许索性就承认了：“你如果担心这个才想让我转学，那我告诉你，你无论把我转到哪儿去，我都会回来找他，除非你把我关起来，锁起来！”
巩佳慧可笑道：“江许，怎么？你这是没成年呢就遇到真爱了？就非他不可了？以后是奔着结婚去的还是怎么？”
江许暴躁道：“你别强词夺理行不行？！我现在只不过就是在高中谈了个恋爱罢了，有什么必要非得转学？我都答应你了，高中一毕业就去国外念书，更何况现在因为苏淮雨，我成绩也进步得很快，你不是就想我成绩好吗？为什么你就等不了这最后一年呢？现在有什么不好的？我没有影响你任何计划。”
巩佳慧等江许机关枪似的说完，随后悠然问道：“那你就不怕学校的那些舆论压力了？被所有人当成是同性恋，你无所谓是吗？”
“我......”江许噎了一下，随后将转动座椅转向了另一边，不看巩佳慧，嘴硬道，“那不过就是几张照片罢了，而且没一张是正脸，我就算赖掉不承认也没人敢说什么！更何况现在学校里都在传我们俩只不过是在玩儿游戏罢了，闹着玩儿的！”
“闹着玩儿？”巩佳慧扬声打断了江许的话，“是你在闹着玩儿还是小苏在闹着玩儿？学校里在传小苏借着游戏占你便宜的时候你站出来过吗？把小苏一个人推出去挡白眼，然后你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享受你的恋爱游戏，这就是你对小苏的喜欢？”
江许怔住了，哑口无言，说不出一个字来。
巩佳慧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屏幕左上角赫然是正在录音的显示，不知已经开启多久了。
巩佳慧：“我刚刚发了你一些照片和视频，你自己看看吧，你还真以为背后的人只拍了那两张侧脸的？”
江许兜里的手机震了好几下，伴随着巩佳慧的言语，他急忙点开了手机。
他不可置信地翻着巩佳慧发来的照片，主角通通是自己和苏淮雨，角度多变，不乏他俩的正脸照，完完全全没法抵赖，甚至还有视频。
视频里的苏淮雨充满震惊和窘迫，分明是抗拒的，偏偏自己喝多了上头，兴奋过度，不干人事，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这次的事端就是自己惹出来的，却害了苏淮雨。
巩佳慧道：“磊磊虽然帮着我找到了源头，我能处理的也都处理了，但是这些照片和视频究竟已经散出去多少了谁都没法确定，不保证有一天就流到你们学校内部去了，你现在还敢在那个学校多呆一年吗？”
巩佳慧看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儿子，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逐渐放缓，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轻松模样。
她悠悠然放出了最后的话：“你要敢，我就让你在玉林一中再多呆一年，只要不过界，不影响学习，你想跟小苏怎么谈恋爱就怎么谈，我不再插手，同样，所有后续可能会发生的负面事件你们都得自己承担，我一样不会插手。”
“我不是个不开明的母亲，如果你愿意转学，我允许你转学后经常回来找他，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江许抱着头，将脸埋进了双臂间，内心各种情绪正在极限拉扯。
他听到巩佳慧朝她走了过来，停在了书桌对面，用近乎安慰的口吻，给了江许最后当头一棍：
“青春年少时的恋爱固然美好，但普遍短暂，这最后一年时间在哪里度过，你自己选。”
江许沉默了很久，巩佳慧都以为他今天应该给不出自己明确答复了。
但就在她要停止录音的刹那，江许竟极其细微地出了声。
因为埋着头的关系，声音又闷又虚，带着些轻颤：“转吧。”
巩佳慧终于舒出了口气，点了停止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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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雨是走着回家的。
一路上，他的脑子里都在回想着巩佳慧的话，想着今夜过后，自己和江许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事情太突然了，突然到完全不在他目前的计划范围内。
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结束在江许自然而然厌倦的那一天，却没想到中途生变，被江许的妈妈知道了。
自己会不会和江许提前结束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苏淮雨不知道。
也许江许此刻对他的兴趣还没消失，也许还无法轻易戒断，但一旦有了外力因素，他又会怎么做呢？
即使前两天才和好，但自己和江许之间的矛盾一直都没真正解决过，只是没人挑明了说罢了。
两人互相稀里糊涂地处着，没一个舍得追根究底。
尤其是自己，苏淮雨知道，这段关系让自己又委屈又疲惫，但甜蜜和满足也是实实在在的。
放在一年多前，苏淮雨怀揣着那点爱恋，从没想过要将它宣之于众，更不敢奢望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但他确确实实以恋人的身份站在了江许身边，美梦成真。
如今，虚幻的日子就要数到头了吗？
即使苏淮雨提早就开始做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切还是太突然了，他还没法做到立刻就放手。
同时，他希望江许也跟自己一样。
至少再坚持一下，至少分别得再晚一点。
苏淮雨到家后便瘫在了床上，身心俱疲，想发条消息问问江许有没有被打骂。
犹豫之际，却先收到了巩佳慧的消息，他立刻坐了起来。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音频文件，苏淮雨下意识要点开，却突然顿住了。
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保持最后那点希望和决心，最好不要点开听。
但人是战胜不了好奇心的，苏淮雨点了播放。
等他听到最后那一段漫长的沉默时，他就要以为其实后面已经没有内容了。
但这段漫长的空白后，他终是听到了隐约的两个字。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听错的可能性，苏淮雨取来了耳机戴上，将声音开到了最大，重新回播了那一秒钟。
于是，他再次清晰地听到了那两个字：
“转吧。”
苏淮雨视线模糊了一阵，待他狠狠眨掉那片水雾时，他看到龚佳慧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你愿意尊重江许的意愿，我作为母亲也同样愿意尊重，这就是他最终的打算和选择。】
【玩儿游戏的人有随时终止游戏的权利，只要他想，就能。】
苏淮雨又重新瘫回了床上，将手臂搭在了额前，遮住了顶灯刺眼的光线。
他觉得这一刻应该是要感到失望和难过的，但又觉得这不过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江许凭什么要为了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同性恋呢？
舆论的压力和丢人的名声，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尤其江许本身就是骄傲又耀眼的存在，凭什么要因为他沦落至此呢？
自己不是早就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他迟早要走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巩佳慧给了江许两个选择，一个是在玉林一中再待一年，一个是转学去别的学校待一年。
江许的犹豫和纠结只给了这两个选项，却从来没有对一年后的出国安排有过半分质疑和抗拒。
明明说好要一起考N大的，明明跟他说过就算考不进N大，哪怕去同一个城市也好的，这都是他说的......
可他心中似乎早就有了明确的打算，一年之后，这段年少天真的高中恋爱游戏，无论如何都将结束。
“苏淮雨”三个字，将永远成为江许的人生中一段极其短暂的青春序曲和有趣经历。
苏淮雨止不住地讽笑了声，嘴角的弯度却透露着苦涩，他的手臂左右滑动了下，暗暗用袖子洇走了湿意，却猝不及防地让它沿着眼角滑进了鬓发里。
苏淮雨侧过身蜷缩了起来，身体不明显地抖动着。
他想，也许自己的初恋真的就快要结束了。
如果早知道放手的时候会这么痛苦，一开始就不做一个贪婪的人了。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结果还是不会变。
初遇那一刻起，江许就成为了他想摘下的那束光，他想这束光永远只照向自己，却忘了这束光也是自由的。
两天假期一晃而过，两人谁都没有找谁说过话，真是没用的默契。
只是令苏淮雨感到意外的是，周一一早，江许竟仍然像往常一样在路口等他。
对视的刹那，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却又各自努力地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弧度。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谁都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好像谁提了就会打破这份短暂的平静一样。
直到校门就在眼前时，苏淮雨忽然在沉默中开了口：“江许。”
江许正在发愁，被苏淮雨叫了名字，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忙应道：“嗯？”
苏淮雨目视前方，淡淡问道：“你还会想跟我一起考N大吗？”
江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道：“会啊！当然！”
苏淮雨侧头朝他笑了笑，点头“嗯”了声。
江许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便抓住时机开了口：“苏淮雨，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苏淮雨：“嗯，你说。”
江许心虚道：“等这学期结束，我要转学了......”他说话时一直在留意着对方的神色。
谁知苏淮雨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嗯，猜到了，会转去哪儿？”
江许：“临海，到时候就直接去那儿跟我爸妈一起住了......”
苏淮雨还没说话，江许又急忙补充道：“但我这就是为了应付我妈！你放心，我会经常回来找你的！”
两人到了校门口，各自下车往车棚里走，苏淮雨随口道：“嗯，也是没办法的，你妈肯定不会允许咱们在一个学校。”
江许盯着苏淮雨的脸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从头到尾硬是没发现半点不愉快的痕迹，便问：“你不生气吗？”
苏淮雨扭头朝他轻松地笑了笑，耸肩道：“这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妈这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什么都不做才奇怪吧？虽然有点儿舍不得，但能理解。”
江许一听苏淮雨说“舍不得”，连忙道：“别担心！我可以每个礼拜都回来找你一次！”
苏淮雨将车锁好，嘴里回道：“临海离玉林也不近，没必要那么麻烦的。”
江许：“坐高铁也就四十来分钟，不麻烦！”
苏淮雨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像是随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