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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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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您快进宫吧!圣上急召呢!”来人是个满脸横肉的老太监,正是圣上身边的近侍邓公公。

扶苍先一步出门迎接,暗自给邓公公递了一锭银两,“公公,宫中发生什么事了?”

邓公公是个爱财的,平日里没少收侯府的好处,这次却看也没看银子,为难地推拒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必问了。”谢砚踱步而出,想也知道是老大在背后做了什么事,惹得龙颜大怒了。

谢砚不为难邓公公,比了个请的手势,打算同公公一起入宫。

邓公公面露感激,鞠了一躬。

两人走到院外的翠竹林,谢砚突然想起什么,叫邓公公稍等,自己又折返回来。

走到偏房,瞧见窗户上女子的侧影,轻敲了下窗棂,“皎皎睡了么?此番入宫恐需些时辰,我将扶苍留与你,有事尽管找他。”

屋内,姜云婵恍恍然坐了小半日,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吓得赶紧吹灭了蜡烛。

窗内顿时一片晦暗,没有任何回应,只隐约可见一倩影仓皇跑进了里屋。

谢砚要交代的话凝在了嘴边,原封不动咽了回去,与邓公公离开了。

邓公公是个经过事的老人,一眼瞧出谢砚眼底的失落。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纵然老成持重,也难免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

邓公公心中一番感慨,打趣道:“咱家听说世子昨晚没洞房?”

“公公休提!”谢砚摇头叹息,“我原不知她已有心上人,莽然娶了姑娘家进门,姑娘家自然不愿意的。”

“这女人啊,得哄!”邓公公一甩拂尘,宽慰道:“世子清心寡欲,从前不近女色,如今遇到喜欢的,一时没琢磨透哄女人的门道也无可厚非。”

谢砚眸色亮了亮,恭敬地折腰行礼,“还请公公指教。”

邓公公还真没见过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给谁弯过腰。

真真是坠了情网,不能自拔。

邓公公清了清嗓子,少不得提点几句:“杂家虽没娶过妻,却也知道女人最爱珠宝首饰。听闻宋贵妃得了一对桃花玉簪子,世间罕有,世子若能取来一支,必定能讨姑娘欢心。”

“宋贵妃吗……”谢砚默念着这名字。

宋贵妃与谢家大爷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谢砚想从她手里取东西难如登天。

说不定还得被羞辱、被磋磨。

不知这谪仙般的世子,能否为女人纡尊降贵?

邓公公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谢砚,嘴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彼时,偏房里。

姜云婵藏在被窝里,紧闭着眼佯睡。

虽然她不断告诉自己谢砚是正人君子,不会对她做什么。

可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院,她还莫名其妙成了他的新妇,心理上实在难跨过这个槛儿。

故而,她干脆足不出户,不碰面得才好。

方才谢砚突然出声着实吓了她一跳,甚至没听清他说什么,只顾得慌张避开。

此时,门“吱呀呀”地响了。

姜云婵一个激灵坐起来,浑身紧绷,警觉地盯着珠帘后的人影。

等那人走近些,透过蒙蒙月光,方看清来人容貌。

“夏竹!”姜云婵只当自己花了眼,忙不迭下床,迎上去仔细看。

“果真是你!你怎会在此?”姜云婵激动地握住了夏竹的手腕,“这两日你去哪儿了?”

夏竹与姜云婵主仆分离一场,心里亦百感交集,跪在主子脚下,“奴婢险些被大爷的护卫、被他们……”

夏竹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奴仆随主,姜云婵想也知道夏竹跟她遭遇了一样的困境。

夏竹怕姑娘担心,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姑娘莫忧!奴婢起先的确被大爷的亲卫拖进了暗巷,幸而世子吩咐的迎亲队里有些个古道热肠的小子,他们将奴婢救了出来,送回了侯府。”

“奴婢与姑娘受了这等羞辱,还能团聚,多亏了世子。”夏竹感慨道。

姜云婵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说到底这次是她主动上门求世子收留的,世子不仅救了她还救了夏竹。

她理应郑重地当面道谢才是。

况且,她想寻淮郎的下落,也不可能一直不出门,不见世子。

“明日你我去向世子道谢,想法子送些礼才好。”

难办的是,现在囊中羞涩。

夏竹瞧姑娘娥眉紧蹙,眼底颇为疲惫,便不想与她再谈这些糟心事,轻抚着她的后背,“姑娘早些安置吧!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闲操将来的心?”

夏竹安抚了一番,便抽手去整理床榻。

“别忙了!我俩睡一起吧!”姜云婵攥着夏竹的手腕,撒娇似地轻摇了摇。

许是刚遭逢大难,故人重逢,姑娘难得露出少女的娇憨依赖之态。

夏竹噗呲笑出了声,也摇晃着姜云婵的手,“我的好姑娘,你若肯依我,好生养护脸上的伤,奴婢啊日日与你同床共枕都行!只恐将来寻回姑爷,你俩鸳鸯卧床,嫌我碍事哩!”

“谁同他卧了!”姜云婵俏脸一红,捂着脸坐到了榻边。

夏竹拿了药膏给她敷脸。

毁容这一计对谢晋毫无用处,姜云婵自然也没有继续损害发肤的道理。

她乖乖坐着,由夏竹侍弄,一边问道:“你贸然进闲云院,没人起疑跟踪你吧?”

夏竹搅弄着药膏,答:“必然不会的!扶苍让我带着面纱,只以舞姬陪嫁丫鬟的名义进来的。而且姑娘不知道,闲云院外松内严,院子里层层护卫看守,各个都是世子的心腹,没人能跟进来……”

“嘘!”

夏竹话到一半,姜云婵以手抵唇,示意她噤声,余光往窗外看了眼。

窗纸上,正映出一个佝偻的人影在屋外徘徊,虚虚晃晃的。

姜云婵与夏竹交换了个眼色,两人躬身往门下去,猛地将门打开了一个缝。

院子里却空无一人,唯有竹影摇曳。

“这院子里怕不是有鬼吧!”夏竹余惊未定。

“是人心叵测!”姜云婵不以为然,打了个火折子,照着门口的灶灰。

灰白的粉末上,印着一双清晰的脚印。

其实自从昨晚姜云婵出世子寝房出来,她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她,可每次都抓不住现形。

于是故意在门口洒了一层灶灰,只要那人来,必得留下痕迹!

“是谁胆敢世子院里装神弄鬼,监视姑娘?”

夏竹想不通,姜云婵也想不通,“反正我在灶灰里掺和了些香粉,贼人一旦沾染上,一时半会很难洗净。且等世子回来,听由世子发落吧!”

姜云婵折腾了这两日,着实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想着有夏竹在身边能睡个安稳觉。

两人上榻,放下帐幔。

姜云婵却在这四方天地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姑娘可是担心世子?”夏竹往窗外看了眼。

这都三更天了,世子竟然还没回府。

只听见院子里时不时有从宫里回来的小厮给扶苍传话,各个如油锅上的蚂蚁。

人来人往,纷纷扰扰的,想是出了大事。

“世子是何等人物,自有千百人上赶着为他操心,哪需要我们担心?”姜云婵出神地仰望着房顶,摇了摇头。

她这一颗心如今只为顾淮舟彻夜难眠。

淮郎是个书生,身子骨本就弱,不知他现在身处各种境地,能不能吃饱饭?会不会受冻?

可惜冥冥之中,总有根线将姜云婵牢牢捆在谢府,她想寻他,却身不由己,无从下手。

姜云婵悲从心来,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有没有睡着,迷蒙之中,姜云婵忽而听到一声咳嗽。

“淮郎!”她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连连喘息。

夏竹赶紧递了一盏茶到她唇边。

温温的茶水滑过喉头,姜云婵才觉神魂归位。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正照在姜云婵脸上。

她拿手挡了挡,恍然发现天亮了。

“叫府医!熬姜汤!烧热水!动作都麻利点儿!”门外响起扶苍焦躁的喊声。

窗纸上影影绰绰,脚步声更加繁杂了。

“出什么事了?”姜云婵披了件衣服,透过窗户缝看了眼。

恰巧谢砚被人搀扶着,脚步虚软地往寝房去。

他衣摆湿透,一贯齐整的发冠歪歪斜斜的,脸色也苍白,不停地咳嗽着。

“听说龙颜大怒,罚世子在朱雀门外的冷湖中站了一夜呢!”夏竹道。

姜云婵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定睛一看,搀扶他的人竟是太子少傅陆池,“奇怪啊,这两个人怎么在一处了……”

当今圣上缠绵病榻数年,内阁老臣们逐渐式微,反而与太子关系甚密的朝堂新贵,势力越发大了。

圣上为防止他们齐心与太子一起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明里暗里没少离间太子身边三位重臣,以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按理说谢砚与这位太子少傅应是锋芒相对的态势,怎的陆池竟亲自送谢砚回府了?

姜云婵略想了须臾,但这事属实与她无关,她也就懒得再想,只琢磨着亲手炖个鱼汤去,也算表达一下对谢砚的谢意了。

*

彼时,谢砚寝房。

府医刚为谢砚诊完脉,一边开方,一边交代道:“大人寒气入体,除开属下开的药外,最好能进些热热的鱼汤发发汗、补一补,能好得快些。”

“你这老糊涂,昨晚又去赌钱,忘把脑袋带回来了吧?”陆池嗤了一声,“你不知道你家大人受用不了鱼汤吗?你存心害死他吧?”

谢砚听陆池一张嘴絮絮叨叨,太阳穴疼得跳了跳,“你先回吧,莫让人拿住把柄!”

“怕什么?你都快病死了,我,陆池,作为你的政敌,跑来你府上奚落你两句,合情合理啊!”

陆池自顾自从谢砚的八宝柜里端出个点心盒,吃了一块,又递给谢砚一块,“要不要来点儿?味道还不错!赶明儿把你的厨子借我使唤两天!”

谢砚看都懒得看他,抿了口热茶,还未咽下,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陆池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十分费解道:“你平时里最是个趋利避害趋炎附势的主儿,昨夜圣上怀疑你的楼兰媳妇是奸细,你把人交出去,管圣上把楼兰人杀了宰了,好歹撇清你自己!

你倒好,竟敢忤逆圣旨,拦着不让圣上抓捕楼你媳妇儿,圣上能不怒吗?

如此一来圣上就算今日不杀你,心里那根刺可种下了!”

谢砚照旧不应,不疾不徐用青花瓷盖撇着茶沫。

“得!你却不急!”陆池一拍巴掌,彻底没招了。

昨晚,谢晋一派的臣子上奏指证谢砚身边的女人是奸细,人证物证俱全,又有宋贵妃在圣上耳边吹风,圣上已信了七八分,连夜宣大理寺审断。

原本也给了谢砚机会自辩,只要求他将楼兰女送入大理寺严加用刑。

却不想谢砚不知那根筋不对,公然用自己项上人头做保,坚决不许人来侯府抓捕楼兰女。

圣上气得恨不得当场摘了他的脑袋,但念及侯府功勋,暂且令他在朱雀门外思过。

一夜风雨飘摇,朱雀门外的河流涨水,一直淹没至谢砚腰际。

从山涧流过来的水冰冷刺骨,加之他还被雨水侵袭了一整夜,铁打的身子骨也撑不住。

“你可仔细断子绝孙吧!”陆池往他尚且僵硬的腰身看了眼,“那楼兰女到底是个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值得你如此回护?你就不怕,耽于美色,最后辛苦攒下的基业被你那好大哥夺了去?”

“她是被诬陷的。”谢砚终于开了金口,却还是为楼兰舞姬开脱。

陆池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谢砚又道:“但你说得对,老大最近越发跳脱了。”

随即轻敲桌面,唤来扶苍:“你让大理寺的章大人去东街乐坊抓了楼兰乐人好生盘问。另外,去吉祥钱庄放把火!”

“喏!”扶苍领差去办了。

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干,陆池与谢砚交往多年,却能很快领会。

这其一,谢砚必然已经看穿谢晋是联合了楼兰乐人一起构陷他的心头宝,所以令酷吏章大人逼问乐人,以章大人的手段,不难盘问出真相。

其二,谢晋在军营里揽了不少钱财,存在吉祥钱庄,一旦钱庄失火,闹僵起来,他那些私银就不得不见光。

冀州营不是失窃一千两白银吗?岂知不是谢晋贼喊捉贼?

构陷同僚、勾结楼兰、贪赃枉法,桩桩件件都够谢晋吃上一壶的。

谢砚的耳目远比陆池想象的要敏锐,此番反击,估摸着谢老大会被打得一蹶不振。

陆池连连点头附和,这才是他认识的谢砚嘛!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你早知道楼兰女是被诬陷的,也有法子辩解脱罪,为何昨晚不与圣上言明,非要去吃一通苦?”

谢砚徐徐饮了口茶,轻掀长睫:“你以为圣上当真相信楼兰舞姬是奸细吗?”

其实,楼兰舞姬从来都是圣上亲自挑选培养出来的细作,放在众臣府上监视臣子的。

圣上对她们的背景一清二楚。

昨晚,圣上龙颜大怒实际是想看看谢砚对着舞姬的态度。

谢砚越是护着舞姬,那么舞姬的价值就会更大,圣上只会越高兴。

“咱们这位圣上对谁都不放心呢,你且回去查查你府上的姬妾,定也有心思不纯的,想办法处理掉。”

瓷盖轻碰着茶盏,声音脆而冷硬。

声声回荡在静谧的寝房中,直敲得人心惊胆寒。

陆池此时恍然大悟。

这位冷情冷性的谢大人哪会对一个舞姬有什么深情厚谊,一切不过是演给圣上看的戏。

包括他求邓公公指点如何哄女子,也不过是佯装深情罢了!

说到底,谢砚的心是冷的。

陆池拱手谢他提点,又问:“所以今早你卑躬屈膝求取宋贵妃的桃花玉簪,也是演戏的?”

早间,圣上放过谢砚,谢砚入宫谢恩时,恰在甬道与宋贵妃擦肩而过。

谢砚曾弯腰行礼,姿态谦卑求她私藏的桃花玉簪。

彼时,步辇之上的宋贵妃正春风得意,睥睨着浑身湿透的所谓谦谦君子,心头雀跃得很。

迟迟不肯叫他起身,故意让来往丫鬟太监看他狼狈模样。

只等宋贵妃心花怒放,才将桃花玉簪丢给了谢砚。

谢砚何其心高气傲,竟被当乞丐施舍。

“演深情公子,也不必这般情真意切吧?”陆池知道谢砚做每件事必有自己的考量,环环相扣。

于是,恭谦请教道:“不知你非要这桃花玉簪,又有什么深意呢?”

谢砚从衣袖中取出淡粉色的桃花玉簪,晶莹剔透,如她羞红脸时的娇俏模样。

他轻轻摩挲着,良久,扬了下嘴角:“无他,我乐意尔。”

“我看你病得不轻!”陆池一口糕点险些喷在了谢砚脸上。

姜云婵端着托盘进屋时,就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两位在京都里呼风喝雨的重臣,竟在屋子里斗嘴?

姜云婵彷如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吓得连忙后退。

无奈托盘里的汤盅砰砰作响,陆池一眼便瞧见了她。

“嫂子先别走!”陆池起身,一个跨步拦住了姜云婵的去路,又望了眼里屋的谢砚:“谢兄昨个夜里被冰水浸了一晚上,劳烦嫂子脱了他的衣裤,瞧瞧他身下好不好呢?”

陆池只把眼前蒙着面纱的姑娘当成楼兰舞姬。

知道楼兰民风豪放,断不在意这些话的。

且谢砚与这舞姬已做了夫妻,陆池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比了请的手势示意她进屋,“我还真怕他冻坏了子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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