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雨水附着在方珩的毛衣上，他匆匆赶到科学实验室大楼，清洁工的早会已经开始了。

今天为他们发布任务的不再是顾相宜，而是从二号楼调来的代理清洁部负责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看着落汤鸡一样的方珩，轻轻磕着资料夹，发出不小的声音。

“算迟到，扣这个月的救济粮份额。”

方珩抿着嘴，弓起腰随便找了个位置入座。

众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代理负责人，这是在立威呢。

可怜的方珩被当靶子了。

“你们都知道目前1号楼的人手不足，虽然总负责人派了多只机械体进行协助工作。但机械体每周都会定期送回机械实验区进行检查，以防机械叛军组织渗透。”

他拍了拍手，方珩这才注意到男人的那半张脸，上面布满了灼烧后的伤疤。

“所以今天会临时从2号楼调过来一批清洁工人员，名单我放在这里。”

人们稀稀疏疏地站起身，围观着那张巴掌大小的名单纸。

等到所有人都看完名单，方珩才悄悄凑上去，他的名字旁边空空如也。

不等方珩提出疑问，利维独自收回名单，再次发出令人不爽的敲击声。

方珩抱住手臂，打湿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被空调一吹，愈发寒冷刺骨。

“为什么我没有对班的清洁工？”

随着利维露出冷笑，那道伤疤变得极其深刻。

利维：“你上次没有正常打卡下班，我调取了狂欢日的工作记录仪，那天下午几个小时，画面里都没有你的身影。你既然这么喜欢偷懒，今天的工作当然要你自己完成了。”

方珩看着利维那头金发在空气中甩出弧度，像一只金毛犬。

“我要是你，就现在开始工作，三层楼，恐怕就算脚下面安上火箭，你也清理不完吧？”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方珩“……”

手臂被自己抓得一痛，方珩望着四周空旷的会议室，真希望1号楼的清洁部永远不会有负责人…

他没打算去与利维辩解。

毕竟那天他确实旷工了，如果真的要调查清楚，方珩猜测顾相宜也会替他讲情。

但是好麻烦。

他不像其他人类，会为自己辩解，而是很安静地接受着所有的工作。

从前在精神病院时，他还会保留一些小猫的脾气，时常生出一些坏念头，偶尔有讨厌的小孩惹他，他也会报复回去。

但是现在，方珩把心中的小猫藏起来了，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他变得畏首畏尾，变得越来越奇怪，既不像人也不像猫。

会议室的白板上，贴着一张涂鸦了线条的楼层分布图，方珩今天的作业地点在16-18层。

那里是催眠师的工作区域，有传言说催眠师是拥有曼妙歌声的海妖，许多异端者被强制催眠介入精神后，他们举起匕首，平静地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溅在玻璃上，透过一片红色模糊的光影，路过的人说，他们能看到实验区内千疮百孔，死相凄惨的尸体。

方珩打了一个寒颤。

他走到工具区的内间，将身上被雨水打透的毛衣脱掉，在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时，他又没忍住接连打着喷嚏。

湿漉漉的发丝微乱，方珩半撑着眼睛，摸到了口袋里的烫金卡片，已经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蹙了蹙眉，透过昏暗的光线辨别着上面的数字，未果，只好塞回口袋，拿起工具朝着电梯走去。

反正他也没觉得自己身体出什么问题，应该就不用联系那个医生了吧？

他对于医生，天生有一股恐惧感。

电梯刚升至16层，方珩便听到了轻不可闻的钢琴曲，琴键好似被放进了一个巨大的密封罐里，本该悦耳的音乐变得闷闷的。

这里的构造和其他楼层很不一样，地面上铺着一张猩红色的地毯，天花板不再是金属质地，而变成了彩绘玻璃，中世纪的内饰让方珩联想到吸血鬼传说。

仿佛下一瞬就会冒出一个拿着桃木剑，要刺穿方珩心脏的吸血鬼猎人。

方珩迟疑地盯着走廊，在电梯门关上后，他才又按开电梯门，踩在松软的地毯上。

“你怎么上来的？”

面前突然响起一个高亢的男声，方珩瞪大了眼睛，举起拖把。

“抱歉，我是来进行清洁工作的清洁工。”

男人“哦”了一声，他穿着实验服，下巴上有一层胡茬，有些沧桑。

他招手让方珩跟着自己，然后举起一台十寸的液晶显示仪，滑动着上面的区域分布图。

“16层目前可以清扫的区域，只有这几处。”

方珩点头，等他们路过最中央的实验室时，方珩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他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百叶窗，试图看到里面的场景。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这小子好奇心还挺重。别瞎看，那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他嗤笑一声，目光落在方珩的名牌上，闪过一丝惊讶，

“咦？原来你就是方珩啊？那个救了茉莉实验员的清洁工？”

方珩点头又摇头，

“我只是帮了一点忙，是顾博士救的人。”

“嗐…别谦虚啊，这事早就传开了，茉莉说了如果没有你，她也没机会逃脱。”

见方珩还是摇头，他只好打开实验室的门，让方珩看到里面的场景。

“既然是茉莉的救命恩人，我就偷偷让你看一下里面吧，出去可别说是我带你进来的。”

方珩点头，踮起脚，探头探脑地躲在门口。

实验室内已经变成了中世纪贵族城堡的模样，除了那张违和的病床，其他内饰都十分符合玉京的着装。

“这是拟态空间，可以模拟出各种各样的场景，我们会通过外界环境，辅助催眠治疗，模糊异端者的感官。”

方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摸了摸墙壁，又用力踩了踩地毯。

“所以这些地毯和玻璃，都是模拟出来的？”

“是的，这是根据异端脑海中潜意识，构建出来的。因为他是SR级，精神能力比较强，差点把这一层都笼罩进拟态空间。”

二人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

方珩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玉京，他的脸上擦着浓重的油彩粉底，血迹留在嘴唇上晕染开来。他真的像一只中世纪的吸血鬼，冷白色的面庞在灯光下晃得人眼睛疼。

“他…是死了么？”

“……哈？”

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没有直接回答方珩，而是将目光落在玉京身旁的监护仪上。

方珩认得上面的线条，有波动就代表还有生命体征。

可，这里不就是和处决场一样的地方么？

“这里是实验室，不是屠宰场。”

男人捂着额头，被气笑出了声。

“唉，谣言可怖啊。这里不让普通人上来，是因为催眠器械会影响人类的情绪。

像我们在16层工作的，都是做一休三，及时回归现实世界。因为催眠器械的频段对我们也会产生影响。”

可是催眠本身也是为了后续的处决…

为了让高阶异端者平静地面对死亡。

方珩的手指微微冰凉，他抱紧怀中的拖布杆，看着男人将钢琴曲的声音调大，

“好了，这下好奇心也解了，我带你去没被拟态笼罩的区域。这里可没办法进行清洁工作，我会给你写一张情况说明，后面拿给你们部门的负责人就好了。”

方珩跟在男人身后，在百叶窗合上时，对上了屋内玉京的眼睛，仅仅一瞬，那双竖瞳像是恐怖的幽灵，正窥伺着方珩的一举一动。

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空灵又古怪的诡异叫声从屋内传来，

“那个人…好像醒了。”

男人闻声回头，虽然嘴上否定着，但还是再次打开了百叶窗，而病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大爷的。”

男人暗骂一句，紧接着就要开门，电光火石间，方珩按住他的手。

“不，不要开门。”

方珩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男人有些痛。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跟随着方珩的目光，看向天花板上的彩绘玻璃，那里充斥着绿色的竖瞳，毫无规律地眨动着。

钢琴曲震耳欲聋，随着高潮部分来临，竖瞳开始淅淅沥沥地滴落血泪，打在二人的衣服上，如同妖冶的花儿。

男人瑟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4D恐怖片。

方珩的眼睛变得愈发浅淡，他遮住自己的右眼，用坏眼悄然打量着周围，

“您冷静一点，记得你说的拟态空间么？如果这也是模拟出的场景，我们擅自行动，是不是会影响到现实世界？”

实验室里的物品开始腾空，五颜六色的试剂溶液在空中融合，男人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如果这是真实的场景，那么倘若试剂混合后造成爆炸，对于实验室又是一场浩劫。

“不…这不可能是拟态空间所能创造出来的景象，总部的科技水平我不清楚。但以现在的桃源科技还做不到，我猜测恐怕大楼里有异端混进来了。”

除去躺在那里，已经被判定威胁指数为0的玉京，以及楼上催眠完成的阿左。

这里还有至少一只高阶异端者。

男人嗅了嗅空气中咸湿的味道，像海水晒过得浅滩。他打开通讯仪，调出最近几天合盟内部紧急下发的通知，举给方珩看，

“昨天夜里生存区混进来了两只异端。他们是从海岸入侵进来的。为首的女性异端者的能力就是幻境。”

和催眠区的拟态技术大同小异。

男人的胃开始隐隐作痛，炙热的灼痛感翻涌而来。他摸索着墙壁上的眼睛，甚至有睫毛剐在他的手心里。

“药，我需要止痛药…”

药剂就在实验室里。

方珩连忙挡在了他的面前，用手撑着男人的肩膀，

“可如果这是幻境，你不是真的胃痛…只是…只是异端希望你感觉到痛苦。

他们正等着我们走进实验室，然后被幻境中实验室内的异端击杀。不能进去…”

无形中的的力量正挤压着他的腹部，男人以一个几近拦腰折断的姿态倚靠在门前，额头上渗出汗液，

“……可我…要疼…死…”

男人的话音刚落。

“哐…”

一声巨响——

暗红色的肉质疯狂撞击在百叶窗上，血水飞溅，让二人看不清屋内的情形。而肉质依旧在循环反复地撞击着，那股力量大到整间实验室都在颤动，随之而来的是腐烂的合成肉味儿。

男人要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个名字。原谅我是个起名废。有什么好建议也可以告诉我哦，大不了咱们经常换名，主打一个话痨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