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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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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照姬祭游行的烟火下,

那个人,对我笑着。

‘幸福,是只会给微笑的人准备。’

从一而终地保持着笑容,

直到幸福的终点。

就这样,我也微笑着面对生活,

微笑着毕业,微笑着就职。

微笑地怜悯着…

每个可怜麻木的人偶,

只有我的幸福,越来越膨胀,

而所谓幸福,就是满足。

直到…

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无法继续满足。

想要那个人。

模糊的人影,让她在这个崎岖不平,逼仄狭窄…像骨骼外露的肠腹迷宫里藏起来。

然后,

——捉迷藏。

——就算你姐姐来找,也不能出来。

她懵懵懂懂地藏在漆黑的肠腹之中,在某个偏僻的角落,然后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激烈而痛苦的…呜咽声,撕裂声,还有那绝望的啜泣…朦朦胧胧的,黏腻的声音…像蛇一样把她叫醒。

她摇摇晃晃地爬出了藏身处,然后看到了,破烂不堪的…市松人形。

青青紫紫青青,红红黑黑红红。

手臂,身体,小腿,大腿…她接连看到玩偶的四肢被粗暴地折了起来,还有湿漉漉的红色的水浸湿了土壤,粘稠而潮润,有铁锈的味道。

凌乱的头发,盖住了人偶漂亮的脸,只有嘴巴一张一合。

她凝视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就像个黑漆漆的空洞,直通鲜红的内里,仿佛有细弱的嗡鸣,却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干涸而濒死的鱼。

被黑影覆盖。

昏暗笼罩周遭。

黑影,

匍匐在漆黑的液体上,匍匐在市松人偶上,扭曲的形体、狰狞的面目、惨白的皮肉…黑夜模糊了它的轮廓,只有荒诞的恐惧感真实而有形体,啃食着她的心灵。

那究竟是人、还是披着人类躯壳的鬼?

它看到她,

——露出了笑容。

白色的牙齿,沾满黑红的血,一开一合、上下碰撞,像是野兽的嘴,又是恶鬼的嘴,吐露出恶毒的诅咒。

“坏孩子。”

“偷看的坏孩子……”

“不可以说出去…”

“说出去的坏孩子——”

“■■■■■”

被恶鬼盯上的孩子,也会被恶鬼一口吞下。

被恶鬼诅咒的人,也无法说出真相。

黑影的脸上,带着有如能剧面具般的微笑。

恐惧,掐住了她的脖子,就像它手中的傀儡,窒息而麻木。

害怕。

害怕害怕害怕。

害怕害怕害怕害怕——

脑袋,一片空白。

转瞬之间,谷崎想起来了。

看到这个逼仄狭窄,无端令人想到骨骼外露的肠腹的箱屋,她就想起了一切。

石灰色的女人…嘴巴一开一合。

——小奈,小奈…

爸爸妈妈悲伤的源头…讨厌照姬祭的源头…所有不幸和痛苦的源头。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害怕地选择了遗忘和逃避。

我又为什么会忘,我又怎么能忘?

我的姐姐,死在这里。

“砰——!”地一声。

恍惚走神的谷崎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禁不住害怕地往后退。

明暗不定的昏黄灯光,就像怪物眨动的眼睛,注视着独处的猎物与猎人。在不被众人所知的野兽肠腹中,他们的脑中都只剩爬虫脑最为原初的本能。

——畏惧与侵害。

“…你、你…”

不要过来…

恐惧,让谷崎的声音脆弱地颤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摸索着后退,想抓起什么挡在身前,却只在恐惧中看着模糊漆黑的面容在昏暗中一步步靠近。

黑暗中,

黑影的笑容。

吞噬了姐姐的恐怖笑容。

那是…

砚山极为幸福的,扭曲笑容。

他张开嘴,洁白的牙齿在鲜红的口腔中上下碰撞,咔嗒咔嗒,像饥饿的恶鬼一样。

“终于…终于又能看到你的幸福笑容了…美加。”

……

巨响,惨叫。

…是谁,顺着月光…?

……

拿着鲷鱼烧回到原处的黑尾,看到白鸟带着白日猫面具睡在树下。

‘怎么就睡着了?’

黑·老父亲·尾无奈地叹了口气,穿过人群时还看到了几个偷偷拍照的女生,在说了几声拍摄禁止后,才拿着鲷鱼烧在他身边坐下,‘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白鸟总会有些生理异常的表现,体温也会有点上升,不至于发烧,白鸟自己也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让黑尾忍不住有些担心。

如果不是说想一起看完烟花,说不定早就回去了。

只是…

黑尾看了几眼脑袋垂向另一侧的白鸟。

朦胧氤氲的光落在他发丝上,散出若有若无的光晕,白色的少年在热闹拥挤的祭典上显出格格不入的一角沉静,仿若色彩艳丽的众生百态中,吞噬了一切颜色与声音的「白色」。

短暂的片刻,他默不作声地把白鸟的脑袋扶靠到自己肩上,然后无事发生般地看着前方的一点,像是在思考,又是在发呆。

他突然有些在意。

从国中起,黑尾就习惯了那些缠绕在白鸟身上的视线——赞美,痴迷,惊叹,叹息…就像是被幽暗路灯吸引的昆虫,被灯光麻痹了感知,一畏地被吸引、注视,隐秘和渴求的目光交错着,成为擦肩而过时一闪而逝的窥视。

正是在足够近的暗处,他才能看清他人的面目,也曾击退不少妄图以不正当的手段来伤害白鸟、满足自己欲求的品行低劣的人。

但是…白鸟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血气方刚的男子高中生,会想交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以白鸟的性格来看,雅好男风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

不是出于无法拒绝善意的下意识接纳,而是出于自身的喜欢,源于心、源于爱,真正地…以恋爱为前提而做出的选择…白鸟又会怎么做?

他无法想象白鸟全心全意爱上某个人的样子…到那时候,身为幼驯染而存在的他…他们,是不是就再也没有理由…

黑尾想着,用手指恶趣味地戳了戳白鸟脸颊。见人还是没醒,又上手捏他的鼻子,但只轻轻捏了一下又松开了。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

朦朦胧胧时,谷崎沉在梦中。

“姐姐。”

“小奈。”

穿着长裙的女孩,和加奈有着相差不多的个头,看起来清秀可爱。姐妹俩站在一起,虽然五官略有差别,却有着一模一样的唇形。

加奈懵懵懂懂地,任由姐姐美加牵起了她的手…那是一双多么温暖的手啊。

“一起去照姬祭玩吧。”

美加温柔地笑着,然后就像儿时那样,戴着可爱的动物面具,互相牵着手,一起走在照姬祭的人群当中。

夜晚的祭典,虽然没有了照姬游行,但依然有无数热闹的屋台和娱乐的摊贩。

拥挤的人流中,有幸福微笑的孩子,爸爸还有妈妈,那是多么快乐的家庭啊?但现在,谷崎也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挤在幸福的人流之中…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她就不再是孤单的。

有着幸福微笑的姐姐,是谷崎家幸福的源泉。

她们手牵着手,一起吃了热乎乎的章鱼烧。在捞小金鱼时,美加露出了真实而笨拙的一面,金鱼挣脱出了纸网,晃着鱼尾坠入水中、渐起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衣摆,但是她们依然开心得笑出了声。

豪爽的老板也被她们的笑容感染,送了两尾小金鱼。

“你们姐妹俩,要幸福地一直在一起哦!”老板祝福道。

她们也始终带着笑意手牵手,就算人群再拥挤也没有松开。

直到祭典落幕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幸福而美丽的光,笼罩了夜空下的姐妹俩。

突然地,加奈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悲伤像止不住的河流,从她双眼中涌出,她蜷缩着身子,像个小孩一样蹲在地上,呜呜地痛哭着。

这是,儿时的加奈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被人群挤散。

如果,不是她被那个人带走。

如果,不是她被吓得忘记…

如果…无数个如果…

姐姐,一定还…

“不要哭,小奈…不要哭。”

美加温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加奈的发顶, “我啊,能够和小奈渡过今天…就已经没有怨恨了。

她温柔地捧起妹妹的脸…姐妹俩互相抵着额头,注视着彼此。透过泪眼,加奈能看到姐姐明亮的双眼中,倒映出自己哭得丑丑的脸。

但是…美加的眼神依然温柔,满怀爱意,她甚至笑着说:“我要谢谢小奈,能够看到我。”

谢谢小奈,能再想起我。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就算没有我,也和爸爸妈妈一起,重新找到幸福哦。”

说着,美加在加奈额前轻轻落下一吻…那是充满爱意和祝福的吻,带着梦境中的所有幸福。

那是,

在姐妹间延续的,「爱」的诅咒。

从床上惊醒的刹那,谷崎加奈的意识一片空茫,胸口空落落的,仿佛忘记了什么…但在那记忆的空洞之中,又好像填满了不知名的幸福。

窗外,天空绽放出艳丽的花火,将窗台上的两尾金鱼摇曳的鱼尾,衬得如梦似幻。恍惚间,鼓胀的心意在内心生根、发芽、绽放,让谷崎不禁露出了笑容。

啊啊…那真是,

会让人感到幸福的微笑。

花火,在沉沉暮色下绽放。

石灰色的怨灵,一点点蜕下了怪物的外衣,仿若裂开的水泥般,露出了被包裹在其中的女子。

她微垂着眼,神态温和而满足,唇边挂着幸福的笑容。

“谢谢您。”

她说。

在她面前,是个身着水干的纯白少年,垂下的衣袖沾染了不明的墨痕,仿若黑羽。半张猫脸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只露出一双迤逦的双眼,在黑夜中如猫般闪烁。

他赤足站在血肉模糊的箱屋内,却如浮动的洁白灵体般,不被尘世的脏污沾染。

——如梦中人。

……

等白鸟迷迷糊糊醒来时,夜空被绽放的烟火照得透亮,仿若间歇的白昼,而黑尾正背着他,一晃一晃地走向车站。

“啊…是烟花。”

白鸟小声嘀咕,脑袋还是懒懒地靠在黑尾颈窝,迷迷糊糊地,有些不太清醒。

“说要留下来看烟花,结果自己睡得很香嘛。”

最终还是没把白鸟叫醒的黑尾,任劳任怨地背着他走向车站。看起来有175的白鸟,体重倒比想象的轻上很多,难以想象其肌肉与内脏的重量藏于何处。

“阿黑…”

白鸟的声音有些沉沉的,还带着些许倦意,显得轻柔而散漫:“他人的爱意,真美啊…”

“诶——这样…”

作为常年浸泡在白鸟怪谈故事中的黑尾,已然腌渍入味,对怪谈话题的捧场技能显得十分娴熟…然而这样敏感的话题却是头遭,按捺着意味不明的悸动,继而问道:“梦到喜欢的人了?”

“梦到了并蒂莲。”

“哈?”

“大概就是…”白鸟含糊了几句,小声斟酌道,“生者遗留的「诅咒」吧。”

“那不就是鬼魂幽灵什么的?”

“不,不是…世界上本不存在死人的鬼魂,我说的是怨灵…”

“?这不是一样吗。”

“灵魂可是人一生所累积下的物质性信息*…但就像不该将死去的残肢断臂称作人类一样,所谓怨灵,也不过是尚未分解、回归尘土的一息残骸罢了。”

“…拜托你举点健全的例子。”

白鸟笑了几声,他下意识搂紧了黑尾,脑袋也困倦地埋进他颈窝,一时之间,温凉的鼻息混着草木香呼入黑尾的后颈,让人紧了紧喉咙。

“「爱」是世界上最强大而扭曲的诅咒,阿黑…”

好一会,他的声音在黑尾耳边轻盈地浮动,如恍惚的梦境含糊不清,“所有的诅咒最终都会因死亡而尘归尘,土归土,会回到世界的轮回当中,成为空气与风…”

在低语中,所有的懵懂与思想都仿佛只能隐没于不可追忆的昨日,而昨日又归于不可被语言表达的不存在之物,模糊而朦胧,无法被定义。

正如未曾拥有形体的生命,在温暖的掌心下一点点重新生长…拥有心跳,拥有肌理,拥有紫色的眼睛。

“但只有来自「爱」的诅咒,才能让怨灵拥有无薪而燃的强大咒力…”白鸟继续说着,声音愈发陷入困顿,‘…也才能让我…

拥有形体。

作者有话要说:事件本体结束,比较简单,但还有断断续续的影响和后续。

应该讲清楚了吧?美加和加奈两姐妹,和砚山的关系。

白鸟和三浦去仓库时,砚山其实就在。至于在做什么、然后又做了什么,怎么跑的,我很隐晦地写了暗示www有些过激所以没有明写,不过可以提及的是,凶手往往会回到现场品味自己犯下的罪恶。

至于美加在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她最大的执念并不是对凶手的‘恨’,而是‘想要找到妹妹’的爱。

时间,地点,人物,因缘际会下再度重合,所以产生了突变。

至于妹妹为什么会忘,一个是她当年才两岁,有ptsd;另一方面就是砚山无意识对她的‘恶意诅咒’

这两天要回老家,更新会受到影响。重新开始稳定更新会等我写完黄金周前后全部内容后再继续O3O,快肝完了!爱你们,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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