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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软香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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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苦寒,冬长夏短。如今虽才是六月末,却已比京城冷了许多。

江流春坐在前往云州的马车上,倚着软垫,闭目小憩。桂子怕她着凉,轻轻将青缎披风盖在她身上。

江流春缓缓睁开眼睛,对桂子笑了笑,道:“我不睡。”

桂子心疼道:“姑娘眼窝青得很,脸色也差,一瞧就没睡好。婢子昨晚听野猫闹得厉害,过几日回去了,定得寻林掌柜想个办法才好。”

这两日,江流春的确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前天晚上为了陆长离的书信辗转反侧,昨夜又做了一整晚的乱梦,醒来后万分疲惫。

她梦见自己终于如愿回了现代,穿越回确诊的那一天。她才从医院病床上醒来,便立刻打电话向谢桓坦诚说明病情,再不听罗悦然别有用心的误导。

她以为自己占全了理,谢家便再没理由阻挠他们的爱情。然而登记那天,谢桓仍然没有出现。她仍如过去一般,穿着明艳的红裙,抱着户口本和亲手所做的结婚蛋糕孤零零地坐在民政局门口,满阶残阳如血,逐渐被夜色蚕食。

这一刻她才明白,他们容不下的并非是她有意欺瞒,而只是她患病这一点而已。可生病又非她所愿,人沐风霜食五谷,哪有谁真能无病无灾永享百年?

原来谢桓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伴侣,而非相濡以沫的爱人。一旦白璧生瑕,便弃之如敝屣。

情浓之时,他也曾言之凿凿,甘苦与共,风雨相依。自己如今又非绝症缠身,朝不保夕,他却对自己如瘟神般避之不及,生怕他的大好人生被她拖累了去。当真凉薄可笑,令人齿寒。

江流春午夜梦醒,脸上的泪痕早已干透。其实谢桓会如何选择,她心里早已有数,只是便守着那十年的执念,自欺欺人。

既然如此,自己还费尽心机穿越回去做什么?故事的结局,早已被那一纸黑白分明的病历注定。

如今,陆长离虽有情意,却也不知能持续几时。她已耗了十年去赌“不离不弃”,却连命都赔了去,如今更不愿再于情爱上耗费心神。

自己既心意已定,便不该再拖累他人。又有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马车缓缓地停在道旁。陆衡在车外道:“江姑娘,此处风景极好,你可愿下车看看?”

江流春清空了脑子中的杂念,带桂子下了车。此时马车已在云州郊外,天野广远,秋草微黄,望之令人心神开阔。

不远处立着一人一马。陆长离一身戎装铁甲,笑意如春阳拂面:“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江流春走上前去,客气有礼地道:“令兄是国之栋梁,若能以烹饪巧技帮他略纾解心中郁结,也算是民女为国尽忠了。”

陆长离面上的笑意一滞,没曾想江流春人虽来了,一开口却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听得他心里莫名难受。

他走到江流春面前,指着远处的山谷,道:“云州西北有座莽山,山中有处寒音谷,因寒泉流泻时击石有声而得名。每年六七月,寒泉两畔都有流萤成群。”

江流春笑意疏离:“听着的确令人神往,然而民女不久前走夜路摔了跤,如今极是怕黑,只怕无缘欣赏,不得不辜负公子美意。”

陆长离忙问道:“摔到了哪里?如今可好了?侯府里有宫里来的太医……”

江流春摇头:“不劳公子挂心。我如今已好了伤疤,只是,不敢忘了疼。”

陆长离温言道:“往后有我护着你,你不必怕。”

江流春鼻子一酸,再不敢看他。陆长离见她心绪低落,也无心赏景,只关切道:“你脸色不好,只怕是路上劳累了。还是先回侯府歇息为好。”

江流春点点头,扶住桂子的手,又回到车上去。桂子见江流春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红了眼睛?难道是陆家公子欺负了姑娘不成?”

江流春摇摇头,道:“他那样好,怎会欺负我。只是方才风沙大,迷了眼睛。”

桂子掩口道:“婢子也觉得陆公子极好。方才姑娘和陆公子在那边说话,婢子在不远处冷眼瞧着,只觉得这一对璧人像画儿一样好看。陆公子一身铁甲那般威武,看姑娘的眼神却似云朵般温柔。”

江流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马上就要到侯府了,还满嘴没个把门的。侯府规矩大,不比咱们梅园,你多警醒着些,别闹了笑话。”

桂子红了脸,道:“婢子知错,再也不多嘴了。”

江流春倚在车窗边,将青绡软帘偷偷掀开一角,观起街景来。眼看便到了永恩侯府。然侯府大门紧闭,马车也并无停下之意。

她还未及多想,已听见窗外陆长离道:“姑娘见谅。咱们侯府的正门平日是不开的,除非迎接圣旨、上官驾临抑或婚丧嫁娶,才会举家至正门相迎候,并非有意轻慢姑娘。”

江流春读《红楼梦》时,对此礼节有所耳闻。林黛玉进贾府时,所走的也非正门,而是西角门,因此并未觉得怠慢。陆长离如此细心,事事为自己思虑周详,让她心里禁不住一暖。

她便道:“多谢公子。我只是看侯府正门十分肃穆华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长离隔着车窗帘子,轻声道:“你若愿意,日后正门自然也是走得的。”

江流春怎会听不明白这弦外之音,还未及说话,便先红了脸。

桂子并未听见陆长离方才的话,见江流春飞红了脸,误以为是车内闷热所致,忙执了团扇在手,给江流春卖力地扇着。

桂子这小丫头人小劲大,扇出的风甚猛,竟把车窗外的软帘扬了起来。江流春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意外对上陆长离含笑的眼。她匆匆放下帘子,只觉得心如鹿撞。

桂子不明所以:“姑娘,你还热么?怎么脸越发红了?”

江流春故作羞恼地瞥了桂子一眼,一把拿走了团扇:“以后我做软香糕,再没你的份,哭也没用。”

桂子本是金陵人氏,六七岁上被人牙子拐走,辗转卖到了京城来。每到夏季,她总惦记着家乡的软香糕,却无处买去。有一日江流春听桂子提了一句,便留了心,入了夏一买着鲜薄荷,便依照古方做了一盘给她,把个桂子吃得热泪盈眶。

这一品点心,是用糯米粉与粳米粉各半,再加冰糖粉与现淘漉的薄荷汁子一同拌匀,单向搅至顺滑。再于开水上架好竹蒸笼,以嫩荷叶铺底,倒入调好的面糊,旺火快蒸,放凉切作菱形块,放置于新鲜荷叶上,再撒些碧绿的薄荷碎增色提香。

桂子见江流春恼了,连忙佯装拭泪,讨饶道:“呜呜呜,好姑娘,婢子错了,饶了婢子这一遭吧。”

陆长离骑马行于车外,听着车内女孩儿们嬉闹,不由含笑。方才车帘起时,她那脸红羞恼的模样,当真可爱。

马车在侯府角门停了下来。云州侯府总管邵应时早带了下人候在门口。江流春一从车中出来,便有两个打扮讲究的侍女迎上来搀扶。

邵应时恭谨道:“小人邵应时奉少夫人之命,迎候江姑娘。”

江流春有些惊讶。自己再有做饭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儿,平头百姓一个,怎当得起侯府这般礼待。

陆长离立在江流春身后,心中已明白,定是大嫂容雁声特意安排的,生怕怠慢了江流春。

他向前一步,道:“邵叔,你带江姑娘的丫鬟先去住处看看,若缺了什么,还可及时添置。我先陪江姑娘一同去慎思苑给大嫂请安。”

江流春穿越以来,第一次进这般气派的府邸,心中难免好奇,又怕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人笑话,只得故作矜持,目不斜视地跟在陆长离身后。陆长离瞧出了她的小心思,路上低声向她讲了些府中之事解闷。

永恩侯府虽大,却因侯爷和夫人常年不在的缘故,府中人口并不很多,上下不过百余口。方才他们走的是西角门,进去之后,东西各有一排房舍,是府中下人们的居处。

再过了仪门便是正院,为侯府待客迎宾之所。西边的院子最为华丽考究,是永恩侯与嘉平郡主的住处。因永恩侯夫妇近十年来奉皇命长居京城侯府,院子总是空着。不过,因陆纯钧夫妇时时悉心照看,院子里的花木反倒比永恩侯夫妇在时更加繁茂。

东边有两处院子,靠北的正是慎思苑,是世子陆纯钧夫妇起居之处;靠南的院落则是陆长离所住的笃行居,大小规制略逊于慎思苑,以示长幼有序,不可轻越。

正院后头又有一座精致的小院,唤做明心楼,是永恩侯独女的闺房。这位侯府千金是永恩侯妾室所出,生长于京城,极少回云州,因此这院子也是空置多年的。

再往后头,便是一座花园子。因嘉平郡主素爱江南风景,永恩侯便从江南请了名家筹画起造。花园旁侧又有两处院子,作了客房。江流春的住处便被安排在那边,花遮柳隐,清幽雅致。

陆长离有意引江流春说笑,故将这些往事讲得有声有色,江流春也听得入神,早先尴尬的气氛不觉消散了大半。

到了慎思苑门口。一个打扮素雅的侍女早已在门口含笑迎候:“见过三公子、江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买了薄荷,用不完了,就拿了一些出来洗净,与酸奶一起放在料理机里,打成了薄荷酸奶,居然蜜汁清爽解腻。薄荷真的是个适合用来迎接夏天的好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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