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那一句复读把李乐萍吓得不轻。

“你这次考的就不错了，能走个一本就走吧，复读那多难啊。”李乐萍还在和朋友发消息，听完余栎的话手都不会打字了。

“你觉得复读有把握明年考上你想去的学校吗？”余自强问他。

余栎坐在沙发里，胳膊挡着眼摇摇头。

他昨晚查的那些他能上的学校综合实力都一般，而且能报的专业很有限，完全没有他感兴趣的专业。

那天上午贾琦又给他打电话，叫他去学校一趟。

余自强带着他到贾琦办公室，贾琦从昨天晚上就给他找了一堆的学校，他们班只有余栎有希望能走个一本，剩下那个同学只超了几分，顶多走个好点的二本。

余栎坐在那里看贾琦给他讲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其实和他昨晚自己找的大差不差。

“我的建议就是能走是最好的，你也知道今年的题偏简单，那明年偏难的可能性就大了，你也不是考试失利，反而你这次考的比起平时还要好一些，”贾琦十分缓慢的及其语重心长的给余栎说，“省内的大学录取分会比你选那些低一些，可选择专业也多，而且也是还不错的一本，其实可以考虑的。”

回到家余栎坐在电脑前发呆，过了会儿他用鼠标点开他们去古城的照片，第一张是那所学校的大门，胡飞扬他们四个在下面站着。

那时候他们都说可以把这所学校当做备选，只有余栎不愿意，所以他没有和他们一起拍照。

他把文件夹关上，点开和胡飞扬的对话框。

‘你们选好学校了吗’

胡飞扬回消息很快，说他打电话问了，他和袁菲菲的分都可以上。

‘就是学费贵了点，一年一万多’

‘王灿呢？’

‘听我媳妇儿说她要报北京，她的分好像不够她最想去的那所大学，但是备选的可以上’

余栎回了一个‘哦’，看来他们三个都算实现理想了。

‘你是不是想问林怿瑶啊？’胡飞扬又给他发过来一句。

余栎看着那句话还没有回，胡飞扬又接上‘我昨天问他了，他说在跟他妈斗争，还没定下来，不过大概率还是北京’

‘好’余栎回他。

四个人，都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可能去不了成都，分不够’他给胡飞扬发。

‘那你打算去哪啊？’

‘还没定’

胡飞扬叫他定了告诉他。

离填报志愿还有几天，余栎拟了几所学校，挑挑捡捡选了几个专业，贾琦又打电话告诉他，第一志愿很重要，他选的第一志愿这个专业在那所大学里比较边缘，教学质量不一定好。

余栎也没办法，他的分只能够得上那个。

余自强叫他再好好想想，余栎把键盘一推，说他干脆还是去复读好了。

六月底那天余自强和李乐萍都在上班，只有余栎一个人在家，他的志愿依旧没有定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余栎还以为余自强又忘记带钥匙，站起来去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周元被吓了一跳。

“你这什么反应。”周元进来站在门口。

“太久没见过你出现在我家，”余栎把门关上，“不用换鞋了，坐吧。”

“听说你要复读？”周元没坐，依旧在门口站着。

余栎看着她，缓慢点了两下头。

“那你去我那个学校呗，复读上本率全市最高了。”

“县里那个？”

“嗯，我带你去看看，正好我也该去上学了。”

余栎这才想起来问她：“你高考怎么样？”

他一直没听到周元的消息。

“给你说过很差，”周元按着门把手看着他，“走吗？”

余栎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余自强可能快回来了，他本来想说有空再去吧，但是看周元那一脸要去就去不去拉倒的样子，还是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

他在家里就一直穿着他那宽大的棉布衫，脱下来才发现这几天都被他扯变形了。

感情他在家这么颓废啊。

他拿着手机和钥匙锁上门，给余自强打了个电话，他只说陪周元出去一趟，没说他要去复读学校。

“咱们怎么去？”他问周元。

“去汽车站坐大巴。”周元把两枚硬币投进去。

大巴在路上晃了很久，因为只是在县里所以也没有走高速，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余栎把窗户关上看着外面荡起来的黄土。

他觉得这一路比他们去古城还要久，他一个不晕车的人都快要被晃吐了，最后大巴好不容易上了水泥路，结果没过多久就停下了。

余栎跟着周元下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路边有个老太太撑着伞摆着一个发黄的冰柜卖水。

“然后怎么走？”他又问。

“用腿走。”

周元说完就顺着路开始往前走，余栎也没再说什么在她后面跟着。

这个季节的太阳实在恶毒，他们还刻意走在树荫里，汗还是在余栎的身上乱淌。

余栎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周元扭过头，额头上的刘海也湿了，她指指拐弯的土路：“再从这儿进去。”

然后又是长长的一条路，临着一道臭水沟，臭水沟里还有鸭子。

余栎的鞋和裤腿上全是土，走了十几分钟没有看到学校只看到一个养鸡场，周元停下来说：“到了。”

“到了？”余栎大叫一声，盯着那一屋子的鸡，“这是学校？”

周元白了他一眼，让他往旁边看，这是学校的侧门，上面挂着一个起皮的白色木质牌匾。

“正门还要绕一圈，这里近。”她说完把那掉了一半的侧门推开，招招手让余栎进去。

余栎走过去，十分浓重的一股鸡屎味儿。

这个学校很小，余栎以为一高已经够小了，这里的教学楼只有他们三分之一大。

每间教室都是满的，上面挂着两个吊扇，没有空调。

“他们是在上课吗？”余栎看着教室里乌泱泱的人问周元。

“对啊，复读生哪还有暑假。”周元带着他走到教学楼正面，然后往一间前后都关着门的教室里进。

余栎看着门上用粉笔写着几个字，‘教务处’，周元推开门里面扑面而来的凉意。

“只有老师办公室是有空调的，寝室也没有，二十人一间。”周元小声对他说。

教务处里有很多人，有学生有家长有老师，都很忙。

“周元，来了，”有个男人抬头看了眼周元，又低下头继续按计算器，“你什么时候过来上课？”

“过完这周末，”周元走过去说，“我朋友想问问他这分来这儿上课怎么安排。”

男人这次没抬头，直接问多少分。

周元看向余栎，余栎就张口说：“583。”

他刚说完办公室里的眼睛都落在了他身上，那个男人也抬起头看他了。

“你是不满意成绩想考更好的？”

余栎点点头。

“那你这分可以免费来上学，书费学费都不用，报名完下周直接来上课就行了，给你安排冲刺班，一月一休。”

“一月一休？”余栎听一长串就记住这四个字。

男人理所当然的说：“一休是你可以回家一天，平时周末有半天休息日。”

余栎的眼角抽了抽。

有老师过来给余栎递了杯水，又给他几个册子，是他们学校这几年的成绩，让余栎坐在沙发上看。

然后办公室里的人又开始各忙各的。

周元挨着他坐下来，对他说：“复读就是这样的，没有青春没有快乐一群失败者重新拼命一年。”

余栎手里攥着那个册子，没有看，把水放到了一边。

男人忙完过来问余栎身份证户口本带了没，可以直接办入学。

余栎站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对他说：“我回家跟家长商量一下。”

他和周元从教导处出来，站在学校里还能听见鸡叫，余栎吸吸鼻子说：“还有鸡屎味儿。”

“今年已经够好了，前几年那个养鸡场挨着宿舍楼，学校一直不挪就是为了让学生少睡觉，去年有人昏倒了才把养鸡场迁走了，”周元说着往楼上走，“带你去看看我的班，你要是来了也是你的班。”

他们一直上到三楼，这栋楼一共就只有三层楼。

里面没有老师，学生几乎坐满了，安静如鸡，都在自习。

“我操。”余栎看着班里暗骂一声。

周元问他怎么了，他皱着眉头看着里面角落里的任峥嵘：“我同学。”

从那里下来他们也没在这里久留，巴掌大的学校一眼就看过来了。

他们又沿着原路走一截土路再走一截水泥路去路边等大巴。

大巴车等了很久，余栎在路边买了两瓶水，给周元一瓶。

从他坐上车他就没怎么再说话，盯着大巴车前的那个LED表在发呆。

他在心里问自己他想复读的决心到底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他明年能考上理想大学的概率又有多少，更是个未知数。

从他进到那个窒息又闷热的校园里那刻起他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他的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胡飞扬给他发了个消息。

‘林怿瑶定了，他去北京’

余栎呆呆地看着那一行字，终究还是去北京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觉得有点难受，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规划的方向走，只有他还是一团乱。

周元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肩膀，他侧过脸看到周元在看他的手机，她看着那句话笑了一下：“你想明年考个好学校去找他吗？”

余栎把手机按灭：“不找，我找他干什么。”

周元又把身子撤回去，靠着窗子。

“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余栎听完那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字在他嘴里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吐出一个‘我没......’

“我看到了，那天你在网吧想亲他，”周元笑着对他说，“把我吓了一跳。”

余栎把嘴边零碎的话咽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可能知道，所以我们就没再联系了，他按他的计划去北京，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儿，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周元靠着玻璃的头蹭着点了点，头发给蹭乱了，她撇撇嘴说：“我还以为他对你挺好的。”

余栎笑笑，其实是挺好的，就像王灿说的，他对谁都很好，对她，对他，对所有的朋友都很好，只是在他身上多出的那点好可能归功于他在林怿瑶心里曾经算是最好的那个。

“余栎，你是真的想来复读还是在逃避选择把事情往后堆啊？”周元又问他。

余栎静静地看着她。

“堆到最后随便填上一个志愿，反正填完志愿还有复读这条路可以走。”

又是一句直捅他心窝子的事实，他还蛮想打趣一句这就是周元研究好几个月哲学的结果吗，后来想想这应该属于心理学。

“余栎，别再过你那得过且过的人生了，没人能一辈子按计划走的。”

周元说完又看向窗外，看着在车边翻滚的空气。

余栎靠着椅子，继续看那个LED的表，时间一秒一秒的往前跳，他不想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