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十一还在家的时候电话就已经被打爆了，因为公司里没有老员工愿意节假日留在公司值班，他那抠搜的老板又不愿给三倍工资，所以留下来的都是被半胁迫的新人，国庆七天假第四天就把系统搞瘫痪了。
他提前了一天回杭州，下火车回到家放个行李就被叫去公司。
这一套系统一开始基本上都是余栎和陆远还有几个老同事做的，现在老同事跑的就剩下两个，新来的人帮不上什么忙，他们两个人就又要处理问题又要去老板临时拉起来的操蛋会议，事情没做完就要开始反思。
陆远不在了，没人在余栎耳边骂老板是个傻逼，他在会上打开手机，问陆远新公司报道怎么样，陆远给他回过来一个字‘爽’。
‘咱们公司活该抢不过人家，技术太落后，要啥啥没有’陆远给他发了一句，又问他在干什么呢。
‘系统崩了，开会’余栎说。
‘又是一边抢救一边反思？’
‘嗯’
‘迟早倒闭’
余栎把手机放下，抬起头发现段绍诚在看他。
“刚刚领导让你总结问题。”同事小声对他说。
余栎压根没听见。
领导让余栎做个总结PPT，明天就要给他。
于是余栎又打开手机疯狂对着陆远骂老板傻逼。
他都已经在公司待了一整天，还要再一天，晚上就睡在办公室那个长条沙发上，睡俩小时继续起来干活。
沙发睡起来真他妈难受，他都想给林怿瑶添张床了。
林怿瑶也没有在家，和万新开着那辆四轮车满杭州的跑，晚上回去给小白喂一顿饭就又走了，余栎留给他那张大床也没来得及睡。
余栎满眼血丝的在那里做操蛋的PPT，之前段绍诚说把他提上来这事儿流程走了几个月都没下来，一次事故之后老板直接给他审批通过，余栎觉得自己就是个天降背锅的。
“操，这PPT怎么写啊。”余栎深更半夜在办公室暴躁敲键盘。
“干领导都得写PPT，”同事已经窝在椅子里睡了一觉，从盖着的衣服里伸出脑袋，“你看段哥天天啥都不干就写PPT了，习惯就好。”
他说完又继续缩回去睡了。
余栎已经在公司待了将近48个小时，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电脑去找段绍诚。
段绍诚回家了。
他又回到办公室倒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是指天刚刚亮，不到六点余栎就被叫醒巡检，老板让他们这周保证系统不能出一点问题，余栎作为刚升上来的组长必须全程待命。
‘你真倒霉啊’
陆远九点半才慢悠悠给余栎发消息，他的新公司弹性上班，他每天睡足睡够才起床。
‘我觉得你就是个背锅的’他又说。
‘不用觉得，我就是’余栎说。
“余栎，你PPT做完了吗？今天下午有总结会。”段绍诚问他。
“对，”余栎把手机放下打开PPT，“段哥你帮我看一下还有什么要加的。”
他拿着电脑走到段绍诚旁边，谁知道段绍诚马上站了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忙，你先找别人看看。”
余栎的电脑还没放下段绍诚就不见了，他还以为段绍诚真的就只是忙，结果这一整天不管他问什么段绍诚都是爱答不理的。
‘是不是你的地位提升了威胁到他了？’陆远发消息说。
‘他给我升上来的我威胁他什么？’
‘不奇怪，余栎，他平时对我就这样’
下午的总结会老板说余栎的总结PPT做的差，很多关键性问题没有展现，各个组员的调动也没有展现。
“你没有找你段哥帮忙看一下吗？年轻还要虚心请教。”老板说。
“是我太忙了，我会教他的。”段绍诚在旁边打圆场。
散会后余栎又去找段绍诚，问他还需要调整什么，段绍诚扶了一下眼镜笑笑。
“段哥，你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行。”余栎拉了张椅子坐下，他感觉段绍诚是有什么话想说。
“你来看啊这次问题的关键......”段绍诚给余栎分析了半个多小时这次事故的总结，确实很多是余栎没想到的。
他今天实在不想再在公司待着了，早就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他就站起来谢过段绍诚打算改完给领导发过去然后跑路，段绍诚又叫住他。
“工作的事谈完了我想再跟你谈谈别的事。”段绍诚说。
余栎又坐下看着他：“你说。”
“咱俩去会议室吧。”段绍诚站起来。
办公室里大家都还在，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什么事？”余栎问他。
“一些私事，”段绍诚两只手握在一起，好像有点难以启齿，“是这样的，因为我老婆想给我儿子也拍一套照片，之前我儿子拍的她不满意，你也知道的，然后我们就去小林那里拍了。”
余栎说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反正他们一家一直找林怿瑶拍。
“那天我们两个聊了聊，可能我说的有些话让他误会了，他对我好像有点......”段绍诚还思索了一下这话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想出来一个词，“敌意。”
敌意？
“什么意思？你给他说什么了？”余栎显得有些尴尬。
“嗯......因为我们聊了聊嘛，所以我好像知道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他看着余栎吃惊的表情马上按着余栎的手安抚他，“你不要紧张，私下我一直是把你当我弟弟对待的，小林呢又一直帮我老婆儿子拍照，我是真心的想和他交朋友，我这个人对这种事看得很开，我也不会让这事影响你的工作，你要相信段哥，对不对？”
余栎把手抽出来点了点头。
“所以啊我就以一个已婚，过来人的角度给他讲了几句，他可能就误会了，可能也是我当领导当习惯了，没忍住，这搞得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不过我想明白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尽管来找段哥。”
“嗯。”余栎低声应了一声。
“好几天没回家了吧，快回去好好歇歇。”段绍诚在余栎背上拍了两下，站起来走了。
余栎把东西都整理好发出去，站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没有地铁了，他打了个车回去，站在公寓楼下仰头看着窗户，亮着灯，林怿瑶也在。
他打开门进去，林怿瑶在电脑前处理东西，余栎把背包丢在沙发上然后整个人摔了进去。
“消失半个月终于露面了，我还以为你掏不起房租跑路了。”林怿瑶从电脑椅上站起来把余栎的包扔到一边坐在余栎身边。
“那你自己住多爽啊。”
余栎闭着眼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感觉在公司积累了几天的疲惫在他摔进沙发的那一刻才爆发。
怎么回家比在公司还累。
“没有半个月，十天吧。”余栎勉强动动嘴唇说。
林怿瑶挤在他身边看着他，突然开口说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有，”余栎脱口而出，这几天他想辞职的心情达到顶峰，他说完了才转向林怿瑶，“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看你天天加班回来那么晚觉得你那公司不怎么样。”林怿瑶说。
“是公司不怎么样还是人不怎么样？”余栎看着他问。
“什么意思？”
“你和段绍诚说咱俩的事了吗？”余栎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我跟他说干什么我又跟他不熟，”林怿瑶说完冷笑一声，“他是不是找你了？他说我什么？”
“说他觉得你对他有敌意。”
林怿瑶那冷笑的嘴角也放下来了，他在骂人，没骂出声。
“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老婆孩子都有了。”余栎又把头靠回沙发上，他现在感觉脖子都是酸的。
“有老婆孩子能代表他不乱搞吗？”林怿瑶问他。
余栎没回话，很明显不能，而且也没人乱搞。
“你到底都跟他说什么了？”余栎撑着疲惫的眼皮又耐着性子问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他在说。”
余栎就淡淡的点点头，拿起包站起来，林怿瑶拉着他的手腕：“你不信啊？”
“信，”余栎回过头看着他，“但是我很累了。”
他是真的没有心情再去计较这些东西，他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那个事故过去余栎也没有那么忙了，正常上下班，偶尔加个班，他发现段绍诚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没有再和他提起过这件事，和往常一样，他心里觉得舒服了不少。
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天，他们组来了新项目，余栎又开始忙，比以前还忙。
陆远已经在那家公司一个多月了，说每天都很清闲，拿的工资也高，加班还有加班费。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陆远问他。
‘起码等你转正吧’
余栎拍拍发涨的脑子，天又黑透了。
林怿瑶回家的时候看余栎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走过去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余栎靠着沙发叹了口气。
“累就辞职换一个啊。”林怿瑶说。
“辞职哪是说辞就辞的，十一月了，不好找工作。”余栎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那就去工作室给我打工，明年开春再找。”林怿瑶走过去把脸伸到他脸上面。
余栎把他的脸推开：“你给我发工资啊？”
“发啊，你开价。”
“两万。”
“可以。”
余栎的头滑到沙发扶手上靠着，趴在那里笑了两声。
“我说真的，考虑一下。”林怿瑶又凑了过去。
余栎闭着眼，林怿瑶的胳膊肘在他腰上顶了顶说：“你那个领导老实吗？”
余栎摇摇头：“天天忙的谁都不搭理谁，你想太多。”
“他最好是。”
余栎眯起一只眼睛：“年纪轻轻不要怨气那么大，人家又没做什么。”
“谁让你信他不信我啊。”林怿瑶这句话不知道憋着要抱怨多久了。
“我说了我信啊，”余栎抬起手放在林怿瑶的后脑勺上揉了两下，“住我家的又不是他，真辞职了见都不会再见，我为什么不信你啊。”
林怿瑶的头撸起来手感还挺好，还不掉毛。
“余栎，”林怿瑶抓住余栎的手趴过去，撑着胳膊把余栎圈在怀里，“放松一下？”
“你是指怎么放松？”余栎靠在那里看着他。
“你现在就跟那天喝多了的时候一个样，要不继续？”
林怿瑶说完就要往余栎嘴上亲，余栎把头一扭躲过去了。
“又不行了，为什么？”林怿瑶不爽地问。
“今天没喝多。”
林怿瑶从余栎身上爬起来：“干脆你辞职直接出家，工作都不用找。”
余栎挑挑眉毛：“也行。”
“行，余栎，你最好一辈子都这样，”林怿瑶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弯着腰对他说，“别让我发现你对着别人硬起来。”
林怿瑶说完就坐进电脑椅里打开电脑，余栎把脸埋进胳膊里低声骂了一句‘操’，然后抬腿在椅子上踹了一脚。
周五晚上余栎接到一个电话，林怿瑶坐在沙发上自动闭嘴，余栎看着那个电话犹豫半天才接起来。
是他的小姑的，约他周末一起吃个饭。
“那正好我去工作室，万新又跑上海去了。”林怿瑶说。
本来他和余栎说好周末在家煮火锅来着。
林怿瑶到工作室的时候万新还没走，他在楼下看见一辆车，眼熟，他皱起眉头上楼推开门，果不其然段绍诚在里面坐着，还在看上次那本影集。
“你还不走啊？”他问万新。
“就走了，”万新看林怿瑶过来就拿着自己的行李站起来，“东西给我保存一下啊。”
说完就跑了。
工作室里又剩下他和段绍诚两个人，林怿瑶直接坐到了段绍诚对面。
“段哥，你又来了。”他说。
段绍诚把影集放在膝盖上，对林怿瑶说：“你大师姐让我儿子过来再拍一组照片，他妈妈带着他在楼下。”
“嗯，行，”林怿瑶点了点头，按着手指的关节，“上次聊天聊的不是很愉快是吗？我听余栎说你觉得我对你有敌意，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给了我这种感觉，所以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段绍诚拿起桌子边的水，这次的水是烫的，他吹了吹才送进嘴里，“我对余栎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然你想，我们已经认识三年多了，何必等到你出现之后我再对他抱有什么想法呢？”
林怿瑶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反正话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他想听听段绍诚还会再说什么。
“我非常欣赏余栎，他的工作能力很强，而且很少抱怨，他是个很好的员工，但是我觉得他好像也是一个......没有什么起伏的人，生活上，感情上，都是这样，遇见一些事就不接受，不拒绝，让他慢慢淡化，”段绍诚说着说着就开始看窗外，“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朋友，他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这样一个人，我和他们是大学同学，最后我那个朋友什么也没有得到，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满盘皆输。”
他说完又把视线转回林怿瑶的脸上：“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你上次不是说了吗？他很自由，丰富多彩五彩斑斓。”林怿瑶说。
“对，”段绍诚眼镜下的眼又弯了起来，“我觉得你也可以，你和余栎不一样，你属于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林怿瑶听着段绍诚的话收起了打算呛他两句的轻佻模样，问段绍诚：“你也是吗？”
“人不能用是和不是这么简单的字来定义。”
“那你的老婆孩子呢？”
“他们是我的人生，但是我的生活可以存在其他不同的颜色。”
段绍诚说得很认真，林怿瑶都快信了。
他把手里的纸杯放下，手放在了林怿瑶的腿上，林怿瑶低头看着那只手，没有躲开。
“你和余栎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你想要的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一步，人在一个人身上花费太多精力那很可笑，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余栎给不了你的，我可以。”
林怿瑶看着段绍诚在他膝盖上摩擦的五根手指，笑了一声：“你指的是精神上还是□□上？”
“全部，”段绍诚张开胳膊，“只要你想，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比你现在的有意思的多。”
林怿瑶低下头，在刚才段绍诚摸过的地方拍了拍，他听到楼梯上有高跟鞋的声音：“你老婆要上来了。”
“你好好想想。”
他又想把手放在林怿瑶的膝盖上，被林怿瑶挡开了。
“你说得这么天花乱坠还怕你老婆发现啊？”林怿瑶又看向他，也弯起眼睛。
“我不想让她知道是不想让她伤心，我会对我的人生负责，也会过好我的生活，这不矛盾，你会明白的。”他擦了擦眼镜，站起来冲着刚推门进来的老婆张开双臂。
那两个人走了，林怿瑶把段绍诚用过的水杯丢进垃圾桶，桌子上翻开的影集上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是林怿瑶大学时候拍的一个雕塑的仿品，他把那本影集合上又放回书架里。
他坐回椅子上，点开还没修完的图，段绍诚老婆的，上次拍的他一直拖着懒得修，段绍诚也没有催过他。
林怿瑶搓了搓脸笑了一声，然后又没忍住一直笑。
感情搞了半天段绍诚的目标是他。
他想要的余栎给不了吗？可是他想要的就是余栎，别人给他再多也没用啊。
他拿起手机，段绍诚给他发消息说叫他想好了联系他。
‘不了’他回了两个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没搭理，余栎给他发消息了，‘晚上回来吃火锅？’。
‘好’他说。
林怿瑶把手机放下开始修图，心情有点好，起码知道那个男的对余栎没兴趣。
他坐到五点就走了，楼下影棚还在拍照，他下楼正好碰见张老大，大师哥要拉他进去帮忙，林怿瑶甩着钥匙摆摆手：“回家吃火锅去。”
他到家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感觉里面有人按门把手，一拉开和他面对面一个小孩儿，八九岁，瞪着眼睛看着他。
那俩眼长得跟余栎一模一样。
林怿瑶看着那小孩儿，走进来把门关上，余栎从卧室里出来，林怿瑶指着那小孩儿说：“你出去一趟还带个儿子回来？”
“放屁，这是我表弟，”余栎把餐台上堆着的一堆菜打开。
“表弟？哪冒出来的？”林怿瑶站在余栎身边小声问。
“我小姑的儿子，他就住一天，明天走，”余栎叫沈龙去洗手，然后又对林怿瑶说，“我小姑在外面找房子，他又一直缠着我，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所以叫你出去吃饭就想好要把儿子塞给你了。”
余栎笑一声，可不就是。
他们把锅摆在小桌子上，菜放在地上的桌垫上，沈龙不能吃太辣，余栎家里有没有可以分开的锅，所以他们只放了一点火锅底料，清汤寡水的。
沈龙是真的黏在余栎身边，坐的时候也贴着，闷着头吃，不说话。
他没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给余栎说想玩电脑。
“你要问他，那是他的电脑。”余栎指指林怿瑶。
沈龙就盯着林怿瑶，又不说话了。
“你要问我。”林怿瑶对他说。
“你是谁？”沈龙说。
“我是你表哥的......朋友。”
“表哥的朋友，我想玩电脑。”沈龙就说。
“你可以直接叫哥。”
“哥，我想玩电脑。”
“去吧。”林怿瑶说，这小孩儿还真是教啥学啥。
“你电脑里有东西吗？”余栎问了一句又对沈龙说，“你就打游戏别动别的。”
“没事，他打不开。”林怿瑶又放进去半块火锅底料，反正沈龙也不吃了。
“什么打不开？”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