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怿瑶回来的时候电脑已经修好了，新买的电脑椅也到了。

“你看下电脑里的东西有没有少。”余栎对他说。

林怿瑶还没动鼠标，摸着电脑椅的靠背说：“这不是我那个吧。”

“嗯，”余栎倒了杯水，“你那个被我姑父弄坏了，我买了个新的。”

林怿瑶没说什么，坐下来点开文件夹看看，余栎又告诉他：“ 你电脑文件的密码也没了，你自己再设吧。”

密密麻麻那么多文件夹，其实有密码的也就那一个，林怿瑶又把密码设上去，他也不知道余栎有没有看到，余栎也没问。

余栎元旦过后刚到公司就被段绍诚叫走了，段绍诚说把他的交接期压缩到一周，一周之后他就可以走了。

他就说了声好，他现在和段绍诚相看两厌，谁都不愿多说一句，他回到办公室同事在他耳边嘀咕：“你这一走段哥跟吃错药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

余栎笑笑，指不定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之前都是装的。

陆远晚上下班的时候又来公司楼下找他，约他一起去吃饭，他们倒上两杯酒，陆远跟他碰了一杯，说：“你怎么这么快？不是说等年后吗？”

“干不下去了，”余栎把杯子放下看着陆远，“你工作找怎么样了？”

“找到一个，但是不满意，还想再找，年底找工作太难，实在不行我都打算等过完年了。”

“可是过年还有两个月，过完得三个月。”

“是说，”陆远叹了口气，“三四个月空着也不是事儿，实在不行先找一个凑合着干，边干边找，你呢？”

余栎摸着玻璃杯上那一层薄薄的水珠：“我想慢慢找，找个合适的。”

他不想凑合着干一个再跳，很麻烦，而且也耽误面试时间，无非多几个月工资而已。

余栎吃完饭回到家，灯黑着，林怿瑶不在，余栎站在楼下总有一种林怿瑶已经走了的感觉，推开门发现没有，东西都还在，他觉得自己很矛盾，走了他心里不舒服，不走他心里也不舒服。

林怿瑶的那台电脑余栎没有再碰，他把自己的笔记本带回家了，他得开始写简历找工作，之前刚毕业的简历早就不能用了，他只能重新写新的，写了一版发现他的简历空空荡荡的好像没什么东西可写，他觉得头疼，明明他每天忙的命都没有了，为什么都写不到简历上。

“那只能说明你那公司平时让你干的都是些没用的重复性工作，”梁桥给他发了一个文件夹，“你看着写吧，都在里面了。”

余栎在投了一天简历每个都石沉大海之后找梁桥和曹晓东要简历参考，那两个人都是跳槽专业户，特别是梁桥，辞了这个就能找到下一个，无缝衔接。

他把文件夹打开才发现梁桥每个简历都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他在简历里三个字就能概括的东西梁桥能用三十个字描述，太水，没办法他又去找曹晓东，不过曹晓东不愿把简历给他，只是给他说可以帮他看看。

余栎也习惯了，毕竟曹晓东大学那会儿就把自己的作业论文捂得严严实实。

他把改过好几次的简历发给曹晓东，过了半天曹晓东才回他说：“你到底想面试什么岗位啊？又有技术又有项目没有重点啊。”

余栎又看自己的简历，好像确实是，他只是把自己干过的会的往上面一通乱写。

“我觉得你干过项目的话可以考虑转项目啊，”曹晓东晚上给他打了个电话，“我们公司现在项目经理就是科技加项目，必须要都会，比纯项目工资要高点，你也可以往这边靠，我就打算转型，咱们这个专业还是得往项目走，不然再过几年工资就不好涨了。”

又是一个极其深刻的问题，余栎躺倒在床上，辞职一时爽求职火葬场。

他的门没关，他听到外面的大门响了，小白蹭蹭蹿到床上，他知道林怿瑶回来了。

他没出去，过了会儿林怿瑶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看，问他；“吃饭了吗？”

“还没。”余栎说，他这两天都在想简历的事，一天一顿饭吊着一口气。

“一起吃吧，我买了点。”林怿瑶说。

余栎把电脑放下，穿上鞋走出去，林怿瑶把那张小桌子放好，一边放一个坐垫，桌子上摆着几个菜。

“你什么时候走啊？”吃饭的时候林怿瑶问他。

“我走去哪？”

“辞职啊。”

“哦，”余栎把嘴里的菜咽下，“周五，后天，交接期缩短了。”

林怿瑶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找工作还是先去我那儿？”

余栎看着林怿瑶，其实他根本没想过真要去林怿瑶那儿那回事。

“找工作吧，慢慢找，我打算找到个满意的再去。”还好他存了点钱，几个月不工作也不会饿死。

周五上午余栎就去办离职了，他的东西这几天基本上都带回家了，这次去公司就拿了几份资料和一个工牌，流程也已经走完了，他甚至连段绍诚的面都不用见，只用等着人事给他离职证明就好。

他们组里本来还想约他晚上一起吃个饭，但是临周五了又来个活，还要求下班前必须交上去。

“他妈的咱们组绝对被针对了。”同事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我走了兴许能好点，”余栎拍拍他肩膀，“改天再吃饭吧。”

他拿了离职证明把工牌交上去就走了，站在公司楼下天还是亮的，坐上地铁回家天也是亮的。

他从下周一开始就要去面试了，他写了两份简历，两种都试试，几率大一些，年底招人的少，能找到满意的公司也少，就当去练练，他都打算好要是真一两个月都找不到个好的那干脆提前回家过年，以往过年只能在家里待不到七天，这次回去躺半个月再回来。

结果周一的第一场面试就把他给面傻了，他以为他的技术还算可以，起码以前在他们组里是这样的，但是周一面试那家公司他坐在那里一问三不知，最后人家给他说：“你回去等通知吧。”

余栎就知道没戏，他在公园里的石凳子上坐下，挫败，相当挫败，然后他给陆远打了个电话，两个失业者坐在公园的凳子上看小孩儿玩沙子。

“你就不该裸辞，你在那儿烂一个月顺便找找工作多好啊。”陆远说。

“不想看见段绍诚那张脸，”余栎搓了搓自己的脸，风吹久了冻得有些僵，“我在那儿他动不动就找组里的事，咱们组已经很久没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你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了，”陆远翘着二郎腿晃晃，“你一下就想找个好的肯定难，你要求高人家要求也高啊，你看我面试半个月也没碰上个好的，我是打算先凑合了，在家躺着我女朋友天天跟我吵架。”

林怿瑶不跟他吵架，他俩说话变少了，林怿瑶回家也变少了，他现在不用上班但是多数时间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小白也在，不是睡觉就是站在窗边看世界。

余栎在家躺得别扭，主要就是他觉得这房子不是他一个人的了，或许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林怿瑶合租的事情。

他依旧在投简历，一两天能跟约到一个面试，平时没有面试就找家咖啡店或者坐着地铁去图书馆查资料背题刷招聘信息，有一天余栎在图书馆里坐到闭馆，他旁边坐的是个要考研的男的，他甚至也想考研再上几年学，也不用管这些操蛋事。

但是他也没有多想上学，他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再逃避三年罢了。

他现在找工作已经不局限于以家为圆心那方圆几公里的公司了，他满杭州的跑，离的远了搬家就是。

他感觉现在好像比上班的时候还忙，忙点好，忙点不会胡思乱想。

沈龙放寒假了，有一天余栎正在人家公司里坐着等着面试，余春红又给他打电话，不到两秒他就给挂了，还好他开的是静音。

这家公司的面试人员对他很满意，他第一次面试连薪资待遇都跟他谈好了，余栎这段时间越面试越觉得上家公司迟早倒闭，外面的市场价比那里翻一番还得再加点。

不过这家公司他没有看上，环境有点太差，办公楼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拆迁似的，二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的办公室里，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

那天晚上余春红又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再照看沈龙几天。

“不行，我最近在找工作没有时间，也不能一直把他自己留在家。”他拒绝了，沈龙就不说了，他绝对不会再让沈波踏进他家一步。

“你把他自己放家里也没事的，或者你不是还有个朋友，让他平时帮忙买个饭就行。”余春红说。

余栎隔着电话翻了个白眼，见都没见过就把主意打到林怿瑶头上去了：“他比我更忙，不行，他不能自己待在你们家吗？”

余春红在电话里尴尬地笑笑：“我跟你姑父现在在宿舍里住，带着他不方便，他自己在这儿宿舍里的人不愿意，这儿的人很杂的。”

余春红把自己说得很可怜，最后几乎求着余栎说：“你再帮小姑带两天，我和你姑父错开班了就能有一个人带着他了。”

余栎还是心软了，不过他对余春红说：“让沈龙自己来，别让我姑父过来。”

“知道知道，”余春红听见余栎答应了一下就高兴起来，“那后天我让你弟弟过去找你。”

“就两天。”他又强调一遍。

“就两天！”

余栎把那家工作拒绝了，他还得继续找，沈龙过来他更不想在家里待着，林怿瑶那台电脑他不让沈龙再碰，给他找了个老手机，凑合着也能玩。

“你没事就在卧室里待着，饿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点外卖，不许碰电脑。”余栎走之前对沈龙说。

他觉得沈龙这次来比之前好像更沉默寡言了一些，气色也不太好，沈龙点点头就靠在他床头点开手机开始玩游戏。

余栎背上书包走出来还特意关上了卧室的门，包里装着他的电脑，他其实今天没有面试，但是他还是打算找个地方继续清净地待着。

“你让他出来玩呗。”林怿瑶坐在沙发上说。

余栎摇摇头，弯下腰换鞋：“不让他碰你电脑，我没那么大工夫天天搬着主机去修。”

“你现在每天都有面试吗？”林怿瑶问他。

“也不是，”余栎拽拽自己的书包带，“找个地方看看书查查资料，想找个好工作有点难。”

余栎扯着嘴角笑笑，他俩这对话生疏的像是地铁站里刚认识的路人，出了地铁站就又是陌生人。

“瘦了一圈了，别忘吃饭。”

余栎点点头，然后按下门把手，他现在连吃饭的点都忘了，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有时候太晚饿过了那一天就不吃了。

那两天沈龙在家里十分老实，除了上厕所连卧室门都不出，吃饭都是趴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吃，吃完再把盒子丢出去。

其实余栎把沈龙给忘了，曹晓东给他发了一个链接，是一家银行的科技大楼的招聘通知，曹晓东以前有面试过，但是没面试上，他叫余栎去试试，这次招聘名额很少，但是有两个技术项目经理的职位，余栎正好专业对口。

然后余栎就又开始改简历查资料，因为他了解完之后非常向往，一门心思就想去这里上班。

他为了更安静甚至还找了家自习室，耳塞一带闷着头一直待到半夜，就啃了几个自习室里免费提供的面包。

他回到家看到已经在床上睡着的沈龙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么个人，这小孩儿也没给他打电话要吃饭。

“我给他买了，”林怿瑶说，“他今天一天没出门。”

“你今天都在家？”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问。

“对啊，今天万新在工作室，没什么活，”林怿瑶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你吃饭了吗？”

“吃了。”余栎摸摸自己装了几个面包的肚子，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他洗完澡出来林怿瑶煮了几包泡面，他吸吸鼻子，真他妈香。

“吃点吧。”林怿瑶把面分到了两个碗里。

有台阶就下，余栎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夹起热乎乎的面，多久没吃热乎的了？他感动的马上就要热泪盈眶，不过好像也没多久，他昨天还吃了麻辣烫来着，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他吃着吃着肩膀垮下来，有点难受，这种日子真的很难过。

“怎么了？”林怿瑶问他。

“没事啊，”余栎又把情绪收回去，拿起丢在沙发上的沙发问林怿瑶，“你明天还在家吗？”

“也可以在。”林怿瑶说。

然后林怿瑶的手机就响了一下，余栎给他发过来二百块钱。

“你在的话就再帮他买点饭吧，他后天就走。”余栎放下手机看着林怿瑶。

“他吃不了二百。”林怿瑶吹吹碗里的面。

“还有你的，算我请你。”

“帮你带孩子的报酬吗？”林怿瑶舔了下嘴唇，其实他只是想舔掉嘴上的汤汁，但是余栎好像是想歪了，眼神一下就躲开了，林怿瑶垂下眼继续吃面，“行，我明天带他吃点好的，谢谢乐哥请客。”

余栎回到卧室里，沈龙在床上蜷缩着，睡得很安静，小白不愿跟他们一起睡床，跑去和林怿瑶睡沙发。

余栎的闹钟还是早上七点的，沈龙和林怿瑶都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起来洗漱穿上衣服背上包，再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然后继续去自习室里待着。

他发现他喜欢上这儿了，多掏点钱包一个隔间，就自己一个人坐一天谁都不会进来，他坐那间还靠着窗户，窗户外面能看到江，这里离江边很近，离家其实也不远，他把简历发过去就跑去江边走了几个小时。

去年跑马拉松的那条跑道现在在整修，好像要铺新跑道了，他趴在岸边的护栏上吹着风，看着翻滚的江面，这段时间阴天，钱塘江不像那天下午一样被夕阳照得波光粼粼。

他要是不参加那场马拉松是不是就不会遇见林怿瑶了？是不是就没有接下来这半年的事了？

上学的时候他想回到第一次带林怿瑶回家之前，现在他想回到第二次带林怿瑶回家之前，如果真的能回去，他不会再带林怿瑶回家了，不管是高中，还是现在。

他的手机嗡嗡地震，他还以为是什么面试电话，拿出来结果是林怿瑶的电话。

“你弟发烧了，你回来吗？”

“又发烧了？我回去。”他说。

他挂掉电话就联系余春红，余春红那边依旧很吵。

“你家有退烧药吗？给他吃个药就行，这个天就是容易发烧。”余春红好像很忙，说话也有些敷衍。

余栎是有退烧药的，但是他也不敢给别人的小孩儿乱吃。

“我带他去社区医院看看，小姑你尽快来接他吧，”说完他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别让我姑父来。”

余栎回到家沈龙还在床上躺着，林怿瑶给他开了空调，床头柜上放着药，余栎不让他给他吃，他也就没敢喂。

余栎摸摸沈龙的头，有点烫，但是好像没有上次烫。

“38°”林怿瑶站在卧室门口说。

社区医院离他家不远，余栎把沈龙抱起来给他穿上衣服，沈龙八九岁但是个子很小，跟他小时候似的，但是他是纯属基因问题，个儿都放在十七八了才长，沈龙就像个豆芽菜，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他抱着沈龙下楼，社区医院也就一公里多，但是沈龙靠在他身上不愿意动他只能选择打车，到地方医生看看说没事，挂个水就行了，余栎就在那儿坐着陪着他，又是到晚上，余春红再没来一个消息，沈龙的水都挂完了，现在在床上躺着睡觉，余栎刚拿起手机想给余春红打电话，林怿瑶带着沈波进来了。

操，余栎看见这个人眼皮疯狂跳，看这架势沈波又找到家里去了。

“他不知道路，我带他过来了。”林怿瑶说。

“他去家里找了吗？”余栎低声问。

林怿瑶点点头。

余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凑到林怿瑶耳边说：“以后见到他别开门，就当不认识。”

说完他对沈波说：“姑父，沈龙退烧了，你带他回去吧，这是药，你记得给他吃。”

余栎又递给沈波一个袋子，这次沈波没问他要钱，当然也没提还钱的事，拉着沈龙走了，走之前又是对余栎一顿爱的输出，夸余栎有爱心有出息，余栎把头往后仰着，他这辈子没这么讨厌过烟味儿。

林怿瑶的大餐没有吃成，余栎也还没有吃饭，社区医院旁边有家麦当劳，余栎指指：“吃吗？我请你。”

“你请我肯定吃，有便宜还不占。”林怿瑶拉开门进去。

余栎去点的单，点了两大盘子，外加两个冰淇淋，他真的是饿了，就闷着头一直在吃，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昨天他给林怿瑶转那二百块钱林怿瑶又给他转了回来。

“没用上。”林怿瑶说。

“那你不是亏了，这一桌也没二百。”余栎张大嘴咬了一口汉堡。

“比起跟你弟我更乐意跟你吃饭。”林怿瑶挖一大勺冰淇淋，冰的脑仁疼。

余栎手里举着个咬了一半的汉堡盯着手机，然后点了几下，突然脸上就笑了。

“你怎么了？”林怿瑶看着余栎，他已经很久没见余栎这么笑过了。

“我想去那家公司让我明天去面试。”余栎鼓着腮帮子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