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没开空调，墙上都在透着阴冷，林怿瑶坐进沙发里，把钥匙放在桌子上捏了捏眉心。

一晚上没睡，很累。

玻璃门又被人推开，张诠进来站着对他说：“找你找不到，自己在上面干什么呢？一会儿就出发了。”

林怿瑶把头靠在靠背上嗯了一声，他的头很沉，挂在脖子上像个累赘。

“你这是怎么了？”张诠走过来在林怿瑶对面坐下，“去GAY吧玩虚了？”

林怿瑶皱起眉头，懒得搭理他。

张诠讨了个没趣，看看墙上挂着的表，还有点时间，他用指头碰碰林怿瑶的膝盖：“真跟你那男朋友分了？我还想着这么些年总算看你谈个恋爱。”

“哪来的男朋友啊，”林怿瑶嗤笑一声，“他不乐意。”

“不乐意？你俩不是同居吗？”张诠觉得奇怪，“人家不喜欢你啊？”

“喜欢吧，”林怿瑶睁开眼，太冷了，哈气在他嘴边绕，“不喜欢我这个人。”

“说的什么东西这是，”张诠听不明白，“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只喜欢他喜欢的我，”林怿瑶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一包烟，给了张诠一根，“喜欢我但是他不需要我。”

“有点意思，”张诠把烟点上，火机丢给林怿瑶，“那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耗呗，”林怿瑶抽了口烟无奈的笑笑，“他这样都七八年了，我才回来半年，耗着吧。”

“你喜欢他什么啊？”张诠在烟雾里眯起眼看着林怿瑶。

“喜欢他什么，”林怿瑶想了想，眉眼平和了下来，“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看着他，也可能是以前高中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把我甩了我还在记仇？”

张诠听完哈哈笑了几嗓子：“你高中就被甩了现在卷土重来？”

“高中的时候还是哥们儿，后来我跟我们班一个女生谈恋爱了，他就不搭理我了，我天天跟在屁股后面问，他嫌我烦，”林怿瑶笑笑，把烟灰抖在烟灰缸里，“拍毕业照那天我才知道他可能喜欢男人，过了很久才想通他是不是当时喜欢过我。”

烟抽到底了，他把烟头暗灭，拿起烟盒丢回抽屉里。

“昨天我问他到底是不能接受我还是不能接受跟我在一起，他说他从来没打算和谁在一起，他只想自己过。”

“只能说明他对你的喜欢不足以让他改变现状。”张诠把也把烟屁股丢进去。

林怿瑶无言以对，张诠打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毫不留情的揭他和万新的伤疤。

“师哥，我该怎么办？”他问张诠。

“我身边没有这么难搞的人，像他这种，问题在他自己，那就更难撬，他足够喜欢你的话是不会放弃你的，”张诠站起来拍拍他的背，“真撬不动就撤退吧，以后见面了还能当个朋友，我下去等你啊，快点。”

张诠说完刚要走，转过身看到玻璃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这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他已经记不清了，“那个小孩儿的妈妈。”

林怿瑶抬起头，段绍诚的老婆。

她推开门进来，轻声细语地说：“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张诠笑笑，“今天自己过来啊？”

她点点头，看向林怿瑶：“我找他。”

张诠让他们聊，随后又转头小声对林怿瑶强调一句快点，林怿瑶把烟灰缸放到下面，点点头。

段绍诚的老婆在沙发上坐下，她手里抓着一个精致的包，货真价实的抓着，指尖发白。

林怿瑶吸了口气，问她：“有事吗？”

她把背挺起来，微微扬起下巴，没有看林怿瑶，眼睛好像也没有对焦：“我想跟你谈谈视频的事。”

林怿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和这个女人没有交集，总不能是大过节的她只身一人跑来找他拍照。

“段绍诚还把这事儿告诉你了，”他觉得这人有意思，真是一点不避讳自己老婆，“我还以为他不敢说。”

“这是我家里的事。”她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林怿瑶看了她一眼，她眼里似乎噙着泪，看不太清。他又把头低下，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看旁人哭。

“我先跟你解释一下，视频我是拍了，但是我没有跟他上床，你要是捉奸的话不要来找我。”林怿瑶又靠回沙发上，师哥又在催他。

“我知道，他说他被你骗了，”她细细的脖子梗直了，像不会动似的，“我也知道他是在骗我。”

林怿瑶点了下头，看来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是我老公，所以我得管，我今天是来求你把视频删了的，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和我提。”她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干这种事应该很久了，你就一直忍着啊。”林怿瑶摸着他手机的边框，视频就在他手机里。

“我很爱他，我从大一就开始爱他，这么多年了，我们过得很好，他觉得生活需要自由和喘息，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让他过他想要的生活。”

林怿瑶笑了一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再多说也无益。

“你觉得你儿子知道吗？”

他这话说完女人那硬撑的脸终于变了表情，她瞪大了眼惶恐地瞪着林怿瑶：“你想干什么？他只是个小孩儿他什么都不懂。”

林怿瑶按按太阳穴，他还没兴趣对一个小孩儿做什么。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儿子的心理健康吧，”林怿瑶说完打开手机调出那段视频，但是他没删，“你回去跟段绍诚说让余栎尽快离职，他走之后我会把视频删了的。”

女人绷直的背弯下去了，她在发呆，可能在想自己的儿子，林怿瑶又叫了她一声。

“我怎么相信你？”她缓过神又问。

“我要他这视频干什么？很好看吗？”林怿瑶已经不耐烦了，“只要他离我们远点我这辈子都不想看他这张脸。”

他说完站起来拿起钥匙：“或者到时候你过来看着我删，我要出去办事，你先走吧。”

余栎站在那里看着沈波，他很久没见过这个小姑父，上次吃饭他也没有来，只有小姑带着沈龙。

记忆里还停留在这个男人在他小的时候给他偷了一只猫，那是邻居家的小猫崽儿，邻居找来他家，他被他妈骂了一顿。

这个人和他记忆里长变样了，那时候的沈波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有现在这么猥琐。

沈波的一只脚踩在余栎的电脑椅上，他想站起来但是可能腿麻了，又在椅子里砸下去，本来看起来很结实的椅子‘咔嚓’一声。

“嘿，没事儿，”沈波站起来转转椅子，还能转，他又呲着牙对余栎说，“好久都没见你了啊。”

余栎往后退了一步，沈波嘴里的烟臭味儿太严重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叫了人一句：“姑父。”

“这么多年了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哈哈，”沈波拍着余栎的胳膊，“哎呀以前你还骑我脖子里呢。”

“是，”余栎附和一声，又说，“你昨天没带沈龙走啊？”

“昨天不是太晚了，你弟弟太困了，你又没回来，我想着就让他先睡这儿，我们早上再走，”说完他往卧室看一眼，“啊天亮了啊，那等会儿我们就走，今天还有事得忙。”

沈波说完看看周遭被他到处丢的垃圾，就抓起来胡乱塞在外卖袋子里，余栎的电脑桌上全是油，沈波抓着用过的纸抹了两下，然后又把碗里的烟头也倒进塑料袋里。

他可能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丢烟头的是余栎的碗，他又赶忙把碗放回洗碗池，但是他丝毫不尴尬：“没事儿，洗洗就行了，你看我还给你开着窗户通气儿，没啥味儿。”

余栎不想再搭理他，走到卧室里去叫沈龙起床，喊了几声沈龙没动静，他就伸手去推，手刚碰到沈龙的身体就觉得烫得吓人。

“沈龙，沈龙？”余栎拍拍沈龙的脸，沈龙就迷糊着哼了两声。

他摸沈龙的额头，很明显在发烧。

“姑父，沈龙发烧了。”余栎叫沈波。

沈波走进来也摸摸沈龙的额头，在沈龙屁股上拍一巴掌说：“没事儿，他一睡得晚就容易发烧，我带他回去到诊所挂个水就好了。”

说完他把沈龙从床上抽起来，又抓起扔在床上的衣服胡乱套上。

余栎退到一边，好在沈波没有睡他的床。

沈龙穿好鞋，靠在沈波身上，眼睛都睁不开，沈波揉了几下沈龙的头，又冲着余栎笑起来。

笑得余栎浑身发毛，他倒觉得要说拜拜了沈波脸上才透出点愧疚。

“那......改天再一起吃饭，姑父。”余栎说。

“好，改天请你去我们家，我给你做，”沈波说完又揉揉沈龙的头，好像难以开口，在等着余栎主动问，但是他这个侄子不知道是真没有眼力见还是在装傻，沈波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就主动开口说，“你能不能先借姑父几百块钱？我带你弟弟去趟医院。”

说完他甚至还沮丧地叹气摇头：“我和你姑今年的工钱一直拖着没有结，你弟在杭州上学花钱又多，等我们把工钱要回来就让你姑打给你。”

余栎只想他快走，他掏出手机：“你付款码给我吧，我给你三百，我弟打针应该够。”

他甚至都没说借，他家借了他们十几年钱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这钱去了就不会回来，就算回来那也得再十几年之后了。

沈波倒也不嫌少，掏出手机收下三百块钱，然后夸余栎现在有出息。

沈龙走不动路，沈波把他背在背上，手里提不住垃圾，他又看向余栎。

“我收拾，你快带他去医院吧。”

余栎终于把他们送走了，小白刚刚又钻到了哪个角落也不知道，他把餐台上放着的垃圾袋丢到门口，又找来抹布用洗洁精把电脑桌上的油擦掉。

他的键盘和鼠标上也全是油。

余栎咬着后槽牙想骂人。

还有他的椅子，沈波的脚一直踩在上面，洗没洗过也不知道。

他家没有酒精，他就又把洗洁精挤上去，蹲下正准备擦的时候摸到了黏糊糊的东西，在椅子扶手旁边，沾到他手指上。

余栎把手伸到眼前看看，有点发白，他没敢闻，又低着头把椅子扳正，看到扶手下面被抹了一些液体，一股子腥臊味儿。

“操他妈的。”他站起来把抹布摔在椅子里，怒视着那张椅子，好像里面还坐着沈波。

过了几秒他才想起他手上还沾着那玩意儿，赶忙跑去厕所冲着自己每根手指。

他一双手搓到发白，出来看着椅子，不想要了，但是这是林怿瑶买的，他掏出手机搜同款，真他妈贵，他想也没想就下单了，发货地就在杭州，明天就能到。

他打算把椅子和垃圾一起丢下去，又看到林怿瑶的电脑线都被拔掉了，插头也给拔了。

余栎的眉头打从看到沈波就没展开过，他拿起插头，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他把插头插回去，线也给接好，然后打开电脑。

开了很久才开机，这台电脑买来没几个月，平时几秒就进来了，桌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余栎点了点，在点到浏览器的时候网页开始疯狂往外跳，每一个网页都是动作片的广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有一堆违法的，关不掉，鼠标一点他的音响就开始响，各种叫声此起彼伏，余栎又把电源线拔了。

他蹲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插头，愣是给他气笑了。

他掏出手机给余春红打电话，余春红那里依旧很乱，他问小姑在哪儿，余春红说她还没下班。

“我姑父把我朋友的电脑搞坏了，沈龙还发烧了，我给他三百块钱叫他带沈龙去医院，他给你说了吗？”余栎全都告诉余春红。

“啊，他说了，带你弟打针了，电脑.....”余春红有点为难，“你姑父他不懂电脑，不知道点到什么了，栎栎你不是修电脑的吗？你帮忙修修。”

修电脑的，听这意思余春红也难拿钱来赔。

“他昨天把我家搞的很乱，”余栎就差说一句我很生气接着骂人了，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他是个晚辈，又开口说，“小姑你好歹说他两句吧。”

“我知道我知道，他回来我会骂他的，”余春红说完朝别人喊了一声，对余栎说，“我得过去忙了，麻烦你了啊栎栎。”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余栎站起来差点踹在那个可怜的主机上，但这电脑不是他的，他忍住了。

这电脑八成是中毒了，他自己没法修，他给文强哥打了个电话，文强哥今天休息，二号才去电脑城。

余栎又皱起眉头，椅子丢了他买一张赔就好了，电脑要是修不回来可怎么办，他都不知道林怿瑶电脑里有什么东西，平时他只点桌面上的两个游戏，别的也不会看。

还不知道林怿瑶会什么时候回来，与其被发现不如主动交代，不然他俩现在已经到冰点的关系能直接结霜。

他又给林怿瑶打电话，没人接，林怿瑶不想接他电话。

余栎倒进沙发里，小白跳上来在他胸口站着。

“饿了？”他摸摸小白的头，然后再站起来去给小白添粮。

等他把屋子打扫好了，椅子也扔了，回来坐在他那冷清寂寥的屋子里林怿瑶才把电话回过来。

“怎么了？”

林怿瑶对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余栎趴在沙发上，把脸埋在靠枕里闷闷地说：“我姑父把你的电脑搞上病毒了，我明天带去电脑城修，修不好的话我再赔你一个，可以吗？”

“可以。”林怿瑶就回了两个字。

“没什么重要东西吧？”

林怿瑶沉默了一会儿说：“先修吧。”

“好。”

余栎挂上电话，不知道林怿瑶什么时候回来，那一整天都没回来。

二号上午他买的电脑椅就已经在配送了，余栎搬着主机打车去电脑城，文强哥就刚开门。

“能修吗？里面的文件有些没备份。”他问文强哥。

“修是能修，就是文件能不能留住不好说。”文强哥说。

这都什么事儿。

余栎本来打算在那里等着，快到中午的点了他接到吴翎打过来的电话，说约他一起吃饭，叫他必须到。

“你先去吧，我这一时半会还修不完。”文强哥说。

余栎就先走了，他到吃饭的地方看到吴念，还有吴翎，加上他，就他们仨人。

他走过去刚坐下吴翎就一把抓住他的手，余栎吓了一跳，吴翎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完他又去盯吴念。

“你有病啊？”吴念正在打字被吴翎盯得难受。

“我前天晚上看到你了栎哥。”吴翎对余栎说。

“我知道啊，咱俩不还说话了。”余栎把手抽出来，他的手背被吴翎一巴掌拍红了。

“你怎么跟那个男的去开房了？”吴翎伸着脖子瞪着大眼像只要打架的公鸡。

“噢哟！”吴念听完两眼放光地看着余栎，“我是不是该把备注改了？”

余栎的太阳穴跳得生疼，他喝了口茶，然后摇摇头。

“操，你怎么回事啊？”吴念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又垮下来。

“你俩怎么回事啊？你们是在骗我吗？”吴翎指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像个傻逼。

吴念对着他点点头：“只能怪你脑子不行。”

吴翎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准姐夫其实是假的，更没办法接受他叫了几年的栎哥竟然和个男的开房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儿？”吴念又用胳膊肘捅捅余栎。

“别问了，我不行。”余栎淡淡地说。

说完吴翎和吴念都傻了，桌上气氛十分尴尬，吴念欲言又止，最后拍着余栎的肩膀说：“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很行，你可以......换个体位。”

余栎扶着额，他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已。

“姐，你以后怎么办？继续骗老爹？”吴翎吃的满嘴油光问吴翎。

“不骗了，挺累的，”吴念喝了口汤，“不结婚就是不结婚，他急他结去。”

吴翎咂咂嘴，这话让他老爹听见又要掀桌子。

“你打算自己过一辈子？”余栎说。

“是啊，不早就说过吗？”吴念夹了个菜。

“不怕吗？”

“怕什么？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可怕。”

吃完饭余栎又给文强哥打包了一份，出去的时候吴翎从台阶上跳下来搂着他的脖子悄咪咪地说：“我刚给你发了个链接，你可以试试，挺管用的。”

余栎打开手机，神他妈壮阳。

回到电脑城的时候文强哥已经把电脑修好了，余栎把饭给他，文强哥坐在一边说：“你看看里面的文件有没有少的，保住了一点，不过你那文件密码都没了，回去你再自己上。”

余栎坐在那里点了几下，都是正常的，文件夹里的文件少了多少他也看不出来，他随便看了几眼，不经意扫到在一堆字母文件夹里有一个文件夹的名字叫'L'，和他曾经电脑里的那个一样。

他把那个文件夹点开，里面不是照片，是手绘的一些图，一些......有些隐晦又有些限制级的图，图上只有一个人，只画半张脸，看不见眼睛，他点了几张，最后看到有一张上的人在那里趴着，□□着背，肩膀后方被点上了两个点，就好像他肩膀上那两个窝。

它们旁边都写着林怿瑶的名字，一笔一划的，时间从开始到结束横跨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