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强给余栎打电话的时候教导主任正在放那段录音给冯万锦他们听，他出门前去余栎抽屉里找了手机，没有找到就知道余栎把手机带到学校去了。
主任看到屏幕上的‘爸’，接起电话，冯万锦当下就说：“主任，是不是该把他的家长也一起叫过来。”
那时候余自强还不知道余栎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教导主任开口就让他尽快到学校里来一趟。
挂下电话之后余栎和林怿瑶就进来了，胡飞扬一直在贾琦身边站着，手机在余栎的兜里，爱莫能助。
冯万锦是今天中午听到信儿的，还是她在学校里认识的老师告诉的她。
那人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先说了有人在贴吧里放了一张图，说是林怿瑶欺凌同学勒索钱财，昨晚就被叫去教导处问话，末了才提一嘴那张照片的事，冯万锦要到了照片，点开那一瞬间胸口都快炸开了。
她马上给冯万盛打电话，问老冯知不知道这回事，冯万盛在电话那边咳了一声，冯万锦这下不仅仅是胸口，她脑子也跟着一起炸了，歇斯底里地质问老冯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这事情告诉她，然后开着车跑到学校，结果哪里都找不到林怿瑶的影子，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其实老冯也是上午才听到的消息，他昨晚没有晚自习，现在他不当班主任，下午下课就走了，今天上午听见班里学生议论。
他原本也是打算直接告诉冯万锦的，结果下课贾琦拿着手机来办公室找他，给他说那两个学生昨天晚上跑去找人录了这段录音，教导主任叫了任峥嵘和他姐，下午再来学校碰个面。
“学生好像不想让家长知道这件事，我想着今天下午看看结果，如果真是被冤枉的那就不惊动家长了。”贾琦这么给他说。
从他不再带班之后他也很少再管事了，老冯想了想也可以，他也知道虽然他这个侄子不像冯华年念书的时候那么老实，但也绝对不会去干抢钱这种事，只是他看到学生议论那张照片的时候满脸严肃地看了很久，即使这件事和林怿瑶无关，结束之后他也会找林怿瑶谈话。
他们家不能再出第二个这种人。
余自强看着办公室里有气红眼的人有哭红眼的人，再看看三个垂着头情绪不一的学生，就知道这次的事儿远比上次余栎把离家出走的林怿瑶带回家要严重得多。
“这样，余栎家长，我先给你说明一下情况，”主任坐在那里，把冯万锦手里余栎的手机又拿回来，交给余自强，“前几天学校有人发了一个帖子，里面说余栎和林怿瑶有向任峥嵘勒索钱财还有伤害的行为，我们昨天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两个学生不承认这件事，他们晚上又找了段录音，你可以听一下，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咱们家长和学生一起，把事情理清楚，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
余自强听完录音，也粗糙地看了看那个帖子，看完他沉默着看了余栎几秒，把手机又放在教导主任的桌子上。
“行，我们配合调查，我觉得这种事余栎是不会做的，我也同意报警，或者我们可以找到他们录音里这个人，让他们来对一下就知道了，这样也不用惊动警察。”余自强说。
“那群人本来就是混社会的，上学的时候就管不住毕业了谁还管得住，你把他叫来他也不会承认，要我说就直接报警。”冯万锦抱着胳膊接了一句。
在场的三个家长都同意报警，但是学校不想，这事闹到警察局他们学校才是丢脸丢大发了。
最后冯万锦又险些和任峥嵘他姐吵起来，教导主任拍拍桌子对他们三个说，如果还没有人承认说谎了，那就只能交给警察处理，最后学校给的处分也会加重。
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着任峥嵘，好像在他心里这事已经有了定论，只剩下逼着任峥嵘把事实说出来。
教导处理安静了许久，没一个人开口，任峥嵘他姐拉着他的胳膊对他说不用怕，是什么就说什么，他没有说谎到警察面前也有理。
可是任峥嵘死死地闭着嘴，厚厚的镜片下看不见眼底的情绪，他姐看他这幅模样心里突然也没底了，她声音颤着叫他说话，任峥嵘才磕磕巴巴张嘴说了两句，全然没有昨晚那么顺畅，他越说情绪就越崩溃，最后靠在墙上仰着头哭了起来。
办公室里除了他姐没有人上前去安慰他，冯万锦对教导主任说：“这结果很明显了啊，还问什么。”
余栎手揣在兜里，他看着任峥嵘那副模样，他想问任峥嵘为什么，任峥嵘他姐跟他靠在一起，掉着眼泪问他为什么。
任峥嵘一抽一抽摇头。
教导主任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剩下的他要找任峥嵘详细了解，两位家长可以先回去了，冯万锦问他什么时候通报这件事，她不想她儿子继续被挂在帖子上。
“我们已经让老师强调不许学生再讨论了，明天课间□□也会在全校强调这件事，这点你放心。”主任说。
余栎跟着余自强走出教导室，余自强站在走廊边上对他说：“这是你第二次被叫家长了。”
他就嗯了一声，也没反驳，毕竟是事实。
“上次给你讲的你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余自强叹了口气，看着余栎，“我本来是给你打电话说你姥爷的事，结果半路被叫过来了。”
“我姥爷怎么了？”余栎抬起头问余自强。
“今天早上去买菜突发脑溢血，送医院了，还没醒。”
余栎愣住了，姥爷的身体一直很好，今年过年回去的时候姥爷还说要等他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看他结婚，他对余自强说他要去医院，余自强冲他摇摇头：“你妈他们都在医院，我一会儿也过去，你先上课吧，等你姥爷醒了你再去。”
余自强说完接到李乐萍的电话，本来打算走，贾琦这时候从教导室出来，他拍拍余栎的肩膀，把手机还给他。
“回去上课吧。”
“我想知道任峥嵘为什么这样。”他看着贾琦说。
“问出来了我给你说。”
余栎和胡飞扬一起回到班里，贾琦和余自强站在教导室门口还在讲话，林怿瑶去哪里了他不知道，印象中好像他和冯万锦还没从教导处出来。
刚进班胡飞扬就满世界嚎着余栎和林怿瑶是被冤枉的，然后添油加醋地在班里讲了一遍这两天的操蛋事，余栎回到座位上坐着，没说话，任由胡飞扬在那里说书。
王灿走过来，问他林怿瑶还好吗，余栎看着她摇了摇头：“他跟他妈在一起，我也不知道。”
老冯还在教导处和主任讲话，冯万锦叫林怿瑶站那等着，自己先出去了，林怿瑶看着任峥嵘和他姐挤在沙发脚一边哭一边低声说什么，想过去找任峥嵘又被老冯拉了一把，让他老实点。
他又不是要上去打架，屋里就剩下他一个闲人，他旁边两组人说话声音都低得很，他隐约听到外面冯万锦的声音，就赶快走过去拉开门。
冯万锦和贾琦还有余自强站在一起，他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就算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个大概。
余自强的脸色很难看，冯万锦更甚。
“你又在干什么？”他问他妈。
“跟你没关系你进去。”冯万锦回头瞪了他一眼。
“别没事找事了行吗。”他说。
“你怎么跟家长说话呢？”
冯万锦的声音又起来了，贾琦上来打圆场，余自强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贾琦说：“老师，我得赶快去医院，咱们下次再聊吧。”
“你快去。”贾琦冲他摆摆手，让余自强先走了。
冯万锦看着余自强的背影嘴里叨叨念了两句，不是什么好话，然后转头从林怿瑶旁边擦过去想拉她儿子回教导室，她抓住林怿瑶胳膊的时候林怿瑶把手抽了出来，那半截袖子被带上去露出一截绷带。
“你这是怎么回事？”冯万锦抓起他的手把袖子撸上去，看着那半条胳膊都缠严实了，她瞪着林怿瑶，“说啊这怎么弄的？”
“摔的。”林怿瑶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什么摔的，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是不是和那个......那个谁一起？”她现在连余栎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是摔的，我没打架。”他说完就想走，又被冯万锦拽住衣服。
“让他先回教室上课吧。”贾琦对冯万锦说，顺便指指里面，老冯在叫她。
冯万锦这才松开手对林怿瑶强调一句：“你回班里去，别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晚上放学带你去医院。”
“我去过医院了。”
林怿瑶说完直接走了，方向都不带转的一头扎进五班，胡飞扬看到林怿瑶进来马上跑过来一把搂住林怿瑶的脖子，故意大声说：“我当初就不让你借给他钱，狗咬吕洞宾了吧。”
王灿过来问他怎么样了，他摇摇头，说没事。
余栎在那儿安静的坐着，勾着头看手里的手机，林怿瑶过去敲敲他的桌子，余栎抬起头看着他。
“你爸没骂你吧？”
“我爸一般不骂我，”余栎弯起眼睛笑了两声，“你妈骂你了吧？”
“她肯定要骂我，估计还没开始。”
余栎把手机放下，从抽屉里拿出来被刘硕揉成一团强塞进去的书包，掏出来两包药，一包少的是他的，多的是林怿瑶的。
“你的药。”他把那包药递给林怿瑶。
“你俩咋了？还负伤了？”胡飞扬搭着林怿瑶的肩膀歪在那里问，还拉扯着林怿瑶看他伤哪里了。
林怿瑶把他推开叫他别摸了，王灿也拽着他的手指头问他伤到哪里了，林怿瑶把袖子拉起来，给她看了看缠着绷带的胳膊。
“没事，缝过针了。”他轻声对她说。
余栎垂着头把抽屉里那两件沾着血的衣服也扒了出来，他们干他们的，他干他的，互不影响。
林怿瑶拿着药问余栎：“医药费多少？我给你。”
今天去医院缝针拿药都是余栎掏的钱，他把那团衣服也塞给林怿瑶：“别给了，衣服自己洗吧。”
林怿瑶还没来得及回话，刘硕跑过来拍拍他：“你快走吧，我们班主任站门口看你半天了。”
他们一回头贾琦就背着手在门口站着，看着他们这几个杵在教室前面的人也不出声，林怿瑶把药塞进怀里那团衣服里，跟王灿笑笑扭头就往外走，刘硕朝他喊了声：“我衣服你记得还我啊！”
余栎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刘硕的，一抬头刘硕笑着冲他说：“没事，你先穿着。”
那天下午余栎坐在教室里也没听进去课，他也不知道心思跑到了哪，动不动脑子就一片空白，反应过来老师已经收拾东西走了，他就把书合上再拿出本练习册摊开，下午最后一节照旧自习课。
好在他伤到的是左手，不影响右手拿笔，他也没出去，坐着继续等上课，他刚从抽屉掏出来手机，教室里突然一阵吵闹，留在班里的人都在张嘴叫着‘冯老师’，余栎抬起头看到老冯在他们班门口，冲着班里的学生笑笑。
以前老冯带他们班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和谐过，每天都是愁脸对苦脸。
余栎看到老冯在他们班出现就觉得准没好事，果不其然老冯笑完就转头朝向他，示意他出去，他又把手机丢进抽屉里。
“跟我去办公室一趟，找你谈点事。”老冯说。
余栎哦了一声，在后面跟着。
他刚进数学办公室的时候里面还有两个老师，上课铃一打那两个老师也走了，屋里就剩下余栎和老冯，他在一边站着，老冯指指沙发让他坐，余栎摇摇头，他还是站着吧。
“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任峥嵘那事儿已经过去了，就是想跟你聊聊林怿瑶。”老冯坐下喝了口水对余栎说。
他就知道，老冯找他除了跟林怿瑶有关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都不带他们班了还在操心他的学习。
“冯老师，我俩真没什么。”余栎耐着性子给老冯解释一句，其余的话翻来覆去说烂了他实在懒得再重复，但凡老冯多打听一下就知道他侄子现在有女朋友。
老冯点了点头，感觉好像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但是他没让余栎走，余栎就在那儿站着，沉默了两分钟，他刚想开口说没事他就先回去的时候冯万锦从外面进来了，还锁上了门。
余栎这才知道把他搞到办公室的人打一开始应该就是冯万锦。
她走到老冯桌子边，把她的包随手放在上面，面对着余栎说：“余同学是吧？”
“我叫余栎。”
冯万锦这时候才记住余栎的名字，但是她也没叫。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下，你们现在高三了，不比高一高二，混着过去也就算了，高三是极为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你明白吗，”她念了一大段的开场白，随后才说到正题，“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带着林怿瑶混了。”
余栎觉得好笑，他也确实没忍住笑了一声，什么叫他带着林怿瑶混。
余栎那声笑冯万锦看在眼里，她觉得余栎是在轻视她，她瞬间变了张脸，把原本准备和善的态度收了回去。
“我刚才去找人了解过了，十一放假你们偷偷背着家长跑到外市去也有你是吧，还有他今天伤到胳膊是不是也有你的事？”
今天林怿瑶伤到胳膊确实和他有关，余栎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听着冯万锦逐渐激动的语气，又看着她伸着胳膊细数他带给林怿瑶多少不良的影响，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直到她身后的包被她的手带开了，里面露出来相机的镜头，余栎看到它脸色变了一下。
林怿瑶一直不想让他妈知道他买了相机，看来连这个也没藏住。
冯万锦注意到了余栎的眼神，她回头看了看，一把掏出包里的相机举到余栎脸前：“这个也跟你有关？”
余栎往后退了一步，那相机几乎要砸到他脸上了。
“我就知道他平白无故花那么多钱没干什么好事，”冯万锦说着说着自己都气笑了，“现在天天编谎话骗家里哪一件跟你没关系啊余同学。”
她把相机放在桌子边，扶着桌子一角，感觉好像不扶着什么她会气到昏倒。
她伸出手摆了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以后你离林怿瑶远一点，还是那句话，现在是高三，任何的恶略行为都可能影响他一辈子。”
余栎听着他在冯万锦心里好像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他长这么大倒还是第一次被人划入了这个范围。
他舔了舔干的有些起皮的嘴唇，把从刚刚冯万锦开始讲话就握着的拳头松开了，他看着冯万锦说：“这话你不应该找你儿子说吗，你找我说有什么用，你了解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吗？说我能影响他一辈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冯万锦听完这话一下午都没顺过的气儿又起来了，她习惯性地生气就带着胳膊一起动，一抬手勾到了桌边相机的带子，那个相机就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余栎当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是相机坠落的速度太快，他的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也只是抓住了相机的带子。
相机的镜头朝下碎了，细碎的玻璃渣沾到了余栎手上，这次是另一只手，好在没有流血。
他还跪在那里，把地上的相机捡起来看了看，只有镜头碎了，其他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摔到，他也没有开机看，起身把相机放回桌子上，拍拍手上的玻璃渣。
他看着那个相机，淡淡地对冯万锦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冯万锦叫他来就是为了这个，他也给过回复了，那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
他和老冯说了声先走了，抬腿的时候感觉右边膝盖一阵的疼，刚才极其沉闷那‘咚’的一声震的他脑仁都在晃，他勉强把走路保持原样，不让膝盖打弯的太明显。
余栎刚拉开门走出去，胡飞扬和林怿瑶就跑了过来，林怿瑶看了一眼屋里，问余栎：“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余栎回头看看桌子上那个相机，又对林怿瑶说，“你的相机摔坏了。”
林怿瑶推开门进去，拿起相机看了看，和冯万锦吵了起来。
余栎听了两天的吵架，实在不想再听了，就拖着腿往教室走，胡飞扬伸着头又看了几秒，然后跑过去追上余栎，边走边说：“我听说老冯把你叫走就去找林怿瑶了，还是没赶上，他们没怎么你吧？”
“他们能怎么我，还能打我一顿啊。”余栎笑说。
“那林怿瑶那相机呢？”胡飞扬指着办公室，然后又看看余栎那别扭的腿，“还有你这腿怎么了。”
“相机掉了，我去接磕着腿了，也没救过来。”
“那你真惨。”
可不就是，他觉得他活了十几年都没这两天惨。
回到教室还没有下课，余栎在座位上坐着发了会儿呆，刚才在路上还只是走路不利索，坐下了膝盖反而疼得厉害，他把裤子拉起来，右边膝盖紫了一大片，整个膝盖全是淤血，他用手指戳戳，一阵的疼。
余栎把裤子放回去，这要恢复也得一个星期了，他看着缠着绷带的手，膝盖的疼还没下去，他觉得又被放大了，一些不该有的疼也席卷上来。
他拿着手机出去给余自强打了个电话：“爸，我想去医院。”
余自强本来不打算让他来，说医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余栎在电话里犟着一定要去，什么都不听，只问余自强是在哪个医院，最后余自强耐不住他坚持还是给他说了。
余栎挂下电话又等了十几分钟，下午放学学校开门，他随着人走出去，想打车，摸了摸兜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就站在公交站牌等公交车，下车之后一瘸一拐又走了几百米才到医院，走的他满头的汗。
他坐着电梯上楼找到他姥爷的病房，外面座椅上坐了不少人，他爸妈都在，还有两个舅舅和舅妈。
余栎走过去的时候又把腿伸直了，小舅见到他站起来招呼他坐，他也就没推辞，坐在李乐萍旁边。
“妈。”他叫了一句。
“你先别说话了，你的事儿周末回去咱们再说吧。”李乐萍背对着他说，他看得出李乐萍眼红着，八成是哭过，就老实地闭上了嘴。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姥爷依旧没有醒，余自强让余栎先回去，余栎坐在李乐萍旁边垂着头，小声说他不想回去。
“怎么了？你在这儿等着也没用，回去上课吧。”余自强说。
余栎摇摇头：“不想回。”
“他不想回就不回吧，”李乐萍对余自强说完又看向余栎，“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今年该怎么办。”
余自强也没再勉强，给贾琦打电话给余栎请了一天假，一家人就轮班在那里守着。
余栎觉得很累，好几次眼皮合上了可是脑子又睡不着，只能再睁开，半阖着双眼看医院走廊上清冷的灯光。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小舅从病房里出来说姥爷醒了，李乐萍马上站起来进去，医生不让他们进那么多人，打扰别的病人休息，余自强和余栎就继续在外面等，余栎抬着手腕一直看表，过了十几分钟李乐萍抹着眼泪出来对余栎说：“你姥爷叫你。”
余栎也忘记把腿伸直了，站起来一弯一弯地进去。
姥爷已经六十多了，可是头发还没有白完，有一大半黑的，远看也只是一头黑发穿插着白，姥爷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从来也没有什么病，年纪上来了连保健品也没吃。
“栎栎......栎栎......”他伸着手口齿不清地叫余栎。
余栎把手伸过去握住姥爷的手，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那么苍老，松弛的皮肤上还有一块块褐色的斑，小时候那只手可以单手拉着他荡秋千。
“栎栎......”
姥爷不厌其烦地叫着他的名字，有几声像哭，有几声像笑，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只能听出来个音调，他还是拉着余栎的手在叫，口水从他歪着的嘴角流出来。
余栎看着他，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往下砸，就像姥爷努力也无法控制流到枕边的口水那样。
他拉着姥爷的手，觉得身上很疼，全身都在疼，膝盖疼得厉害，他忍不住蹲下来，用额头低着姥爷的手背张开嘴无声地哭起来。
过了很久护士进来，说要让病人休息了，李乐萍拍拍余栎的肩膀，余栎抬起头，姥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还在紧紧拉着他的手，余栎把手松开，把姥爷的手放回被子里。
今天晚上小舅值夜，余自强没有送余栎回学校，直接开车带他回家，余栎坐在后面靠着窗户，问：“姥爷还会好吗？”
李乐萍在前面吸吸鼻子，说可能性不大。
余栎闭上眼，他努力地想以前在姥爷家住的那段日子，可是总是被一些不好的回忆打断，最后占据他回忆的画面都是他因为姥爷不给他多吃一颗糖生气，因为姥爷弄丢了小狗大哭，因为他不带表妹玩被姥爷骂了把那天姥爷给的钙片全都丢进了垃圾桶。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他懂事以后的画面，再仔细想想从上初中开始他好像就没怎么再和姥爷相处那么久了，一年回去几次，吃个饭就走了，可能因为姥爷再提起的话题他也懒得听，每年都是希望他身体好学习好考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
都是希望他好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
“余栎，你和你那个同学，我上次给你说的......”李乐萍在前面说。
“不会了。”他低声说。
“什么？”
“我说以后不会了。”
李乐萍舒了口气，拿纸巾擦擦鼻子，声音也微微在颤抖：“你知道就好，你可别给我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能那样。”
“嗯。”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