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的手机在医院里的时候就没电了，到家很晚，余栎也没有充，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就上床躺着，他觉得脑子里有很多事，可是看着天花板眼睛眨了几下就没合上了，他这两天太累。

第二天他一觉睡到十点多，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余自强给他留了张纸条，叫他起来出去买午饭，吃完就直接去学校吧，他要上班，李乐萍去医院换班。

下床前他看了看膝盖，比昨天肿得更高了，昨天紫红色的淤血今天有些泛黑，他想找李乐萍平时贴的膏药，打开放药的抽屉扒拉半天找到包膏药里面只剩下一张，他想想又给放了回去。

余栎这个月的生活费上次出去玩再加上这几天花的没剩下几块，在学校还能靠饭卡活，在家连出去买个午饭的钱也摸不出来。

他想算了，提前去学校食堂吃好了，手机他也懒得再带，反正也没有电，他就拿了串钥匙锁上家里的门打算去车站坐公交。

要去家属院门口的公交车站牌得穿过整个家属院，余栎走着走着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背影，在树下蹲着，拿着一根树杈在土上画，他走过去叫了那人一声。

“周元。”

周元抬起头，太阳光有些亮，她眯着眼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余栎。

“嗨。”她说，说完又低下头把她写了一半的东西写完。

“你今天没上课啊？”余栎问她，顺带看看地上画的圆，“怎么蹲这儿画题。”

“半路想到了试试能不能算出来，”周元依旧蹲在那里说，“你也没上课？”

余栎嗯了一声：“我姥爷住院，我回来看看。”

“我回来看病。”

“你怎么了？”

“有点难受，”她指指自己脑袋，然后把树杈扔掉站起来，没算出来，她提起手里拎着的一袋面条问余栎：“你吃饭了吗？”

余栎摇摇头，周元她爸可能看到他俩在楼下，从窗户里伸出头叫余栎：“余栎，一起上来吃点。”

“不了，我回学校。”余栎抬起头对他说。

说完他对周元说先走了，周叔也在上面叫周元上楼，他往前走了一段站住回头看，看到周元转过身走进楼道，他觉得周元瘦了很多，原本就很大的眼现在好像要突出来似的。

他不知道周元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得病。

回到学校的时候中午已经下课了，教室里没剩下几个人，余栎去拿了饭卡和饭盒去食堂，食堂的饭也不多了，他随便打了点坐下，还没吃几口刘硕拎着个滴水的饭盒过来坐在他旁边。

“你还好吧？你回家挨揍了？”

贾琦只告诉他余栎家里有事请假了，他刚刚在那里刷饭盒就看余栎这一路腿脚不利索，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昨晚回家被揍的。

“没，”余栎嘴里塞着饭摇摇头，把那口咽下去问刘硕，“昨天我走之后没再有什么事吧？”

“嗯......”刘硕仰着脑袋想了想，“说有也算有，任峥嵘他姐来教室找过你，但是你走了，我听胡飞扬说她还去找了林怿瑶，不过林怿瑶好像也不在。”

多余的刘硕也不知道了，余栎随便扒了几口饭，剩下的饭也不好吃，他也没胃口，刷完饭盒就给刘硕让他帮忙带回班里，他回寝室找胡飞扬。

一般中午这个点胡飞扬只要不在教室谈恋爱就在寝室睡大觉。

一推开寝室门胡飞扬那呼噜声就跟电钻似的在响，余栎踩着梯子拍了他两下，没拍醒，就从梯子上跳下来。

往常他早上赶不及了还直接从床上往下跳，这次只是两节梯子的高度就差点让他又摔在地上，余栎坐在下铺的床上把裤子卷起来看着自己愈发严重的膝盖，在想当时是怎么跪下去的能磕成这样。

头顶的呼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余栎反应过来一抬头，正看见胡飞扬那张大脸往下看着他发呆，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腿咋了？”胡飞扬迷糊着说。

余栎把裤腿放下来：“你失忆了？”

胡飞扬听完脑子转半天才开机，啊了一声说想起来了。

“刘硕说昨天任峥嵘他姐来找我，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余栎站起来问。

“哦，是，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发消息你也不回，”胡飞扬从床上坐起来，“她来找你道歉，好像是说取得你俩原谅学校就能不处罚任峥嵘了，结果你和林怿瑶都跑了，她就又把任峥嵘带回去了。”

余栎点点头：“我手机没电，没充。”

自始至终他也没问林怿瑶到哪里去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被他妈带回家了，不然冯万锦早就闹到学校了。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余栎早上起的晚中午也不用再睡，就站起来要回教室去，胡飞扬也从上面爬下来，挎着他的胳膊要跟他一起走，余栎又把胳膊抽回来。

“我就是磕着又不是腿断了。”

胡飞扬拽了几下他的裤子，露出来膝盖看看：“你要不放学跟我走，我家院里有个老中医熬的膏药特别好用，我之前打球摔的比你这严重贴一星期就好了，啥事没有。”

说完他还蹬了两下腿，余栎想想，说过两天看看吧，疼的话就去。

两个人回到教室，班里的人多了点，胡飞扬回到座位趴下就又睡了，余栎把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发的卷子和作业整理了一下，看到下面压着个文件袋，打开里面是宏志班的卷子。

他看了看正在低着头做题的王灿，然后把卷子装好夹进书里。

他正看着上次自习课随堂考的数学卷子，新换的数学老师教学质量没有老冯那么好，余栎就只能在数学上消耗更多时间，数学一直是他的拿手科目，可是高三之后每次看到惨淡的成绩他就不甘心，努力一下上去了，放松一下下来了，一阵一阵的。

有人拉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余栎抬起头看着边上的王灿，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因为林怿瑶他还蛮想和王灿继续坐同桌，起码他们在学习方面还是挺有共同语言。

“你还好吗？”他问王灿。

“我还想问你呢，”她笑了笑，然后把手搭在他的桌子上，“林怿瑶昨天被他妈妈带走了，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正常。”余栎把卷子合上。

林怿瑶在家失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况这次的事把冯万锦气得不轻。

“你们在教导处都发生什么事了？”王灿又问余栎。

“他没告诉你？”

王灿摇摇头：“他妈来了之后他就没跟我说话，就让胡飞扬给我说躲着点他妈。”

“嗯，是对的。”余栎笑了一声，他想起林怿瑶那个初中时期恋爱未遂的女同学，要是让冯万锦知道王灿的存在可能这场闹剧就又要拉进来一个人。

然后余栎就给王灿讲了三两句，讲完他发现闹了两天的事其实三两句也就能概括了。

“他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听完突然问。

余栎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让他掏心窝子地说那他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毕竟那是朋友的妈，他想了想就说：“反正你躲着点就对了，不好惹。”

王灿叹了口气：“看出来了，胡飞扬说她还把你叫到办公室，还给你爸甩脸色，她要是知道我俩的事不会也找我吧。”

这余栎也不能说会还是不会，最后他只给王灿说：“没事，林怿瑶会想办法。”

“他会吗。”王灿低声说了句。

余栎没再回话，可能会吧，毕竟那是女朋友，其实余栎觉得林怿瑶有时候和他那个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爸还挺像的，一个无止境的沉默，一个垂死挣扎但是起不到作用。

王灿回自己座位了，余栎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看卷子，他记得林怿瑶以前说羡慕他，羡慕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或许他和他当朋友也是因为这个，但其实他只是很平常的活着而已，而且他已经决定以后不再随着想去做事了，起码高三这一年他得去做该做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让林怿瑶慢慢从他生活里消失，迟早的事，提前一年罢了。

那天下午第四节自习课贾琦在班里待了二十分钟，要走的时候叫上了余栎，带着他到物理办公室。

“任峥嵘那个事，他给学校的解释是，一开始是找钱顺来买答案，后来钱顺来威胁他要钱，不给钱就告诉学校他作弊的事，他害怕别人知道就一直拿家里的钱给他，后来被他姐发现了质问他好几次，正好碰上有人说是你和林怿瑶勒索他，他就顺势推到你俩头上了，”贾琦给余栎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带着商量的语气说，“他也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学校的意思是给他记个过，毕竟高三了，你们两个如果能原谅他的话，处分会轻点。”

余栎听完也明白这意思，他看着贾琦说：“如果我们没找到钱顺来这事儿是不是就烂我俩头上了？他做这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们可能会被处分。”

贾琦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有些尴尬：“学校肯定是会调查清楚的，现在主要就是时期比较特殊，高三是个很重要的阶段，学校的意思还是尽量低调处理，我也知道你们这几天受不少委屈，他和他家人也表示会认真向你们道歉，你可以回去和林怿瑶商量一下，毕竟你们三个曾经也是同学。”

余栎笑了一声，看向窗户外面，物理办公室在走廊最尽头，窗户外面没有人经过，只有窗户上的防护栏，他一直看着那生锈的铁杠，过了几分钟说：“不用商量，我同意，道歉也不用了，叫他别来烦我。”

贾琦点点头，在余栎的背上拍了两下，余栎站起来说他先回教室了，要走的时候又转身对贾琦说：“林怿瑶怎么想我不知道，你们单独问他吧。”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下课了，胡飞扬正往外面走正好碰上进来的余栎，就拉着他问：“又干什么去了？这事儿还有完没完。”

“应该完了，”余栎说，他去文具袋里拿了饭卡，问胡飞扬说，“吃饭去吗？”

“我俩出去吃，”胡飞扬指指在后门等他的袁菲菲，“你跟我们一起呗。”

余栎摇头，他没钱了，只能靠饭卡撑过这一个星期。

胡飞扬和袁菲菲走了之后余栎打算下楼去食堂，刘硕从后面跑过来抱着他的饭盒。

“一起吧。”刘硕说。

“好。”

余栎一般晚上吃的很随意，有包子吃包子有饼吃饼，多了再加根烤肠，刘硕讲究地打了一份粥一份小菜，然后再认真把菜卷到饼里。

等他卷完余栎也快吃完了，他就开始往嘴里塞。

“我不急。”余栎坐在旁边说。

反正他现在也不能跑步了，回教室也是坐着。

刘硕才开始慢悠悠地吃，边吃边说：“之前跟我一块儿吃饭的人都嫌我吃饭麻烦。”

“是挺麻烦的。”

和刘硕吃了几天饭余栎也感觉出来了，饭前的仪式感特别强，但是真要让他狼吞虎咽也能干，所以就显得他饭前的仪式感特别莫名其妙。

刘硕嘿嘿笑了两声：“就是吃个开心。”

余栎抿着嘴也笑笑，像是在应付，刘硕才安静下来，吃完他的饼又两三口把粥喝完，他叫余栎等等，他去刷饭盒，可是余栎在发呆。

“余栎，”他叫了余栎一声，“你在想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任峥嵘吗？”余栎问他。

“你说处分那事儿啊，”刘硕又把饭盒放下坐下来，“我应该也会，但是他做的确实不地道，我记得高二那会儿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反正现在全校都知道他干这事了，你就算原谅了他以后他在学校里也不好混。”

余栎想想也是，他窝着的气消下去了一点。

他本来想叫刘硕去刷碗，刷完就走人，结果还没张口对面一屁股坐下一个人，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问他：“学校找你谈话了吗？”

余栎看着林怿瑶，点了点头。

“你怎么说？”

“同意了。”

林怿瑶嚼着包子的嘴停了两秒，然后又继续嚼。

“你没同意？”余栎问。

林怿瑶又把剩下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着说：“我说跟你商量一下。”

刘硕去刷碗了，林怿瑶吃完包子把塑料袋丢在桌子上，对余栎说那他也同意好了，余栎就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你昨天回家没事吧？”他又问余栎。

“没事，你相机怎么样？”

“相机还行，”林怿瑶笑着伸出两根手指，“你忘了我有两个镜头了。”

余栎这才想到这回事，第二个镜头他没有见过，也就一直没有这个记忆。

林怿瑶说完又把手收回去：“不过相机被我妈没收了，估计毕业前也拿不到了。”

“你妈是怎么发现你的相机的？”余栎一直想知道，他觉得林怿瑶应该把它藏得很好。

“她去找我班主任了解情况，然后我班主任说班里有同学告诉她，我有个相机，总是藏着，他觉得那可能是我勒索任峥嵘买的，我妈就去我宿舍翻出来了，”林怿瑶撇撇嘴，“然后昨天晚上就又算了一遍账，算到凌晨三点。”

看来他们昨晚都不好过。

“对了，昨天我妈找你说什么了？”

余栎看着林怿瑶，看了会儿摇头说：“没什么，就问我知不知道你买相机，还有去古城的事。”

余栎说完林怿瑶问他：“没了？”

“嗯。”

林怿瑶笑了一声：“这么简单不像她的风格，她到底说什么了？”

“就这些。”余栎依旧坚持，他看到刘硕走过来就站了起来，看着刘硕的方向心里想着就是他告诉林怿瑶了那林怿瑶又能做什么呢。

“她是不是让你离我远点？”

余栎垂下眼看着依旧坐在那里的林怿瑶，看来这个人什么都清楚。

林怿瑶看着余栎的沉默就知道他猜对了，他仰着头说：“她昨天也这么给我说了，你别管她，她一直都这样。”

余栎的手揣在兜里，手指在饭卡边缘一圈一圈划过，他突然问了林怿瑶一句不搭边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妈要找王灿你怎么办？”余栎看到林怿瑶疑惑的脸，又补了一句，“今天王灿说的，她有点怕。”

“我不会让我妈知道她的。”林怿瑶站起来说。

嗯，还挺好，就是不知道这次能藏多久。

“那个，你俩聊完了吗？”刘硕走过来问，他刚看余栎和林怿瑶在这边说话刻意多刷了两遍碗。

“聊完了，走吧。”余栎抬腿朝食堂外面走。

这几天余栎的膝盖好了点，淤血退下去了，可是按起来还是疼，要命的是他觉得走起路膝盖上像别到什么东西一样嘎嘣嘎嘣的，他打算等十一月拿到钱找胡飞扬去趟那个老中医那里开点膏药，等到这周末回家他就能拿下个月的生活费了。

周六下午放学余栎直接坐车去了医院，余自强和李乐萍都在，姥爷的情况好了一些，不再整天昏睡了，只是依旧认不对人，说话含含糊糊的，像个刚学话的小孩儿。

余栎过去的时候姥爷拉着他的手叫他表妹的名字，余栎一遍一遍给他说他叫余栎。

“昨天你姥爷还对着你表妹叫你的名字，还说余栎穿花裙子。”李乐萍给姥爷掖掖被子笑着说。

余栎晃了晃姥爷的手，说要是个表弟也就算了，怎么连表妹也能弄混。

“你都不记得你小时候老是喜欢穿你表妹的裙子了？她那时候跟你一样短头发，她穿你的裤子你穿她的裙子，”李乐萍坐下来拉着她爸的手，说着说着又想流泪，“你都不记得的事你姥爷还记着呢。”

余栎知道，他家里还有不少这样的照片，回忆真的是个很吓人的东西。

他们一直在医院待到晚上小舅来换班，余自强开车带他们回家，车上余自强问余栎这周过得怎么样，余栎靠在后面说还行。

“你那个同学的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记过，”余栎说，“希望我们原谅他，处罚轻点。”

“你答应了？”李乐萍回头问他。

“嗯。”余栎点点头。

“就不应该这么简单答应他们，什么人啊这是。”李乐萍说。

“唉，答应了也好，别跟他们纠缠，收下心好好学习吧，”余自强打了个方向盘，又对余栎说，“你以后在学校有什么难事都给家里说一声，别总觉得什么都能自己解决，现在的孩子精神压力大得很，像周元拖那么久那样再干预就耽误事了。”

“周元怎么了？”余栎扒着前面的座椅凑过去，“我上次回去见她说回来看病。”

“说是中度抑郁，还严重失眠，我看她妈给她拿了不少药，送回学校待了两天又给接回来了，她在学校不吃饭也不睡觉，受不了。”李乐萍说。

余栎靠回去，他想到前几天见到周元那张瘦了很多的脸，暑假他们一起上辅导班的时候周元的脸还是正常的。

“你回去有空了去看看她，她也不跟她爸妈沟通的，你们同龄人之间多说说话，问问她到底怎么了，”李乐萍叹了口气，“你说她成绩一直那么好，高三再撑一年肯定考985了。”

余栎扬起脖子搓了搓疲惫的脸，说不定她就是太想考985才搞成这样。

回到家已经太晚了，余栎想着明天白天去找趟周元，他洗完澡回屋把手机拿出来充上电，开机之后跳出来很多消息，胡飞扬的短信电话聊天轮番轰炸，穿插着袁菲菲和刘硕的，他点开看了两眼就又关上，都是些过期消息，结果他在这一堆过期消息里发现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

‘最近还好吗’

冯华年给他发来的。

余栎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句话，过了半天回复一句‘还行’。

对面没有回话，他想了想，又发过去一句‘他有女朋友了，我打算离他远点’。

‘别爱直男’

‘哪怕是伪直男’

‘他就是跟你睡了也能穿上裤子去和女的相亲’

余栎看着这接连串蹦出来的三条消息，眼角抽了一下，他觉得这不像冯华年的画风，就发过去了一个问号。

过了会儿那边又回了条消息‘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朋友拿着我手机发的，你别管那些消息’。

余栎回了一个好，冯华年有什么故事他倒也没那么感兴趣，对于他而言冯华年只是一个他唯一可以说实话的对象。

‘及时止损总是好的，对方如果喜欢女生的话就不要再对他投入感情了，好好学习’

冯华年发过来最后一句话，余栎回复他知道了，然后又加了一句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