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路贼狂,看来不单单只是个小身份。
那莫非……青年鬼魂所说的人类,便是他?
应无识细细打量眼前吊儿郎当的男人,眼睛中所透露的怀疑全全表现在脸上。
在应无识的眼里,男人瘦如骨柴,穿着这破一块那破一块的烂裤,人字拖不成模样的样子也让应无识心中不免产生同情。
但稍稍便消散,因为能给鬼界办事,那待遇定不会多差。
男人眼神不屑地扫了应无识一眼,流露嫌弃,然后对应无识勾了勾手指并不情愿道:“进来吧。”
应无识点了个头,动作僵硬地提着皮箱走了进去。
刚一脚跨进大门,那热气瞬间扑人,堪比齐虚饭馆阁楼的小壁炉。
没过一会儿,那本与冰雕只差吃个闭门羹的应无识此刻后背隐隐渗汗,就连攥着皮箱的手心也满是汗水。
应无识放下皮箱,拿帕子随意擦拭双手,因为建筑被古怪神秘所环绕,他不免抬眼瞅着。
整个酒店金光闪烁,富丽堂皇,四壁挂满世界名画,而不少鬼魂也正聚集在一幅字画前,七嘴八舌地议论。
大厅正中央悬挂着一盏镶钻的吊灯,细钻忽闪,令人恍惚。
应无识慢晃悠走到一幅水墨字画前,凑近一看,才发现画上也镶刻了细钻。由于扛不住好奇,他便想用手轻碰这价值不菲的钻石,没曾想手还未靠近,那钻便自己从画上滚下来。
应无识见此手指一缩,装作无事发生地勾起皮箱走开。
因为身后应无识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男人也停止前行转过身来双手抱胸盯又慢步过来的应无识,脸上的不耐烦好似催人还债似的,于是问:“怎么了?”
猛然察觉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倾家荡产破事的应无识,眼神闪躲,只想尽力掩饰此时的尴尬,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太冷了。”
说完后自顾自向前走去,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路。
太冷了?
男人心中吐槽的同时,应无识也从他身边从容淡定地经过。只是男人随意一瞥,应无识额头上不停滑落的汗珠打破了借口。
男人一挑眉,紧跟上前。
两人坐电梯直达七层,随着“叮”一声落尾,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应无识毫无防备地被推出电梯,导致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扑在地面。
应无识没因此生了气恼,兴许是刚才镶钻字画的事,而是站直身子,微侧脸问:“何事?”
电梯中的男人盯着手心看了几秒,像是得出结论,眼神诧异的同时又略带怀疑。
“活人?”
应无识想都没想,回答:“死人……”
接下来男人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应无识来到走廊尽头右拐角后中间的房间。
不过门打开,里头的配置与整个酒店的风格截然不同。
里面就好像废弃了好些年,不小的空间每面墙都被肆意的爬墙虎掩盖,一股霉腥猝不及防窜入鼻腔闻地人脑门晕眩,青苔盘延而上房间的每个角落。
若是绕开青苔而行,走一步便有一滩死水,甚至从木质地板下发出“滋滋”的气泡声,根本无从下脚。
应无识刚往前踏了一脚就立刻折回来,退到门外。
这酒店不住也罢!
不过男人从面容看上去早已习以为常,指骨在墙面敲了敲,房间顿时翻新一通,然后很随便地坐在床尾,语气平静道:“你是听传闻过来的?”
应无识未摇头也未点头,就僵硬地站在门外,因为对房间把持刚刚的印象有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迟迟不敢下脚。
男人默声叹气,又接着道:“因为这里从不会有活人进来,想必你来这……”
只不过男人话还未说完,应无识便敲敲门框打断,腿脚也不自觉往里进,眼神犀利地盯着男人重复男人刚刚前半段的那句话。
“你说这里从未进过活人?”
男人点点头,但他却始终不能从应无识的这句话中读出原本之意,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却在看到应无识眼睛的瞬间划过一丝不自在,然后迅速消失眼底。
应无识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过于直白,松了松眉眼装作不在意地把皮箱放置在床头柜,而后细细揣摩男人的神色。
只是男人的神情倒是一脸平常,看不出丝毫慌张甚至之外的表情。但能确定的是,男人早在应无识进入这所酒店时,就对他产生怀疑并且把他安排进了一间被监视着的房间。
房间每处夹角都有一个监控,应无识就算在房内最隐蔽的地方躲藏,都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且高清成像。
看来这个房间是给一些重刑鬼怪安排的,为了不丢失他们犯罪轨迹的丁点细节。
不过,倒也未必把事做这么绝。
初来乍到,应无识对这里还是一知半解,就被无形扣上许多枷锁。
应无识背手思考,可手指却有意无意地在皮箱上规律地敲打。
然而下一秒趁男人不备间,出其不意冲上前,将袖中隐藏许久的小刀刺向他。
不料男人身手了得,反应极快,手在应无识快要过来时就一撑跃了起来,双脚轻盈落在旁边的真皮沙发上。应是觉得应无识还是太嫩,就胆大妄为地嘲笑他不自量力。
却不想,应无识只是有意测试他的身手,也没想过男人虽然城府颇深却这么经不住套。而应无识也在男人得意的瞬间,闪身到了男人后方。
男人眉头一蹙察觉到了应无识此刻的位置,于是后空翻从沙发上弹下,却还是抵不过应无识刀子的迅速,被划伤了手腕。
本只想在落地时扳回一局顺势踹一脚应无识的腹部,可被他手快擒住,落入下风。
眼看不得逞男人想要逃跑,应无识趁此反手抓住男人受伤的手腕。男人吃痛,往里一缩想要挣脱,却不想应无识力气很大,根本难以出逃。
应无识看着男人那与先前被傲气笼罩时截然不同的面容,眉眼微抬,将男人的手臂拉直抬高。
血液从指缝缓缓溢出,但也让应无识来了兴趣并不打算松手,而是一步步将男人逼进墙角。
应无识眉眼一弯嘴唇微张,“说实话就放开你。”语气中透露调戏。
男人被逼得眼尾微红,虽然整个人被控制可态度依旧如此,愤恨瞪着应无识冲口而出道:“我说的就是实话,爱信不信!”
应无识当然不回信,只是淡淡哦了声,面无表情地抓着他的伤口强施力气。
“嘶!”男人强忍疼痛,抬眼看应无识握住自己手腕的指尖变得发白,嗤笑一声,“你癖好就这么独特?我说了,就是实话,你不信也得信。”
“再说,这个酒店是我开的,来的是人是鬼,我会不知道?”
应无识本想继续紧握,却看男人眼神始终保持坚定,微微一怔,松开了手。
看样子这句话并非谎言,可又实在想不通,因为那只鬼魂没理由欺骗,并且已经托梦让父母给他账户打了一半的钱。
警方在网络上公布的线索,虽未完全指向该酒店,可应无识的心中却对这所酒店隐隐产生不安。
现如今看来,在没有准确的数据线索时,他暂时还不能在酒店内打草惊蛇。若是有蛛丝马迹,也不能正大光明在酒店探查,毕竟稍有不慎就会成为鬼怪的餐食。
应无识后退一步,对刚刚的行为点头致以抱歉。
而男人始终瞪着他,看样子一时半伙不会接受应无识虚情假意的道歉。
然而男人却闲不住,主动破冰同应无识搭话,虽然语气依旧欠揍。
“习松炀,你呢?”
“应无识。”
应无识说完低头看了几秒习松炀出血不止的手腕,这糟糕的景象让应无识略微愧疚,只好将围巾取下帮习松炀系在前臂止血。
谁知习松炀干站着给应无识捣鼓手臂的同时,又不冷不热道:“你帮我止血,我要谢谢你吗?”
应无识手部一僵,从他口中听出了讽刺,却依然埋头给他止血,等系了个蝴蝶结后他才缓慢抬头。
始终一字未答。
习松炀不在理会走至门边,然后想到什么,转过身手指向床头边那从天花板垂下,被一根细绳捆绑着类似铃铛的东西,手收回后在耳边比做六晃了晃。
附道:“有事就拉一下绳子。”
说完倒也好心帮应无识带上门。
待习松炀走后没一会儿,床铺上赫然出现一沓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应无识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上面的文字,这是一沓保密协议,因为纸张被岁月消磨了些颜色,他猜测,协议是给人类准备的,只不过一直没用上。
之后大致翻动几页,而上面有几句话也被黑体加粗。
「
晚上十点至凌晨四点间,不要在酒店内游晃。
请随身携带超浓度香水或酒精,遇到不测请喷满全身。
请不要没事找事。拒绝探查或有意对酒店产生威胁的事……
」
应无识看到“探查”这个词时,不知是被风吹感冒还是怎的,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直接看到协议的背面。
“哦,还有一句。”
「切记,与酒店脱离关系后一定保密!」
看到这句时,应无识不禁一想,自己能够知晓并顺利到达这所酒店,其一是起初的青年鬼魂,其二便是借助齐虚的外力与传闻。
那这传闻又是从何而来?
酒店当真除了他进入后,之前就从未进过活人?
倒也不会这么绝对,万物皆有变数。
应无识不由猜想,可没过一会他便停止了猜测,因为从窗户灌入的风吹得刺骨,这么吹几下思绪就全被打乱。
他犹豫了片刻,将这身着装褪下换身休闲服,加套上了棉衣走到被积雪铺盖的阳台倚在围栏,任风扑面。
房间是面朝大海的,因为已是凌晨,天空与海面像是一块漆黑的屏障,而飘雪被断割在屏障外,像是为黑夜做点缀。
这会,手机发出的震动打破片刻心中的平静。应无识不慌不忙拿出来查看,是齐虚打来的。
他吸吸鼻子懒洋洋地接通,道:“怎么了?”
谁知齐虚却激动地大吼:“你没看新闻?”
应无识皱皱眉,“没有,才进入酒店,刚刚在处理私人事情。”
齐虚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巴掌拍在桌面:“你快去看,出大事了!”
在他细细琢磨齐虚这句话后,也隐约发觉齐虚所说的这件大事听着熟悉。他忙不迭打开新闻,在看到“XX城又失踪四名青年”后是彻底站不住脚,握拳猛地锤向围栏。
半晌,齐虚平复了会儿为难问:“所以你那边怎么样了?”
应无识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坐下,回答道:“我大致扫了一眼,并无异样,不过……”
齐虚:“不过什么?”
应无识说:“酒店的大堂经理,我还需多接触。”
齐虚好奇:“这破地方还有大堂经理?”
“额……”
他好像需要纠正一下,“也不是,算是管理人?他嫌疑不少。”
齐虚应了声,沉默片刻后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因为现在每个区域都实行封锁,再久一点,估计整个城市都会乱套。”
“嗯,知道了。”
两人挂断电话后,应无识压力大地捏着山根,也就在此时,门外的走廊处清晰传来众多脚步,房间也为此能感觉到微微震感,仔细听像是一个方队。
因古怪应无识便开门查看,却发现走廊只有习松炀一人,而他正站在不远处神情复杂地盯着走廊的天花,在见应无识出来后,就食指抵着唇示意不要出声。
应无识无视习松炀这只手,正要想上前询问他时,周围不断响起的咔咔声在偌大的酒店响彻阵阵回音,此时的灯光被骤然熄灭,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先时那许久不曾出现的霉腥也霎时环绕鼻尖,撑着墙壁的手面也被一层柔软的物体推开。
应无识凑近查看,是青苔……
就在应无识百思不得其解时,习松炀正神色匆匆的向他靠近,踩在地板的木块断裂声在寂静中显得清晰至极。
就在习松炀将要靠近时,应无识立刻伸手推在他跟前,摇了摇头。
因为除习松炀外,还有道脚步声隐约传来,一深一浅的,应该是腿脚落了毛病。并且,那人手里还持着手电筒,正四处扫动。
这人是过来巡逻的保安。
破酒店由于先前被海啸侵入死了众多旅客,因此废弃好些年,所以这里会被一些作死的“冒险家”当成闹鬼重地,但年久失修,为了各位安全着想,所以时常会有保安过来巡逻。
手电的光照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越来越清楚,一个帆布鞋尖随之落入两人视眼。
保安虽然人影没见着个,但气势十足完全笃定这里一定有人,应是前几次的经验。他随身携带着瓶酒,仰头灌了口酒咂摸道:“别躲了,快出来啊!”
后又觉得不会发生什么,雄起胆子继续说,“小心鬼出来吓死你们!”
就在保安把酒揣回兜里要转弯与两人碰面时,千钧一发之际,应无识眼疾手快将习松炀拉进房间,二人轻捷地躲藏去门后。
随着脚步声步步紧逼,手电那一小圈光亮逐渐划过躲在藏门背的两人。
喝酒是为了壮方才这里细微声响的胆,如今看四下确实没见人影,保安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底气更足了些,假意喃喃:“有人的话就赶紧出来,我可不清楚这老古董什么时候倒塌。”
“听着啊!我只说这一次,”保安清了清嗓子,继说,“没事来这破地方玩什么,又不吉利还不安全。听到的话就出来啊,要是被我抓到让你写几万字检讨!”
虽然的确很嘴碎,但应无识二人只当这是害怕的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