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秦止拥着江宁星在怀中，宽厚的手掌传递着稳定情绪的热度。

江宁星闷在他肩上哭，肩膀的衣服湿了一小片，湿润的温热像是在他心脏上浸泡。

再放任人哭一会，他大概要说出什么肉麻的安慰了。

他这个人没说过什么好话，江宁星抓着他的衣领，把眼泪全擦在他的衣服上，秦止脑子里想的不是洁不洁癖，想的是说些什么。

想的是江宁星真的很会哭，明明闷闷地哭，没有哭出声，却让人感到想多抱一会儿，因为怀里的人在害怕。

“婷姐，我们来晚了！”

李婷像是剩了最后一口气，倒在了小姐妹身上：“妈的，折腾死了，快送我去医院。”

小姐妹不仅带了一支人，还喊了警-察。

他们这群学生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却从未和社会上的人有过牵扯。

还是交给有能力的权威方处理比较好，免得日后生事端。

花臂男被压上警-车前，捂着流血不止的鼻梁骂骂咧咧，尤其是对着秦止骂：“你他妈给我等着，等我出来弄死你。”

然后被警-察警告了。李婷脸肿了一边，原本整齐的长发也被扯掉了一部分，随行的医护人员替她上消毒上药，作为当事人她还要去局里做笔录。

“同学，等会要去做笔录了，方便吗？”一个穿着警-服的小姐姐站在江宁星身旁，轻声地询问。

江宁星像是一块年糕，哭软了力气黏在秦止怀里摇摇头，除非用力扯开，否则不主动离开的状态。

小姐姐看着秦止手掌小幅度抬起又轻轻落下，从脸上看不出温柔，从动作上传递出怜惜。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被吓到了。”秦止看了一眼女警：“可以稍微等一会么？”

女-警了解地点点头：“理解。”

等这一小片天地重新剩下两个人，秦止感受到怀里的一团动了动。

江宁星抓着他的衣领，哭了很久的嗓子哑了些，仰起来的脸两道泪痕划过的地方潮红着，透着可怜劲：“所以……人类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坏吗？”

当他看见长发的李婷顶着半边红肿的脸，头发还被人用力往后扯。

当他看到花臂男眼里他看不懂又害怕的兴奋感，想起了陈东曾问过他，他天真地以为周围的都是好人，万一他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他刚才就碰上了坏人，比秦止身上的血腥味还让他胆怯。

秦止盯着眼皮底下那双浸着纯净水雾的漂亮眼眸，许多过往的经历在脑海中走马灯闪回，他沉默了许久。

花臂男这种人不算最坏的，和很多他知道的人或事相比，小巫见大巫而已。

他说话一向干脆果断，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无情地揭露别人不想听的真相。

此刻话到嘴边，又被江宁星满眼纯真的泪眸逼回去了。

最后，他说：“你觉得我是好人么？”

江宁星静静地抬头对上秦止的眼神，沉黑的，一团让人看不清情绪的墨。

他用手背抹掉眼角堆起来的湿润，摇了摇头，闷闷地说：“虽然你很多时候会笑我，会凶我，但我不讨厌你。”

他知道自己活在一本书里，他做过相关的梦，秦止是最大的反派，可能将来会杀人，也可能现在就杀过了好几个了，一张脸总是冷冷的，能挫出一层冰。

但目前就他对秦止的了解，好像也不是他梦到的书里片段里说的那么坏。

意思是他有点不好，但可以接受。

秦止眼神微动，抬手替江宁星擦干净没擦干的眼泪：“我怀疑你是水做的，怎么这么会哭。”

刚才的小姐姐站在警车旁边往这边看了一眼，江宁星对上她的眼神，收回眼神，低着头扯了扯秦止的衣服：“你能不能再陪我过去——”

江宁星眼眸湿润，刚大哭过，此刻小脸委屈巴巴的。秦止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有说过不继续陪你么？”

“……知道了。”江宁星小声地说，可是秦止看起来脸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说他会哭，都没有说什么话安慰他。

怎么能让人猜得透情绪嘛。

-

时间过得很快，江宁星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晚饭后，自己在商店里挑哪款新出口味的酸奶的时候。

他不知道花臂男和李婷之间矛盾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被问了几个问题，女警小姐姐领他来到了休息室。

秦止在里面等他，江宁星坐下来，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想找颗糖果之类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脑子飘乎乎的，像是缺了血液流通一样。

可惜书包里只有明天要交的作业，他还没写，没有小零食。

江宁星靠在桌子上，苦闷地用手心托着脸，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

又想起了花臂男把他辛苦挑选的青梅味酸奶浪费了。

一盒酸奶从桌那边滑过来，江宁星茫然地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酸奶，双目圆瞪，看向秦止，连声音都震惊起来：“你变出来的？”

秦止这么厉害了吗，都可以凭空变出酸奶了，用的是什么魔法术，他好想学一下。

“……”秦止沉默半瞬，江宁星这个小脑瓜里为什么总是装着奇怪的想法：“工作人员给的，怕你等会儿又哭得没完没了。”

江宁星哼哼两声，知道秦止又开始取笑他了，把吸管插破酸奶口，不理会秦止，开始美妙地吸着美味的酸奶。

是芝士味的，他最常喝的口味之一。

秦止瞥了一眼江宁星弯起来透着愉悦的眼眸，默默移开了眼神。

那盒酸奶是他刚才出门买的。

-

李婷做笔录的时间相对长了许多，她脸还肿着，用冰袋贴着脸走进休息室，看到了正辅导江宁星做作业的秦止。

说起来辅导功课，秦止在这方面绝对算是个菜鸟。

因为他懒得多说，思维转得很快，省去中间过程，从条件能直接想到答案。

“啊，怎么直接从这一步就到答案了？”江宁星咬着笔头，秦止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草稿纸：“一下子就能想到了，还需要解释么？”

在一旁偷听的李婷：“……”

学神单方面碾压他们这些学渣，太可怕了。

草稿纸上秦止替他画出了示意图，江宁星用笔尖一条条线对过来，还是搞不懂，最后垂头丧气：“还是做不来。”

秦止扯过他的草稿纸，拿过被江宁星咬了好久的水笔，重新翻了一页空白的草稿纸，手中的笔划下一横：“认真看着，别走神。”

江宁星凑近他，两人身后的白墙上，小一点的影子嵌入大的，被光照出来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江宁星恍然大悟：“这个条件就像是酸奶盒底的酸奶，要想得很深才能想到的。”

秦止又沉默了：“……”什么奇妙比喻，酸奶脑袋专有的比喻么？

江宁星埋头，捏着笔在作业本上慢吞吞地写下刚才的推算过程。

写到一半忘记了下一步该怎么推演，盯着前方发呆，过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又慢吞吞地继续往下推算。

秦止瞥了一眼他写的字，还是扭扭歪歪的，像猫写的。

他没见过猫写字，但江宁星偶尔会露出猫咪的神态。

江宁星安静地继续往下写着作业，秦止抬眼淡淡瞥了一眼房间里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李婷。

李婷用冰袋揉一揉脸，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你好，我是李婷。”

“我知道，被你偷拍过很多次。”秦止说。

卧槽。李婷有点震惊，她偷拍那么明显的吗，还是说秦止察觉力这么恐怖了。

“我这个人喜欢拍点好看的人和物，偷拍是老毛病了，你要是介意，我下次尽量控制。”

她可能也控制不住，秦止打架的时候实在是太帅了，刚才她和江宁星陷入困境，秦止行云流水，干脆地解决了所有忧患，实在是太帅了。

一拳一脚皆是扎实的狠手，没有给那群恶心的人一点喘气的机会。

秦止向椅背上一靠，没什么表情，压迫感出来了：“我要是介意，你现在就不会站着说话了。”

此话一出，坐在秦止旁边安静写作业的江宁星从头到脚抖了一下——秦止惯是会吓唬人的。

李婷心底冒出来一点没被秦止“灭口”的庆幸，她觉得秦止说这话倒不是自恋，而是她的偷拍并没有危及到秦止。

秦止并不在乎别人拍不拍他，或许长得罕见帅气程度的男神从小就被人偷拍到大，习惯了。

“不管怎么样，今晚还是得谢谢你，我那些小姐妹来得有点慢，要不是男神你及时出现，我和小怂包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说道。

秦止听到某个字眼，挑了下眉：“小怂包？”

李婷愣住：“啊？我是说江宁星。”

江宁星刚才悄悄发抖的动作其实落入了秦止视线的余光，秦止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瞬：“确实挺怂的。”

每次吓唬两句总能得逞。

然后桌底下被踹了一脚。桌面上江宁星看似无事发生地继续埋着头写作业。

那条小巷是秦止每晚打工回学校的必经路，因为路线最短最省时间。

江宁星有些时候很怂，该狠的时候却一点不保留余地。

秦止揍人的时候注意到了花臂男虎口上竖起来的一根圆规，一看就知道是江宁星扎的。

扎得很深，圆规针能“站”在虎口肉上。

从局里出来，秦止拦了一辆出租车，送人回家。

司机透过看了一眼上车的一对男生，高一点的男生透着阴沉的帅气，矮一点还穿着附中的校服，看起来很乖巧。

两个人属于不同类型的好看。

开了一段时间，他抬眼看向后视镜——乖学生已经靠着大男孩睡着了，依偎的姿态看上去是那么信任身边的人。

“帅哥，你们是一对吧？”现在的时代同性结婚都合法了，他第一次看见一对相貌如此切合的小情侣，忍不住问一句。

“不是。”

秦止看向窗外，又挪回视线，盯着靠在肩上的江宁星。

他救场的时刻，正巧花臂男做出要低头亲江宁星的动作。

也看到了抱着脑袋拼命躲开，哭得揪心的江宁星。

许谦和他说过附中论坛上还有人发疯说“亲江宁星一口，命都给。”

当时他和许谦一起把这句话当笑料，笑笑不作评价。

江宁星平时的神态活泼多变，生气时脸颊鼓气，郁闷时咬着唇，开心时眼眸弯成小月牙。

睡着后，像是填充了血肉的瓷娃娃，呼吸浅浅，如同一场镜花水月的易碎幻象。

这样的人，高中遇到了，或许会千方百计哄到校园的隐秘角落，哄着亲两口。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他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秦止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