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途中,星星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情绪比来时低落不少。他有些急了,连忙将小脸凑过去,和爸爸贴贴。
好、好像不管用呀。
星星苦恼地皱起小眉头,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找寻着什么。突然,他眼前一亮,有、有办法啦!
“爸爸!”他唤了一声,声音十分响亮,试图引起父亲的注意。
林清和猝然被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宝贝儿子。
“宝宝怎么啦?”林清和一脸歉然,轻声询问。
星星献宝一般,兴冲冲地伸出拳头,递到两人中间,神神秘秘道:“爸爸,猜!”
林清和眉头皱成一团,似是十分苦恼。他假意思索片刻,便忍不住央求道:“哎呀,我猜不出来。好星星,快告诉爸爸!”
星星咯咯地笑起来,不忍心继续为难父亲,张开了手心:“看,福蝶!”
幼童稚嫩的掌心处,正卧着一只彩蝶。蝶翅色彩斑斓,在阳光下微微翕动,似是颤抖,又像是臣服。
“哇!”没见过世面的老父亲,发出了土包子般的惊叹。
蝴蝶算不得稀奇,但是色彩昳丽浓稠到这种程度,恕他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见。更何况,这可是宝贝儿子为博他一笑,特意献上来的呢。
林清和心里可美了,先前的愁绪一扫而空。
爸爸终于笑啦!星星心里得意极了,兴致越发高涨:“它还会,翻、翻身!”
随着幼童话音落下,彩蝶竟然真的转了转,翅膀压在身下,只剩三对细足在空中舞动。
“哇!”老父亲惊叹声更大了。
林清和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他疑心自己眼花,若不然,怎会从一只蝴蝶身上,看出几分生无可恋的意思来。
父子两戏耍了一会儿,星星才将蝴蝶放走。有赖于父亲平日教导,幼小的顽童,也明白对待花鸟鱼虫这些自然生命,如非必要,都要好好爱护。
“福蝶,飞!”
蝴蝶像是得了赦免的命令般,惬意地舒展双翅,在两人面前悠然舞动一圈,然后一头扎进花丛。
仓皇的背影中,仿佛带着一股逃出生天的庆幸。
林清和摇了摇头,定是昨夜没睡好,才会生出这些滑稽的念头来。
无论如何,星星这番彩衣娱亲,总算逗笑了父亲。
父子俩一时又亲亲热热地黏糊起来。
“哇!”临近家门,又有惊叹声响起,这回却是星星。
“爸爸,小狗!”星星指着门下的白团,惊喜地冲父亲叫嚷道,“真漂、漂酿!”
“哎?还真是啊。谁家幼犬,怎么落到这里了?”
幼犬毛发雪白,鼻尖、瞳孔皆是黝黑,抬头看人时,湿漉漉的,透着股可怜可爱的意味。
这个品种,林清和拧眉思索,不像是农家土狗,倒像是银狐犬。
上一世,他也动过养宠物的念头。只是去店里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心仪的猫狗。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从街道垃圾桶中,林清和捡回了一只带伤金毛。
自此,他有了第一个家人呦呦。
虽然不曾养过银狐犬,林清和却也了解过一点这种犬类的习性。眼前这只幼犬,看上去才出生不久,怎么就被人遗弃在此处?
莫不是自己跑丢的?
林清和百思不得其解,星星却没想那么多。他高高兴兴地下了地,踉跄着跑到门槛处,蹲下身抱起了幼犬。
幼犬骤然离地,惊地呜咽两声,蜷起身躯,往幼童娇软的掌心缩了缩。
似是感受到幼犬的不安,星星伸手轻抚两下,嘴中不忘诱哄道:“窝是好人,乖乖,憋怕!”
幼犬动了动鼻子,低低哼唧两声,仿佛是在回应幼童的安抚。
林清和推开院门,正要招呼儿子进门。却见星星同幼犬难舍难分,殷殷切切地看向自己,目中满是祈求。
他有心劝阻几句,这种无主之物,万一养熟之后,真正的主人出现,届时又该伤心了。可星星听不懂这些,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喜好,做家长的,怎么忍心拒绝?
罢了,若是主人找来,他就重新抱一只回来好了。
“好吧,咱们一起进去,爸爸要做饭了。”
最终,林清和还是屈服在幼崽软乎乎的眼神之下。
“爱、爸爸!”星星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幼犬进了院子。
有了幼犬,星星全副心神都被吸引过去,连午膳都要同它一起分享。
林清和被儿子冷落,心里正酸溜溜的,见到这幕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赶紧拦住儿子,转身取了些羊奶,稍微热了热,又掐了些碎馒头,一并放在碗里。果然,幼犬耸了耸鼻尖,吃得津津有味。
这些羊奶,是林清和专门从顾三叔家预订的。前些日子,他带星星去看了大夫,大夫只针对皮外伤开了方子,对于内里疳症,大夫提议用膳食温补效果最佳。
恰逢顾三叔家刚添丁,儿媳妇生产时伤了身子,奶水不足。三叔儿子便从市集牵了头羊,那羊不知怎么养的,产奶量极富足,供了产妇幼子还有余。
村里人闻不惯那股膻味,因此全便宜了林清和。
他买了羊奶后,放了些许杏仁、果干,每天煮给星星喝。偶尔,他也会加点茶叶,煮了奶茶尝个新鲜。
幼犬也是适逢其会,否则不定得饿肚子。
“狗狗还小,不能随便吃东西,现在只能喝奶。”林清和叮嘱几句,就放开了手。
崽崽年岁尚小,有些道理即使掰碎了来讲,他也未必听得懂。可纵然如此,林清和也不曾敷衍过他。
星星又一贯懂事,只要是爸爸说的,都会乖乖听从。
果然,听了这话,幼崽便不再执着与幼犬分食。他坐回父亲身侧,只偶尔低头,瞧一瞧进食的幼犬。
狗狗吃一小口,星星跟着吃一大口,两只崽崽像是比赛一般,都不甘人后。
林清和就着这般妙趣横生的场景,乐不可支地干了两碗饭。结果撑得不行,为了消食,索性给幼犬做了个狗窝。
喂过东西后,小狗恢复了些力气,支着腿慢慢站了起来。
兴许是缺乏安全感,幼犬十分黏人,总是跟在小主人身后,亦步亦趋。
就连林清和教儿子认字之时,它也寸步不离。安静地卧在两人脚边,一声不响,看着乖巧极了。
夜幕降临,栖霞山中泛起烟雾,薄薄一层,却想拢了整座山去。纵目远眺,朦胧的山道上,似乎飘荡着两个看不真切的影子。
影子披星戴月,迎着云雾艰难而上。
老猿不时抬头,看向前方那道消瘦的身影,几次欲言又止。
他终是忍不住,腆着脸劝道:“主子,京中来信,咱们该动身了。”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即便是轻功了得的老猿,也有些气喘。可白衣人却如履平地,脚步不紧不慢,丝毫不受影响。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老猿有些着急,栖霞寨这边计划已定,无需主子亲自监管,主子为何迟迟不愿离去?
“教主,”他换了个称呼,试图提醒主子,别忘了身上肩负的重任,“大长老对您近期的行为,已经很不满了。眼下湖州那边催得急,您究竟在等什么?”
“聒噪。”
梅若雪停下步伐,掸去袖中蹭到的雪白毛发,淡淡应道:“时候未到。”
顿了顿,似是安抚,他又添了句:“放心,我自有分寸。”
老猿还想追问几句,又怕主子动怒。思及教主平日里的算无遗策,他又安心了。
“是属下多嘴,主子心中有数就好,”老猿面露为难,似有难言之隐,“日前大长老来信,说……”
梅若雪微微侧脸,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他低眉望去,面容波澜不惊:“说了什么?”
老猿膝盖一软,禁不住跪倒在地。
“他说,教中其他长老,对您一直颇有微词,若不是有他帮扶,您的位置能不能,”老猿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继续道,“能不能稳当,还不一定。所以主子若是行差踏错一步,谁都救不了您。”
话落,老猿立即俯身,惴惴不安地等候发落,心中却不忘腹诽:娘哟,教主的气势怎么越发可怕了,明明从前那般温和!
“呵,”梅若雪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却并未多言,“起来吧。”
老猿暗暗松了口气,主子不追究就好。
“齐名扬打算何时动手?”
梅若雪眯眼望向半山腰,目光深远悠长。
“似乎还在商量。不过,属下听闻,齐寨主属意中秋灯会,说是……”老猿吞吞吐吐,心中亦有些鄙夷,“说是佳节喜庆,适合动手!”
“中秋啊,”梅若雪垂眸轻叹,低低地笑了,“确实是个好日子呢!”
好极了。
星月半隐,山间倏然暗了下来。老猿悄悄抬眸,却见主子一张脸半明半昧,置身云雾中,如同诡谲的索命阴魂。
吓得他立刻低头,再不敢多看。
嘤,教主的心腹越来越不好当了!
迎着夜风,老猿再一次怀念起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主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北方小年啦,提前祝北方的小可爱过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