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商小宛坐在店里，小二子散着头发过来买辣条，她把人薅过去梳头。一边梳一边探听情报：“你们商苑姐姐天天在家干嘛呀？”
“玩手机。”
“出去玩吗？”
“嗯……”小二子想了想，“白天不出去，垃圾是我放学回来扔的。”
“晚上出门呀？”
小二子伸手指：“从这里走到那里，上桥，后面走一圈，前面走一圈，天气好的时候多走两圈。”
“哎呀，你连这都知道。”商小宛惊讶，小小年纪，这么细心。
“我妈说的，我妈什么都知道！她还说阿姨的新叔叔其实不到一米七，因为他穿的那双鞋鞋跟有5厘米！”
“……”
“你知道我妈怎么知道的吗？”小二子辣条都不吃了，激动到开始卖关子。
商小宛：“不太想知道。”
“阿姨，你得说你不知道。”
商小宛还没吱声，小二子又说：“算了，我原谅你。我偷偷告诉你，我妈没有量过新叔叔的鞋跟，但是明天饭店的葛叔叔也有这双鞋！有天她看到葛叔叔穿这双鞋，跑回家大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葛东成十八岁就没长过个了。”
商小宛：“……”
“喊我拿了我的粉色小尺子，因为我的尺子是软的，卷起来只有这么大，跟泡泡卷一样大。她带着我跑到人家饭店门口跟人家聊天，说哎呀，我的鞋带开了。她低头系鞋带，葛叔叔就转过来跟我说话，然后她一边系鞋带一边把鞋跟量了。嘿嘿嘿。”
商小宛：“……”
约的时间是十点半，意思是喝喝茶，聊得来呢还可以顺便吃吃饭。商苑到的更早，没十点呢就坐下了。
她往窗边落座，自己点了壶果香洛神花茶，并一份点心。
喝一口咂咂嘴，涩涩的，怪不好喝，她又给自己点了奶茶外卖。奶茶刚到，妈妈信息就到了，问她早饭是不是又没吃。
她忙喝一口奶茶，十分有底气地回答：吃了粥。
奶茶还挺好喝，但是点心吃齁了，瞧见对面广式早茶开着，她放下奶茶去打包了份肠粉跟虾饺回来。
一旁的服务员面露难色往这边挪，挪了一半又回去，然后接着挪。
服务员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小姐，小姐。”
商苑戴着耳机转头往窗外看。
社恐服务员鼓起勇气又喊了两声：“女士，女士。”
商苑一回头，把耳机拿掉，问他：“什么事呀。”
服务员对上她的眼神，忙把眼睛低到桌子上：“嗯……需不需要筷子呢……”
社恐服务员去柜台拿筷子，被店长在头上拍了又拍：“有事没事，有事没事！哎，算了，反正这个点也没人，让她在这吃吧。”
话音刚落又来了两个女孩，服务员领过来入座，两人开始点菜。
“要个葱油菜心，油条虾，嗯……”
另一个女孩补充：“再来份虾饺。”
社恐服务员：“您好，没有虾饺。”
她们悄悄指着商苑的桌子：“那不是吗？”
社恐服务员：“那是对面的虾饺。”
目送两人走出餐厅门，店长又开始暴打服务员：“社恐还这么多话，社恐还这么多话。”
趁着店里没人，这下店长要亲自去找商苑交涉，他理了理发型，精神满面地躬身：“小姐您好？”
商苑头也不抬：“我有筷子了不用了谢谢。”
“小姐——”
“那不是有虾饺吗？”身后有人问道。
“那是——”
店长警觉地回头，服务员一下子受到震慑，捂住嘴没敢再说话。
好在女孩点完虾饺又回来了，客流量挺好，商苑对面也终于姗姗来迟地坐下一位贵客。
服务员拿来菜单，商苑就问：“要点些什么吗？”
对面的黑框眼镜男头发似乎刚洗过，在外面被风一吹乱蓬蓬的，面上也一副很烦躁的样子，没什么耐心地说：“不用了，什么都不想吃。”
服务员一听善解人意地转头就走。
眼镜男抓抓头发，瞥见桌上剩的两只晶莹剔透的虾饺，又说：“算了，给我来份虾饺吧。”
服务员闻言噔噔噔加速跑离此地。
“徐阿姨是你妈妈吗？”商苑问。
“对。”
“好的，小徐。”
眼镜男纠正：“我姓田。”
商苑从善如流：“好的小田。”
两个人相对坐着，然后就没话了，商苑玩着手机吃着蒸饺肠粉，给宅男小田一些小小的无声震撼。
“你——”
“我跟我妈姓。”
“好的小商……”
然后又是长长的沉默。
小田清了清嗓，说：“我实话实说了，我也没想着来相亲，是我妈非让我来的。”
“是吗。”
小田接着道：“……我一点都不想结婚，所以抱歉。”
“不错。”
小田被噎住，思索着又说了句：“我不喜欢接触陌生人。”
“我也是。”
小田彻底沉默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才是沉默寡言的那一群人，现在现实突然告诉他哇你好活泼好主动，话好多。他开始疑惑了，我真的是个内向的人吗？我这不是很会聊天吗？对面这个人才是吧！
可是对方语气又很平和，一点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样子。遇i则e，小田开始抛出无数话题，从诗词歌赋到二次元哲学，还想学表哥叔伯聊聊国家大事，但是因为实在不关心所以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感觉对面的内向女孩与自己有来有回，似乎也被他感染成为了乐观健谈的人，心里不免鼓荡出骄傲的情绪。
两人吃完饭，小田问她：“下午有事吗？”
“没有。”
“那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天吧，你看呢？”
商苑说：“你手机电量够吗？”
小田说够。
商苑就告诉他：“够就多看看手机。”少说话。
再内向的男的，倾诉欲都是极强的。好在呢，这个小田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回复，是吗、真的吗、天呐三句话就可以让他自己说上一两个小时。
“哎呀，我只请了半天假。”小田看着领导信息懊丧道。
商苑心想太好了，贵司比我需要你。
小田调整着眼镜，羞涩道：“很开心今天能跟你聊天。我是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多话，特别感谢你包容我。
“很多时候，当我反应过来，我觉得我在滥用他人的修养。其实大家都不喜欢接触陌生人，但是你却并不抵触我。我奢望的就是这样一种不平等关系。所以当你说你也是，我就产生了不安，怕自己无法成为高贵而率性的那一边，那么很容易会被讨厌，无法被你包容，我为此感到不安。我任性的筹码被打破，就变得一点都不硬气了。但是说了几句我就发现……”
对面的人絮絮叨叨，商苑却听不见了。她在想，那么我呢，我奢求的不平等关系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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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想买手机，他就会看到身边被忽略的各种各样的手机广告，开始注意到周围每个人用的型号，会一眼瞄到他人发的动态、消息跟的手机品牌后缀。所有被忽视的消息如山如海，交织着同一个关键词。同样的，当你在意到一个人，这个人就会频繁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全校好几个班混合在排球场上，一群艺术生聚合的团体看起来最是出众，大家都穿着相仿的运动短袖和裤子，气质和形体拉开了他们和其他专业的差别。可商苑第一眼看到鹿悠之。
她个子很高，在个个快一米七的朋友堆里头仍然拔群，腰背站得很直，气质出众，但是让商苑一眼就能看到并不是因为这些。
因为鹿悠之在她黑色眼睛里是彩色的，是word里的标红字体，是表格里被选中的框。
就是很没有理由。
人生怎么会这么巧合，不过是在学期末的考试后一起打了车去火车站，上了同一辆车的不同车厢，在商苑对这个人上了心之后，再次回到学校时，哪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听见她的消息。暑假在家自我折磨长达两个月，真见到了人却只能晃着视线从余光去看她。
也许她已经有了察觉，商苑想。却还是忍不住打着打着球转过身看她一下，想确认于偷偷溜走的逃课大潮中她还留在这里。
秋白在对面接了球，抱着球走过来，练习暂停。商苑平复了下呼吸，跟室友一起坐到边缘的台阶上，她复盘自己种种毫无用处的幻想，把头埋在膝盖里。这些幻想，就像用手尽可能地去捞水，一捧一捧，却没有一滴留下来。
她渴望鹿悠之不要离开球场，但是也没有多看一眼，她渴望与鹿悠之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也只是默默感受毫无变化的氛围，她渴望离鹿悠之近一点，再近一点，从两个班的距离到一个班、到隔壁，可就算擦肩而过，她也不会说一句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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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苑很快就想到，她奢望的就是这样完美的暗恋关系。
消失，抹掉我的可能，更抹掉我99%的不可能。就这样正好。
感谢鹿悠之，没有在我身边。
我怕在她面前躲藏得不好，一个眼神都有无数漏洞，那些爱慕像手掌遮不住的光，烧红了皮肉非要透出来。怕她结婚生子让我知晓，却仍控制不住自己的向往与渴望。也许还要像鱼，暴露在伦理之日高照的河滩上，经年日久地灼伤。
而现在，鹿悠之的去向确实已无人可知，带走我的光，剩下我无人发现的漏洞，带走了一切她将步入爱情的可能。成为我最完美的印象与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