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哈被回忆弹出的时候，脑子还停留在每晚的血腥之中，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红、那么多的血，弯着腰干呕了半天，双眼发黑，脑袋发懵，简直要再昏死过去。

他抹了一把眼角，那里似乎有生理性泪水的湿润痕迹，却什么也摸不到。

阮哈侧倒在地上，脑袋一阵一阵地刺痛，他颤着手去敲头顶，却因为发软而始终不得力，只好生生地扛过了恶心带来的不适。

似乎过了很久，也好像只是一瞬。

阮哈用尽力气才撑开眼皮，面前的景象不甚清晰 ，破碎成一片片的，凑不成个完整的画面。

阮哈直觉他周围有无数道视线，全都一致地看向他，说不上来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更多，那些目光只会让他感到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拿出去卖的货品。

突然，破碎的画面被一道黑影占据，挡住了那些各怀心思的目光。

连续的声音到了他这也被切割成若有若无的字符，那应该是个听起来比较冷的音质

“我……带走……”

下一秒，阮哈轻而透的魂体似乎被人抱了起来，头被微热的指尖轻轻地拨了一下，靠在了胸膛上。

他想，他这个鬼当得还不赖，至少有五感、至少还“活着”……

阮哈本想睡一觉缓缓，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挣扎了起来，急切地想要去往什么地方，却感到抱着他的人紧了紧胳膊道：“别动。”

“阿书的尸体……”，几个字是被阮哈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费了他不少功夫。

那人仿佛懂了他的意思，回道：“那处院落开了结界，所有人都被清了出去。你的魂体太过虚弱，需要静养。”

阮哈被带到了一处极其宽阔、奢侈的院子，他像是笼中雀般被圈养了起来，养他的那个人是副本男主——云阿。

云阿似乎说了很多话，但阮哈一句也听不进。他每日不是坐在院中的树上瞧着紧闭的大门，就是抬头看向诡谲的天空。

阮哈知道，他又被带进了幻境，只是这次的钥匙并不由他主掌，且时时被那所谓的“他爱的人”盯着。

云阿每次说什么，阮哈都会面无表情地问一句“能放我去报仇吗”。此后不是陷入沉默，就是云阿甩手就走。

阮哈开始躲着云阿，这样主线进度就会被人为减缓。他不是不想通关副本回到正常世界去，也不是不知道阿书只是系统创建的数据。

只是他阮哈从来的是个守诺的、响当当的人。

是日，云阿瞧着迟迟不动的89%的主线进度，又进了那处富丽堂皇却透着腐败气息的院子。

他看见阮哈空洞的双眼瞧了自己一眼便平淡地挪开，抿了抿唇走过去开口道：“还有11%，主线任务就通关了，你安生一点。”

阮哈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唇瓣翕合，开口问道：“能放我出去吗？”

“你出去能做什么？”，云阿这次没有沉默也没有离开，而是平静地开口询问。

“能报仇……能把所有加害阿书的人全都杀了！”，阮哈两只眼睛瞬间红了。

云阿看着他魔怔的模样，劝道：“这只是个游戏，你杀了人回到现代怎么自处？”

阮哈根本听不进与报仇无关的话，他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随后道：“有朱林……朱林为什么会出狱？”

“黔关城除了许敬就没别人了……许敬是阮潇舅舅，也就是阮潇的母家……阮潇的母亲只是相爷的一个妾却生了男孩占了主母的位置……”

“需要将朱林放出来借朱府的力量打压许家的、且身份连许敬都不敢惹的……女主阮晓晓是不是？”

云阿瞧着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却分析得头头是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如果非要说，那阮哈的脑子应该是薛定谔的。

云阿的沉默像是变相的肯定，阮哈红着眼睛笑了出声，“她凭什么？凭相府嫡女的身份？那阿书五年来日日夜夜受得折磨算什么？”

“……无名的垫脚石吗？”

阮哈突然把目光转向云阿，一双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沉默了几秒后笑道：“幻境的法子是不是许敬告诉你的？”

进副本约莫快十天了，这是云阿第一次打量与他一起进游戏的玩家。

游戏里的建模是系统拟定的却会根据玩家的模样进行细微调整，他看见阮哈的右脸颊有一颗小痣，笑起来正好陷在酒窝里。

没有得到回复，阮哈丝毫不介意，接着分析道：“许敬也下的一手好棋……他知阮潇喜欢你且求而不得，故作亲情深厚帮助阮潇创了这方幻境，将阮晓晓引走好对朱府下手，进而将黔关城收为己。”

“他明知是阮晓晓放的朱林从而害死的阿书，却在得知我在阿书院中，故意将阮晓晓引来逼我出来继续为他所用对吗？”

“他不仅要逼我，还要证明给我看——没了他的庇护阮晓晓可以轻易将我杀死。”

“阿书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个还不肯放过她……还要逼着她魂飞魄散……为什么？”

阮哈一拳打到了旁边的树干上，将幻境中的手擦破了皮，血点点滴滴渗了出来。

阮哈盯着手背那处伤口，直到它慢慢地止了血，才收回目光，半闭着眼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出去？”

云阿沉默了一会儿，考量他报仇会耽误的副本通关时长，半晌才道：“你能保证不杀人吗？”

狗屁男主在担心他的小情人手染血腥吗？

阮哈闻言不屑地“嗤”了一声，“杀了他们我反倒舍不得了……更何况，阮晓晓怎么可能被杀死呢？”

她可是副本女主，自带主角光环。不死之身，却可以决定他人生死。

“你需要多久？”，云阿问道。

“一天。”，阮哈顿了一下又说道：“明晚，在第一次出幻境的那个院子集合……”

阮哈查询了一下任务面板，主线进度已经95%了，明晚结束后再跟狗屁男主说会儿话，他就可以脱离游戏了。

“好。”

阮哈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有点奇怪地看向云阿，越看越觉得这厮除了一张建模脸外无甚优点。

云阿将幻境开启，两人同时出现在了一片昏暗的荒野之上，旁边拴着一匹白马。

阮哈瞧了眼那马，又想到自己是个鬼，索性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绕了两圈之后朝黔关城去了。

阮哈被第二次带入幻境的第一天，他就在系统的卡牌商场中挑出了一张【虚虚实实】卡的同时再次被垃圾游戏的废话文案创到了，自此新玩家送的三张万能卡全部被他兑换成了实际的卡牌。

【虚虚实实】

【随意变化身体形态，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所以你到底是人是鬼？】

【持续时间24h，一个副本仅限一次】

阮哈仗着系统这个bug空手伪造了一张许敬的罪证，先是以鬼魂的模样潜入了朱府，找到了朱林他哥朱木的房间。

一直等到里面莺莺燕燕的声音结束，几个衣冠不整的女人出来后，他才“啧”了一声施施然地飘了进去，到了朱木的帐外。

阮哈也不显现身影，就这么以鬼的形态忽悠道：“朱木，你不必找本尊在何处，我来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登上黔关城主之位。”

床上半裸的朱木顿时扯了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半显尴尬地回道：“不知尊者是何方神仙，为何助我？”

阮哈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吾乃是东处有名的玛卡巴卡仙尊，我瞧你处处被那作恶的许家压制，今助你不过是为了累积功德，还不快快谢恩？”

阮哈本想跟他做一笔交易，没想到床上那具站起来比他宽两倍的人居然真就信了，裹着厚重的被子一骨碌地滚了下来，跪拜的时候还有些颤抖。

怪好骗的……

“仙尊慧眼识珠，我朱家日日行善，不料却一直被那许敬压制，仙尊开眼请助我夺回黔关城主之位，我定立庙供奉……玛卡巴卡仙尊。”

“好一张巧嘴，你的那些腌臜事岂会瞒得住本尊？”，阮哈冷哼了一声，“五六年前，你可是脏了一个从北疆战场撤下来的将军名声？”

“并……并无，仙尊明鉴啊！”，朱木的身体抖了一下，但依旧嘴硬。

阮哈闻言一把将房中的烛火灭了，厉声道：“朱木，说实话。本尊能让你当上黔关城主，这位置也可以换许敬来坐，最终到底是谁看你的诚心了。”

朱木不断地磕头，身体颤抖不止，“仙尊英明，确有此事……”

“只是诬陷一事并非只有我一人做了许敬他也掺了一脚！”

“我们当时接到朝堂通知，有个身负战功的百夫长要调到黔关城，我和许敬虽斗了几年，但却容不得第三个有机会竞争的人……”

阮哈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抿了一下嘴平复了心情，继续胡扯：“正是此事碍了你的前程啊……糊涂！你可知那人是唔系滴系仙尊座下高徒？”

朱木愣了一下，带着哭腔说道：“小人愚钝，小人确实不知啊！求仙尊救小人！”

“本尊也想帮你……这样吧，你明天一早亲自去城中召集大伙还此人一个清白，让唔系滴系仙尊的火气消了，本尊才有理由帮你不是？”

阮哈顿了一下又说：“此事全看你心诚与否，你越是恳切他老人家就会放过你，否则……前一段时间朱林遭受牢狱、断子绝孙的罪孽将会降临到你头上！”

朱木听此，立马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小人绝对诚恳，一个字都不差地挑明，向仙尊认罪。”

阮哈没有理他，反倒将屋中的烛火点了，随即将手中那“伪证”抛到了朱木的面前，随后道：“本尊未曾唬你，希望你也不会令本尊失望。”

朱木见了上面的内容，大喜地磕头道：“定不负玛卡巴卡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