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之山。

辛何垂眸看向半人高灰扑扑的小孩，散出灵识轻轻探去，“一只小赤鷩（bì）？”

“倒是罕见。”，他也不见外，勾起嘴角，抬手便要去摸小孩脏兮兮的棕色头发。

“滋啦——”

灰色袖袍被小孩喷出的火烧了个大洞，辛何笑意更浓，没有停顿地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顺带掐了个净身诀。

赤色短褐依然灰旧，尺寸略小露出一节小臂，领口也紧紧束着，白皙瘦削的脸庞不自然地偏过去，颈骨突兀地立着。

辛何将手滑落至他的脸颊，微微捏了捏，旋即皱了眉头，轻启双唇，“没肉。”

小孩手指微蜷，唇因紧紧抿着而泛白，纤长的睫毛垂落，颤动连带着眼睛眨了又眨，透露出些许怯意。

辛何感受到了他的害怕，右手晃了晃，熄灭了袖子上的细小火星，将左袖举到他面前，随口胡扯道：“早就觉得宽袖碍事，小赤鷩，这边也吐一口，烧个对称。”

看到他老老实实地张嘴吐出一团小火苗，给自己的左袖撩了一个不算雅致的洞，辛何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赤鷩正低着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烧布料，陡然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身子一抖，将整只袖子全燎了。

他手忙脚乱地扑灭了火苗，阻止它继续蔓延，继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赤鷩血色一上涌，脖子红了。

辛何怔了一下，笑容还挂在脸上，索性抬起自己结实精瘦的胳膊，送到两人之间，另一只手的指尖戳了戳小臂，调笑道：“我也算赤臂了。”

小赤鷩血色又上涌，脸也红了。

辛何好笑地看着他泛红的脸颊，觉得他特别好玩，让人忍不住地逗弄，将胳膊收回后眨了眨眼，唇瓣轻碰，忽悠地开口。

“同类相吸，所以……跟我回家吧。”

小赤鷩血色再上涌，耳根红了。

*

汜天之山。

“没有名字？”

小赤鷩拘谨地站着，紧绷着身子，微微点了点头。

辛何手肘在身侧的树枝上，掌心撑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脸颊，皱一下眉又松开，反复几次，过了许久也未曾开口。

“师父，你回来了？！”

一个小男孩蹦跶着，从院子外进来了，看到辛何旁边的小孩，止住了脚步，歪着头开口询问道：“师父，你又捡人了？”

又？他只能算其中之一。

小赤鷩稍稍侧目，一双消瘦的手背在身后攥紧，眼底划过微小的失落。

辛何没瞧来人，抬起空闲的手在小赤鷩的脑袋上拍了拍，“收山，最后一个。”

他撑在下巴的手猛地一拍脑门，“嘶”了一声，笑着看向小赤鷩，开口道：“时焉……好不好？”

小赤鷩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笑容，他想这人生得怎么这么高、这么好看……

浅灰的眼眸抹杀了冷淡，永远藏着笑，好像怎么都不会生气，就连自己烧了他的衣袍，也只是轻勾嘴角弯起眼睛。

白皙光洁的额头因为一巴掌而微微泛红，赤色珠形印记立在眉心，平添一份艳丽，高低起伏的鼻梁、唇珠恰到好处。

他意识到自己盯着辛何愣了半晌，耳根瞬间红的滴血，逃避似的收回目光，又极快极轻地点了下头。

“什么嘛，一个哑……”

“乘黄！”，辛何偏头过去，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随手一挥将他的嘴唇牢牢粘在一起，“学会了说话再开口！”

乘黄被迫闭口，挣扎了片刻，红了眼眶，愤愤地瞪了时焉一眼，掌心里凝聚起强劲的仙力

一股脑儿朝时焉刺了过去，还未到其身边，就被一道赤色的仙力挡了回来，激的他自己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乘黄不服气地看向出手的辛何，眼里的不解渐渐地化为嫉妒，他攥紧了手咬了咬下唇，扭头便跑了出去。

辛何叹了口气，揉了揉时焉的脑袋，轻声嘱咐道：“你的屋子在隔壁。”，说罢跟了出去。

发顶的温热抽离，时焉愣了半晌，才极缓地眨了一下眼，他低头看向自己因克制而攥紧的手，猛地松开了。

辛何提着食盒，拎着新衣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赤色身影面朝三珠树立着，绷紧的后背，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听到脚步声后偏过头来，眼底闪过不带掩饰的热切，浅棕的眸子写满“你怎么回来了，不去追他？”的疑惑。

活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老老实实守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花心的主人回家。

辛何走上前，将赤色长袍塞进了时焉的怀中，好笑地解释道：“汜天之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地盘，想走便走我不会留人。”

他又举起食盒随手敲了敲，冲时焉挑了下眉，“多吃点，长肥了才能当做下酒菜。”

意料之中，对方的耳根子和怀里的袍子一样红艳，辛何一时来了逗人的兴趣，眨了眨眼，指尖轻捏他的下巴。

“小时焉，站在我的院子里……是想晚上留下来暖床吗？”

时焉脸腾地红了，偏过头将下巴抽离，抿紧了嘴唇，一溜烟地跑回了屋，留下辛何一人在三珠树前哈哈大笑。

他还嫌逗人不够味儿，一溜烟地追到了时焉半敞的房门前，若有其事地说道：“当初在小华之山，我伸手接住一只还未化形赤鷩……”

“嗯……尾巴约莫带点金色，可是一个劲儿地用它的小嘴啾我，盛情难却……”

辛何所说的赤鷩就是他的原身，时焉闻言气恼了低着脑袋走到门前，伸手猛地将其合上了。

“嘭——”，关门声伴随着得逞的笑一并被锁在了外头。

夜晚，辛何从山间温泉漫步归来，一袭墨发湿漉漉地挂在脑后，却没有沾湿衣领和脖子。

他大老远看到自己的屋中亮着火光，挑了挑眉，随手捏了个诀施施然地走了回去，挥手开门后怔在了原地。

圆鼓鼓的一团，怀里搂着赤色长袍捂住脸，时焉在他的床上帮他暖床？

辛何止不住地勾起嘴角，反应过来后想了想，今日笑的次数确实比往日多，捡个小家伙倒是真不亏……

“这么听话？”

话音刚落，床上一团肉眼可见地蜷缩地更紧实了，高高地鼓起，看不见表情也知道——人快羞死了。

辛何随手一抹，半湿的长发立马变得干燥柔顺，他顺势坐在了床边，手指捏住赤色长袍，准备给小家伙透个风。

拽了半天，反而闷得更严实了，辛何好笑地拍了拍时焉，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吐出，“小时焉喜欢闷熟啊？”

时焉闻言一把将袍子掀开，细细地喘气，湿漉漉的漂亮眼睛垂着，眼尾薄红，就是不看辛何。

“新袍子不喜欢？”，辛何皱着眉扯了扯时焉还未脱下的短褐，眼瞅着他摇了摇头，索性掐了个诀，用灵力将灰旧的衣服直接化为虚无。

一言不合被扒光衣服的时焉霎时瞪大了浅棕的双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裸露的肩膀，顺带将边角掖得死死地。

“不是暖床？反倒占了被窝不让我进。”，辛何瞧他死死攥着被角，不为所动，生怕自己吃了他的模样可爱得不行。

恐怕自己再逗，今晚连床都没得睡。辛何认命地将调笑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催使灵力，给还在被窝中的时焉裹了一件中衣，慢悠悠地开口道：“先穿我的。”

“所以小时焉，我可以进去睡觉了吗？”

语气轻柔，还夹着一丝丝委屈的意味。

辛何轻笑着，顺着被子张开的小小缝隙，将自己塞进了温暖干燥的被窝中。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时焉，微微低头盯着他柔软抚顺的棕色头发，瞧见他的漂亮眼睛直溜溜正视屋顶，片刻后轻启双唇。

“听我的，学讲话，好不好？”

时焉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憋红了脸也只发出了“啊”的声音，他羞愧地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闷笑声从他的头顶上传来，“怎么这么好玩？”

辛何将红嫩的时焉从被子里剥了出来，捏了捏他的脸，“之前捡过很多受伤的，痊愈后除了乘黄都离开了汜天之地，他说要报恩唤我做师父，我没认他也没赶人。”

时焉怔了一下，意识到他在为白天的事而解释，指尖抹掉了掌心的薄汗。

“你是最后一个，我说话算话。”

感受到时焉的紧张，辛何无声地笑了笑，手指顺入他的发间，柔软滑顺的质感，缓缓地揉了揉。

“不逗你，睡觉了。”

话音刚落，时焉瘦弱的身体仿佛被雷劈了，僵在了原处，一动不敢动，左手微微颤抖，用力蜷了下后攥紧了宽大的中衣。

辛何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还拍了拍！

作者有话要说：注：“赤鷩”取自——《山海经·西山经》：“小华之山，鸟多赤鷩，可以御火。”，仅用这句做设定。

“乘黄”取自——《山海经·海外西经》，仅用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