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暂停了？”

001不解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阮哈揉了揉眉心，他使用“物是人非”卡时，还学着运转仙力掐了个静止决，周围的云阿和时焉都被定在原地，时间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赌一张万能卡——要想仙帝会守诺，除非天地皆变色……”

001：“……”

别说，还挺顺溜，朗朗上口的。

阮哈捏着下巴，轻轻揉捏，将视线投向摇光结界内焦枯的三珠树，“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001本能地觉得他肚子里没什么好水，果不其然，下一秒特别傲气的话从001的音响中传来。

“能不能凭男主之力，让仙界易主……”

*

“两万年了，仙帝老儿怎么还没将辛何放出来？”，孰湖轻车熟路地小跑着，来到院子中的三珠树前，趁时焉不注意，伸出手摸向他，准备将人一把抱起来。

时焉随手一挥，一团火苗顺着孰湖的指尖绕了上去，警告似的燎了他的衣袍。

孰湖不满地撅了撅嘴，灭了火将手抽了回来，“两万年了，就时焉你还是不让抱……”

孰湖瞧时焉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一直盯着三珠树，眨了眨眼，“……听摇光内的仙灵说，再过几天雷泽就要开了。”

两万年前，时焉将汜天之地的院子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摇光外——魔界。

时焉身形一晃，片刻后抬起右手，指尖在耳饰上轻轻敲了敲。那耳饰是赤红的三颗珠子，被看不见的线缠着扣在耳廓上。

孰湖认识他也有千年，自然知道他敲了两下耳饰的意思——谢谢。但孰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几千年来没有答案的问题。

“时焉，你不开口说话也就算了，怎么不传音？”

辛何的真身还在时，时焉每天都会单方面地对着它开口说话，事无巨细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讲述。

一次他的手指触摸时将三珠树上的火焰吸走、雷息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下一刻一道金光将雷息吞噬，时焉顿时怔了一下，以为辛何分神阻止自己，忙收了手，脸色变了几变。

自那之后到辛何真身消失之前，时焉只敢灭火，不敢引雷息，生怕辛何消耗过多。

时焉早就知道——如今院子里的三珠树是辛何一缕灵识，想来雷刑将他的真身劈了出来。

彼时他瞧出不对劲时，急匆匆地动用了本命灵力破开摇光结界，一口气憋在心里，还未驶出二里地，仙帝的传音先到了。

——你若再破摇光结界，辛何永不出雷泽。

魔的身份，似乎就是原罪，将他和辛何远远地隔在两地，长长久久地不得相见。

他徒步走回了摇光外院子里三珠树前，灰溜溜地，好似一只丧家犬。

时焉面朝着三珠树，站了一天一夜，他无时不刻不在说服自己。

——辛何会没事的，辛何可是战神，怎么会出事？

不就是雷泽受刑……

可那是雷泽啊，一棵天生地长的三珠树最惧怕的地方；可那是雷刑啊，劈在身上顺着肌理入了骨髓经脉辛何得有多痛？

时焉又站了一天一夜后徒手探入心脏，将之前三珠树掉落的叶子取了三颗出来，慢慢地从自身仙根中抽出本命灵力，捏成一缕，穿过珠形叶子编成了耳饰。

自那以后，辛何听不到了，时焉也不再开口说话。

“喂，时焉……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时焉摸索了一下耳饰，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万年，代表他在思考，片刻后敲击声响起，“…传音也是声音……”

是辛何让他开口说话，当然无论什么形式都只能讲给辛何。

孰湖听出了时焉的言外之意，一时无话可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举措，换了个话题道：“…辛何出了雷泽，能来摇光外吗？”

他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那可是战神辛何，仙册第一页记载的人物，摇光结界不对战神开放还能对谁开放？

清脆的敲击声传来——仙界怕辛何会反，定不会放他。

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从摇光天际传来，周围泛着淡淡金光，是寰宇诏。

寰宇诏，告天下——魔物辛何，欺瞒仙界，雷泽伏诛。

时焉霎时停顿了敲击的手，耳后的印记通红，瞪大双眸，直直盯着三珠树，眼见它慢慢地枯焦。他急忙地挥出汹涌的灵力去挽救，但是无济于事。

时焉眼睁睁地看着它脱水变得焦黑，咬了咬牙抽了本命灵力接替上去，但也只是减缓它死亡的速率。

辛何怎么会死，他从未设想过的一条路。

明明辛何剿灭了无数作恶的魔物，明明辛何强大到可以永远地隐藏这个秘密。

明明辛何是维护仙界和平的战神，就因为他时焉是魔，就因为辛何本身是魔。

辛何要被泯灭了……

时焉想到这个地方，心无意识地抽痛起来，像是被藏在深处的三珠树叶子无情地挤压揉搓，直到出血糜烂。

他倏地增强本命灵力的输出，源源不断的泛着白光的灵力丝丝缕缕没入死气沉沉的三珠树。

“时焉，你不要命了？！”

“它只是辛何的一抹灵识！”

是啊，他时焉救不了辛何，不是早在两万年前就注定了吗？

可是，如若没有辛何，他时焉也早早就死在小华之山不是吗？

时焉没有理会焦急的孰湖，他知道对方因为能力不足阻止不了自己。时焉慢慢地将涌到嘴角的血，咽了回去，耳后的印记更加灼热，炙烤着他的心脏。

“…小时焉……停手…”

虚弱的声音直击时焉脆弱又倍受煎熬的心脏，将他钉在了原地。片刻后，时焉听话地收了本命灵力，手还停留在半空剧烈颤抖着，眼底通红满是水光。

他停手是想要继续听清辛何的声音，两万年了，留给他的上一句还是——等等我，好不好？

可惜，声音散了，耳后的印记也冷了。

三珠树一瞬间化为了粉末，连带着他的心，洋洋洒洒散了一地。

时焉眼睫上挂着的水珠，再也不堪重负，直直地砸落地上的粉末。

*

“时焉，这是仙界，不是你一只魔可以来的地方！”

仙帝皱着眉拦在时焉的面前，从时焉破开摇光结界直奔雷泽时，他就赶了过来。

仙帝瞧着他双目无神、满眼通红的样子，将他此行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还未等他开口，时焉直直地冲上来，灵力包裹拳身直直地砸过来。仙帝随手一挥，本以为能拦住时焉顺带将他掀飞。

可因为金口诺，他指尖的仙力遇到时焉便拐了弯，他堂堂仙帝被一只小魔物一拳砸到脸上，还被对方掀飞了！

这可太没面子了。

仙帝立马脚尖轻轻点地，稳住身形，在周遭开了护身禁制，在时焉冲过来之前开口道：“辛何在雷泽灰飞烟灭了！这里没有你可以收尸的地方……”

时焉的身形瞬间顿在原地，他收了灵力，拳头还攥着，圆润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出丝丝血迹，嘴唇紧紧地抿着。

半晌，他不禁合上了双眼，堪堪藏着欲垂的水光，松开了手捏了个诀，消失在了雷泽。

时焉没有直接传回去，而是先是去了汜天之地，在山下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悠悠地徒步走向摇光外。

一如万年前原身不见之时，他没见到辛何。

不同的是，万年前辛何还活着，万年后他被泯灭了。

而仙却一如既往地谩骂着，曾经的战神……

作者有话要说：注：“孰湖”取自——《山海经·西山经》：“﹝ 崦嵫之山 ﹞有兽焉，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是好举人，名曰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