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节课阮哈彻底睡不着了，他看不进书上的知识点，只好百无聊赖地抄起了64篇古诗文，左手支着脑袋，右手写字速度不慢也算工整。

十分钟后，阮哈余光瞥见云阿头枕在了交叠的胳膊上，眉头紧锁睡得特别不安稳。

他鬼使神差地用手里的笔轻轻戳了戳云阿皱在一起的眉，睡着的人感受到了什么，不舒服地轻哼了一声，将脸埋进了臂弯。

阮哈悻悻地抽回手分了神看向窗外的树枝，直到笔尖在本子上留下很深的墨迹，他才神游回来继续干活。

按照阮哈进副本的一贯规矩——确定主配角然后走“棒打鸳鸯”的主线。

但是他进本是8月17日，8月18阮哈说什么都不会回去的。

也就是说，他至少要在副本里拖一年的时间。

一年，整个班早就混熟了，用得着他现在努力找寻女主钟音的身影？

所以阮哈此时的想法——顺其自然，他不慌不忙地抄完了一遍64篇古诗文，偏过头看了一眼白皙乖巧的云阿。

他从云阿的抽屉里拿出写了名字的空白本子，十分好心地模仿他的笔迹继续抄了起来。

凭借着记忆深处的多篇检讨范文，到了放学阮哈堪堪写完两份内容不一的千字检讨和字迹不同的抄写。

“阮哥，一个假期都没约球了，今天你不来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沉落的夕阳迫近地平线，余下的霞光布满了窗户和走廊。

阮哈闻言瞧了瞧墙根的云阿，他整个人完全陷在阴影中，刚睡醒的漆黑眸子带着些戾气，呆愣地盯着前黑板上“距高考还有645天”。

“云朵？”

云阿孤零零坐在夕阳的余光都照不亮的白墙后面，整个人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阮哈瞧着有些于心不忍。

他挣扎了会儿还是开口道：“我去打球，你自己先回家？”

“没事，我在班里等你。”，云阿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刚睡醒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垂下眸子不经意瞥见了侧面褶皱明显的本子。

云阿愣了一下，他捏着角缓缓翻开一页，工整的字迹印入眼帘。

——君子曰：学不可以。

怎么抄书还有漏字的呢？

云阿浅扯了一下嘴角，梦魇折磨带来的疼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他叛逆地拿起笔在“学”后加了个逗号。

半晌后云阿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出了阴影，走进了落日余晖中。

他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直直地盯着只穿着校服短袖的阮哈，影子在他身后拉得很长，沾染着橘红的光。

阮哈惦记着还有一个小朋友在班里等自己，他来操场走了个过场二十分钟匆匆赶了回去。

“云朵……”，阮哈拿着校服外套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咦？人呢？”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后门两张靠墙的桌子上还有两个同款式的书包。

阮哈一个背后面一个背前面，“吱哟”一声，关上了木质的后门，一转头和云阿脸对脸。

白皙的脸上挂着水珠，应该是刚洗过，红色的校服外套正面有一块很大的水渍，表情不复刚才的轻松，眼神也淡淡的。

阮哈进副本一天了，还是没有搞懂这个姓云的小朋友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他有时候少年老成随心所欲对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候又很大的火气憋在心里只在不经意间从双眼中流露出自责和愤恨。

就算他嘴里喊着“阮阮哥哥”，脸上也是看不出错的标准式笑容，阮哈还是觉得云阿离自己很远。

像是看得见摸不着的薄膜，将他整个人困在了里面，与世界割裂。

就像现在，云阿明明解释说自己去了趟厕所，虽然他挑不出一点错可阮哈打心眼里不信，觉得对方有事瞒着自己。

“真的没事？”，阮哈指了指他胸前大片的水渍，凑近还能闻到一股儿淡淡的牛奶味儿。

“64篇还有检讨，谢谢。”，云阿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索性伸手将书包从阮哈的肩上取下背到自己身上。

“回家了，阮哥。”

阮哈狐疑地盯着他瞧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也很奇怪，明明人家小朋友什么都不愿意说，他还上赶着刨根问底。

不仅是加载了阮唐记忆的缘由，阮哈自己也将他当做亲弟弟一样。

阮哈压下那种由心而来的不舒服，低着头转过身，一句话硬邦邦地从嘴里吐出，“走，阮哥带你去玩。”

“想喝什么？”，阮哈气派地指了指学校门口的小推车，将自行车支到一边。

云阿不客气地选了看起来最贵的——罐装可乐，趁人没注意，“噗呲”一声将拉环拽掉，狂灌了几口。

几秒后，云阿捏着还剩一半的可乐，餍足地眯了眯眼，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阮哈愣愣地瞧着小朋友如同一只猫似的舒展笑容，合着刚才不爽就是没喂？

阮哈勾着嘴角将钱塞到小贩手里，另一只手特别顺地在云阿柔软的发顶拍了拍，心说手感不错。

十分钟后，自行车刹在了一座庙前。云阿站定后瞧着“城隍庙”几个字，眉头轻挑，“这就是阮哥带我玩的地方？”

阮哈被他好笑的眼神盯得不自然，他耳根子泛红刚想张嘴，一个穿着破旧的人疾步走了过来。

“上好的香，要不要？”，这人手里提着几大捆香，双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最后定在了阮哈身上。

“三根三块，六根只要五块钱。”

阮哈皱了皱眉，微微低头看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人，身上衣服打了不少补丁，表情猥琐又贪婪，“一根一块？你怎么不去抢？”

“来城隍庙不拜就走可是要得罪里面那位的。”，那人眼珠转了转，继续开口：“何况这一片就我卖香，一块一根都是给你便宜的。”

云阿瞧着阮哈被忽悠地犹豫不决，刚想开口阻拦，就看到阮哈很大方地将五块钱拍到了那人手里。

“成交。”

云阿：“……”

不拜就会遭罪这种小儿科的谎言怎么还会有人信？

阮哈兴冲冲地一把抓住云阿的腕子，将人拉进了庙里。

院中一棵参天大树，整体占地面积不大，绕过树便是半人高的香炉，后面是供奉着神像的壁龛。

阮哈也瞧不出个门道，刚要往蒲团上跪，余光瞥见了右侧有个开了门的屋子，门前挂着小黑板，上面写着。

——香：一块钱一把。

阮哈：“……”

云阿瞧着面前的人脸黑得不行，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块黑板，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

阮哈臭着脸，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笑什么笑？”

“八毛三一根的香绝对诚意。”，云阿被杀人的眼神盯着，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别说单科一本线了，开学考阮哥直接全年级第一。”

阮哈没理人，径直燃了三根香，一下子跪到了硬邦邦的蒲团上，闭着眼拜了拜。

他刚想预祝自己副本顺利、考试都能过，很突兀的一双带着阴郁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脑海，快要默念出口的心愿一下子变成了。

——云朵一辈子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明明只接触了一天，却像是当了很久的朋友，突然想要探寻他伤心的缘故，未得其道的祝福。

阮哈站起身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呆呆地眼神涣散地看着云阿燃香三拜最后插到了香炉里，然后一前一后地出了城隍庙。

他踢开自行车支架，总觉得自己亏了什么。

傍晚的凉风吹开阮哈额间的碎发，少年明媚的脸庞完整地展现在梧桐树下。

等等。

那英语怎么办？

“我教你英语。”，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自行车后座逆风而来，“单科一本线没有问题。”

阮哈刚想质疑姓云的小朋友，明明他比自己听得课还少，睡了一下午且看起来和英语老师那么不对付。

“信我。”

阮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紧跟着抿了抿嘴。他现在觉得耳根子发痒，特别想揉一把，可惜双手被禁锢在自行车车把上。

他是没谈过恋爱。

可怎么一个不到十七的小屁孩说句平常话……也那么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