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城一高出了名的讲课快，高二部分内容早在高一期末时就讲完了，开学考主要检测之前所有讲过的知识点。
一天考完六门科目，所有的人拥有一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之后便要回到了自己的班开始上高二的晚自习。
高二4班内，搬桌子的声音络绎不绝，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屋里屋外都是忙碌的搬书人影。
沈仄刚到走廊拿起自己的书，一转头就看到了阮哈，用胳膊碰了碰他，“阮哥，考得怎么样？”
“看命。”，阮哈看了一眼自己的两摞书，又瞧了瞧旁边云阿的，想了想他同桌瘦弱的样子，索性放在一起搬了起来。
高高的书将人从小腹挡到眼前，阮哈偏着头从后门走了进去，慢慢地移到了桌子上。
云阿刚刚有事出去了，阮哈又继续将书整理好，放到了各自的抽屉里。
沈仄凑到他桌前看到快与自己平齐的书，给阮哈竖了个大拇指，“今天的题是真难，怪不得连你也要说看命。”
阮哈将自己的凳子踢了回来，他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没有靠背的板凳，觉得那句话应该改成——要命。
这破板凳，又硬又没有安全感，一坐就是仨小时，谁受得了？
“阮哥，对答案吗？”，沈仄展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试卷，上面写满了鬼画符，“语文没什么可对的，诶你作文写的什么？”
阮哈顺着他的卷子看到了作文主题“垃圾”，才想起来语文是第一门，那时候他的屁股还没有酸，洋洋洒洒写了一篇。
“小说。”
“啊？哦…”，沈仄愣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听说这次批作文的是梁月，昨天有人作文写了小说去找她，被她教训了一顿。”
话音刚落，阮哈余光看到云阿从后门进来，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云阿和唐姨的对话，心血来潮地将人拉了过来，“云朵，你作文写的……这里怎么脏了？”
“议论垃圾的坏处。”，云阿拍了拍小腹处校服上的灰印子，扯开板凳坐了上去，继续翻开了《花朵》。
沈仄瞧他坐下也不吭声，换了张数学卷子，将最后一道大题的图指给阮哈，“艹，游城一高绝对疯了，我1班的同学说这是竞赛题。”
“我他妈最后十分钟盯着这图，愣是第一问都写不出来。”
“最后五分钟，我认命地数了数，这个简单的坐标轴上有他妈六个圆、三个半圆、十四个三角，是人能做的？”
云阿抬头表情淡淡瞧了一眼十分纠缠的图，就在沈仄和阮哈都以为他要轻吐“不难”两字时。
“十六个三角。”
阮哈：“……”
沈仄：“……”
“时间紧迫，我数错了也有可能。”，沈仄又翻了一张生物卷子，指了倒数第二道题，“A寄生B，使得B扭动身子摇摆不定，阮哥你说这他妈不是……”
沈仄抬眼时瞥到长相乖巧的云阿还在认认真真地翻着那本狗血故事集，将到嘴的“搞一起”又咽了回去。
阮哈突然意识到沈仄哪里是来对答案，明明是将他当做树洞了。
他在沈仄即将掏出物理卷子时下了逐客令，沈仄走之前信誓旦旦地说道：“物理第一道运动学大题答案一定是1600米每分钟。”
阮哈刚坐到板凳上，旁边的云阿突然凑过来，跟做贼似的耳语道：“那道题求的是老奶奶的行驶速度。”
所以沈仄求出来——老奶奶每分钟走了1600米。
阮哈：“……”
梁月踏着晚自习的铃声走了进来，一瞬间整个4班安静了下来。
她皱着眉巡视了几圈，走到了讲台上将手提包一放，开口道：“我在离咱们班最远的楼道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游城一高一栋楼一共四层，每层三个班两侧都有楼梯，4班的后门紧挨着楼梯和厕所，不仅方便味道也让人精神。
“你们也别做戏给我看，明天晚上成绩出来了谁也跑不掉，我会以此为依据换座位。”
很突兀地一道细小声音，在梁月说完之后显现了出来。
“考的知识点又不是你教的……”
“谁说的？！给我站起来，别让我抓到你！”
一时整个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学生都清一色地伏低身子，低着脑袋写着作业刷着题。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梁月火气憋在嗓子眼无处发泄，她直接走下讲台开始转悠，刚走到第三排就收了一本《大卫科波菲尔》，“自习是让你们写题的，这虽然是名著也不能看。”
“你叫什么？等成绩出来了我再酌情考虑还给你。”
梁月一路收了好几本，火气也下了不少。
阮哈在她来之前将高高的一摞书移到了左边，还搭了只手在上面，基本上将专心看小说的云阿挡了个七七八八。
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在他的桌子上瞧了瞧，阮哈顺着那只胳膊抬头看去，是带着黑框眼镜的梁月。
“我昨天是不是说，桌子上不让放书？”
“可是老师，过道在右边，我放左边也挡不住我的脸啊。”，阮哈淡定地反驳她。
“你挡住旁边的同学了。”，梁月刚带班就记住这两张刺头的脸，她此时眉头紧锁，表情不善。
“晚自习又没有老师讲课，我明天一早再放地上。”，阮哈顿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老师，最前面是64篇和检讨，后面是校规和蜀道难。”
阮哈的指节在隔壁桌瞧了瞧，一个本子被扔了出来，他顺手递给了梁月，“这是我同桌的。”
梁月看了瞬间乖巧的阮哈好几眼，才留下一句“明天早上不要让我再看到有书在桌子上”离开了。
阮哈身子一下子软到了桌子上，他趴着转一会儿笔再抬头看一眼挂在最前面的表。
怎么还有二十分钟才放学？
明天再不整个软垫屁股都要坐平了。
突然，从那摞书中伸出来一只欣长的手，腕骨上爬了一条很细的血管，轻轻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阮哈将右脸贴到桌子上，斜仰着看向云阿，白色清冷的光散进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那一瞬间就像是泡影，马上消散在人间。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左手，缓缓搭上去，仿佛在碰什么易碎物品。
云阿从阮哈明亮的双眼中读出来一分珍视，他愣了一下又顿时清醒，心里自嘲起来。
“为了感谢你帮我挡着，明天送你一个小礼物。”
阮哈眼睛一下子清明了，他略显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尖捻了捻发麻的掌心，“什么礼物？”
“明天你就知道了。”
*
第二天早上，阮哈刚瞧见云阿从院子里出来，便把手里的玩意塞进了他的怀里，“没地儿放，委屈你抱着。”
云阿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是两块板凳大小的软垫。
“昨天考了一天，我腰酸的不行。”，阮哈眼睁睁看着云阿以打量的目光瞥向自己的腰，嘴比脑子快，“我腰行得很……”
艹，这什么狗屁话。
阮哈恨不得给自己的嘴来上一巴掌，他急忙转过头，踢开了支架，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快迟到了。”
云阿瞧着他泛粉的耳根，不加掩饰地笑了一声，随后抱着软垫坐了后座上。
应梁月个人的要求，整个高二4班都得门窗大开站着上早自习，美名其曰站着精神。
英语选择题答题卡一大早上便被发到了每个人的课桌上，阮哈正捏着卷曲的英语书，用奇怪的语调读着课后单词表，一张平整的答题卡被送到了他的桌子上。
阮哈盯着那张“高二英语开学考答题卡”愣了一下，他视线移到了名字那一栏，随意飘逸的字体引入眼帘——云朵。
他很奇怪地发现，“云”字后面有顿笔，但“朵”后面就没有。
按理说，一个人写自己名字都是很连贯的，除了像他这种跟角色不重名的玩家。
“答应你的礼物。”
低低的声音拉回了阮哈的思绪，他呆愣地转头看了一眼云阿，下一秒被全班转悠的赵玲拿书拍了一下桌子。
“怎么？他脸上有花？上个早自习不看自己的单词，看你同桌做什么？”
阮哈闻言，机械地把脑袋扭了回来，没有感情地读错单词发音。
“是阿，不是啊！”，赵玲听不下去纠正了他的读音，结果阮哈重读变成了——“啊爸等”。
赵玲扯了扯嘴角，她觉得自己再待一秒血压能上到180，“放弃”这两个字应该说给自己，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哈眼看着赵玲扭头，立马看向了云阿，疑惑的眸子无声地询问他，礼物到底是什么？
“就是这张答题卡。”
阮哈：“……”
他如遭雷劈，一下子定在了原地，阮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淡然的云阿，又将视线转回那张答题卡上。
谁他妈送礼物送一张答题卡？
还他妈是英语选择题的答题卡？
等等……
阮哈突兀地发现，俯瞰答题卡涂黑的选项，有一种眼熟的感觉，他左手在上面比划，不一会儿就染黑了指尖。
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阮哈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捏着英语书往脑门上磕了几下，试图唤醒捉摸不透的记忆。
两秒后，一抹紫色的影子闪进他的脑海里，阮哈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答题卡上的黑色轮廓……
连起来不就是一朵鸢尾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