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微笑地看着面前黑色长发、棉白长裙的少女。

他身后倚着黑色的车，一头金发在风中被吹乱，视线如同蜻蜓点水般有些轻率地落在少女身上。

实在是一幅很偶像剧的画面。以至于波本的随从跟在后面，像是破坏偶像剧的反派。

“请跟我来，波本大人。井浦先生已经在里面等待了。”少女脸色瓷白，静默无波，从容地向他鞠了一躬，引他们进入餐厅。

这家法餐厅名为“白鹿馆”，是D社那位选的地址。波本赴宴，算是给了对方充分的信任。作为一家久负盛名的老店，从大正时代经营至今，秉持着和洋折衷的理念，倒确实很像是D社这样的海外发家再回本土发展的会社所倾向的地点。

“我的话，还是喜欢日料啊。”波本慢悠悠地说。

少女甜蜜地笑着，无视了他的话语。

“你是井浦的人？”波本问道。

“是。”少女应道，转而又介绍起这家餐厅，她声音十分好听，娓娓道来，令人听得很舒服，不知不觉就松弛了心神，“井浦先生每次归国，都会来这家店用餐。对于他所喜爱和信任的人，这个地方便就不是秘密。”

“我该说荣幸吗？”

“您真爱开玩笑。”少女笑着说道，“井浦先生希望您也能喜欢这里的餐点。厨师是井浦先生的老朋友了，但是不知道您的口味……不过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波本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四周。虽然是法餐厅，但是装饰得并不复古繁丽，在日式简洁线条中，又装饰了前几个世纪在法国流行的东方画幅，有一种清爽而错落的美感。波本心中暗自评价，似乎没有任何会形成视觉错觉的道具。

在整个过程中，除他们二人之外，再没有看到别的人了。

“这里的布局，也是井浦先生的朋友亲自设计的。”少女仿佛能读心一般，“每一个走道只能通向一个用餐大厅，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大人们享用美食的。”

波本默然，少女嫣然一笑：“您的表情，您放心，这条路一点也不复杂。”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女。

波本放松了脸上的肌肉群，让自己显出空白无害的样子——他的童颜天然有这样的优势：“这位小姐，既然还有很多机会相见，你为什么不自我介绍呢？”

“我是微不足道的人。”她顿了顿，才说道，“既然您垂问了，请称呼我为雾香（きりか）。”

说话间，走廊的尽头透出光线。名为雾香的少女几步向前，为他推开了门。

D社话事人井浦翔年龄才二十七岁，年轻有为，创业史可以说是传奇。比起之前的谷口健太郎，他显得热情而谦逊，既有日本人的守礼自抑，又充盈着一种罕见的感染人的活力，他似乎万分的尊重波本，敬语水平远远超出了大多数本土的日本人，礼节合宜，因而热情直率之处，也不会显得轻慢。波本心中把这人与自己所知之人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人像是集合了萩原与班长两人性格的长处似的，不由得暗暗警惕。

“能够见到您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他说，“但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冒昧地将我的心爱之处与您分享，只希望不要贻笑大方就好了。”

“我比较喜欢日料。”波本很直接地重复了一遍。

对方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笑着说道：“我回国的时候不多，因此只认了几家有交情的老店。如果有好的店，您可以告诉我，下回一定让您满意。……在海外多年，确实是应当回归本源的时候了。”

这人说话实在熨帖，波本仍是不为所动，说道：“把资料给我吧。”

井浦翔十分痛快地让人送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资料都储存在这里，您可以观看所有的数据和演示。”

他对自己的业务板块非常熟悉，一边为波本展示，一边用大众能听懂的方式介绍。关于他们的技术研发方向，以及可以达到的成果。

“……总而言之，千百年来，人类都在探索，人的灵魂与思想，和人类这具□□之间的关系在哪里，是如何依附于□□而存在。而我们的技术，是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最远的。它并非如同传说中的安倍晴明一般，能够以‘名’来召唤感应，而是以最前沿的技术，科学地进行探索实践。你可以理解为医生用CT给内脏照影，我们可以用技术为灵魂照影，并还能得以‘反射’。”

波本全程没有作声，在这一番演说结束之后，才抬起手鼓了鼓掌。

井浦翔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像是亟待认可的模样。

“我不学习你的这些技术。事实上，我已经想到，谁才是最适合和你对话的人了。”波本说道，目色却突然锋利，“雾香是你十分倚重的副手。”

已然是肯定的语气。

“在她引我进来的整个过程中，已经开始对你的技术进行展示了，对吗？”

波本推开电脑站起来，低头看着笑容不变的井浦翔：“关于我的手下，为什么会在没有岔路的走廊里消失。”

这次，井浦翔抬起手来为他鼓了鼓掌：“波本大人，名不虚传。”

雾香悄无声息地出现，说道：“您的手下正受到我们的款待。”

“我知道。”波本冷笑着说道，“我没有那么愚蠢的手下，如果他们脱离了我的指挥范围失失联，他们会很惨。”

“我们当然没有任何不礼貌的意思。”井浦翔说道，“这是一个小小的，自我证明而已。”

波本突然用餐刀用力地敲了敲桌面，在铺着白布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钝响：“差不多了，还等什么！”

“是，波本大人！”

面对破门而入的下属，波本欠身站起来，无意中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优雅：“前菜结束了，现在才是正式展示的开始，对吗？是你引路，还是我自己走呢，井浦先生？”

井浦翔也站起来，正要回答，却被波本堵住了话：“那我就自己走走吧。”

波本承认，自己是有些搞破坏的心思。

他讨厌井浦翔，非常讨厌。

“两年前，井浦翔回国，将一个小男孩带去了美国，似乎，D社的转折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然后就进入了飞速发展拓张的时期，但是那个男孩……”

回想着桑格利亚给他的情报，他重重地踩着脚步。

他现在做不了什么，但是……

他有些心烦意乱地一边走，一边在脑内回忆刚刚看过的资料进行比照，看着这座虚拟与现实交织的白鹿馆，突然有一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

因为在他的眼前，出现的是消失了多时的白兰地，站在角落里，与另一个陌生男性面面相觑，沉默不语，看起来十分尴尬。

“如果是我内心的投射，不会投射出我并不知晓的生物。”比如旁边那个男的。

他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但是已经被发现，于是变成了三个人的面面相觑。

“嗯……”

“雨宫，你怎么出来这么久？你得在我旁边保护我！”大少爷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来。

然后仓促地顿住了脚步。

第四个。

雨宫？

波本挑起了眉毛，看似质疑挑衅，实则心中大感好险好险，这又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以及，说好的走廊设计封闭性强，客人互相之间不会碰面的呢？这个大集合算是怎么回事？

——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前。

“我今天要在‘白鹿馆’宴请警视总监。你跟我一起去。”伊集院孝太郎说道。

“警视总监？！”

注意到了对方声音不寻常的扬起，孝太郎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雨宫飞鸟笑了笑，“就是有仇罢了。”

孝太郎严肃道：“那你等等再报仇。今天我要讨好他！就说了还是进军艺能界方便，我可以找清纯女星来陪，要是他喜欢的话，清纯男星也行。”

“他原来喜欢男的？”雨宫飞鸟疑惑。

孝太郎笑起来，这种时候他就可以充分地感受到，这种平民出身、经历过战争但是在人事上意外单纯的没见识乡巴佬，确实和他的认知有天渊之隔。

“他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人，什么东西都可以喜欢。”他带着一缕不可捉摸的表情凑近雨宫飞鸟，“只要不会太喜欢就可以。没关系，我们总是很快就厌倦的。”

“哦。”雨宫飞鸟平平地推开他的脸，“你们这些人真恶心。”

「我还是想揍警视总监。」他诚恳地对系统说，「就只有这件事，我很乐意接受恶意任务。」

他受了这个警视总监两辈子的气了，怎么想都觉得这顿揍免不了。

玩笑话归玩笑话。进了白鹿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这个地方，有着超越时代束缚的技术属性。

“虚拟AI光电信息……一大锅乱炖啊。”他吐槽道，但也意识到，不可以不认真对待。

于是他交待了孝太郎几句话，就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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