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怀疑伊集院孝太郎有什么言灵属性。

在看见警视总监身后背手而立的秋山真司时，他表情没有变动分毫。事实上，他对着这张脸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这张熟悉的脸在哪里出现了。

哦，好像是自己倒霉的源头罪魁。

算了，这辈子倒霉注定，倒也不能全怪他。迅速就想通了的松田阵平，不再看这个人，目光可以算是不礼貌地在警事总监宽阔的脸上流连了一会儿。

说真的，就是很想揍啊。

然后对方像是一下子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了似的，与他四目相对。

松田阵平对他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向来敏感——他虽然敏感，但总不在意，这也是从前萩原对他兴趣浓厚的原因之一——你以为他是钝的，其实他比你想象得更敏锐，而这敏锐之中，又没有一点应激，就平静地自我消解掉了。

在正常的世界里，这大概是一种极为突出的品质了。

“他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人，什么东西都可以喜欢。只要不会太喜欢就可以。”

他回想起孝太郎的话，看着孝太郎此刻难看的脸色，猜测他们大概在想同一件事。

——真的应该带一个清纯男星。哪怕付钱去银座租一个呢。

和孝太郎对视了一眼，松田阵平点了点头，他便悄然退出去了。

“那个人是？”

孝太郎回复道：“是我家的人。十分可靠，因此一直带着在身边。”

山吹警视总监神色探究：“看起来倒是不像。”

孝太郎语塞了一会儿。雨宫飞鸟倒确实没有在他面前动过拳脚。除了资料里显示的旧伤，之前的撞车事故里，他似乎也不堪撞击，受的伤比自己还重，休养了好一阵子，至今看起来仍有些不太好，倒是和固有印象里的保护者并不相同。

但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带着雨宫飞鸟来，现在确实是为了自己安心。

虽然雨宫飞鸟看起来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有他在，无论出了什么状况都能让自己有点底气。

孝太郎以前是个混混，但是非常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都是比他还不如的蠢货。

倘若换个人，他早就顺势而行，把人五花大绑送到山吹宅邸上了。但是雨宫飞鸟的价值，远不止于此，也因此他还愿意为此帮他多周旋一会儿：“今日的约见，是表示对您的感谢，之前几件事，都多劳您帮忙了。”

警视总监看着这位伊集院家的大少爷，心中衡量了一下他背后家族的分量，于是也笑着接下话：“您客气了。之前在小池议员的宅内，还听他说起令尊呢……”

这边两人略有些僵硬地开始了社交辞令的推拉，秋山真司侍立了一会儿，也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在波本出现的前一刻，松田阵平正在用一种十分不解但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语气向秋山真司问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以后，我都得当牛郎？”

这话就让人没法回答了。

秋山真司揣着满肚子的愤懑歉疚深沉意味，被这一句话全打散了气，表情介于深仇大恨和啼笑皆非之间。

气氛就不可能不尴尬。

“……没有要你回答的意思。”松田阵平不得不认真地解释一句。

秋山真司微微笑了一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会和伊集院孝太郎一起出现，但是这人依旧没变，仍透露出纯粹的底色，就令他心感安慰了。

“我现在是山吹先生的秘书。”他说道，“以后还会常见到你吧。”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却移开了目光。

“雨宫！”

“所以看上你的不止是山吹，还有这个小子？”伊集院孝太郎不可置信地说道。

松田阵平转头看向伊集院孝太郎，无奈地解释道：“你们这样的大人物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那你也不要试图理解我们这些小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这个时候，他才把目光转向莫名闯入这个奇怪场合的波本。

他倒是知道今晚有D社的交易，之前他与波本关于这件事讨论了很久，一开始他打算自己出面交易，后来情势变化，他觉得波本上位更有利，两人分工明确后他成了雨宫飞鸟，于是他那几天恨不得按着波本的脑袋，把自己在那个空间里学习到的技术知识全灌进去。

虽然到了白鹿馆后，他对这个奇怪的地方也有了些预感，但是现在看来，东京真是一个小地方。

或者。

这家公司并不只是他所想的，刚从美国回来发展，在本地的根基，或许比他们想象得更为深厚。

波本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雾香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指着他们对雾香笑道：“这些虫子，他们也和我一样，也是你们的客人吗？”

雾香露出一点为难的情绪，波本今天表露出了难以驾驭的棘手特质。虽然她知道那个组织能出的必定不是好应付的角色，但是今夜的麻烦，她虽然熟谙人心，却并不足够世故。

“你对这个白鹿馆的场景设置、辅助的心理暗示，都很熟练，你猜，我为什么能够打破你的限制，走到了你觉得不会有交集的线路上，见到了其他的人？”

雾香虽然觉得波本的问话很怪，但是她现在拙于应付，便也没有足够的精力进行分析。

“你虽然很熟练，但是，这个地方无论是提出创意的人，还是具体设计的人，都不是你吧。甚至不是——你后面的这位井浦先生。”

松田阵平明白，这是波本在给自己透露相关的信息，并且给对方施加压力。而秋山真司看起来也听懂了的样子，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

松田阵平开口配合道：“喂，那边的，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家的这位先生花了大价钱到这里，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这家伙是谁，还有你们承诺的隐私和保密呢？”

少女按下慌张的神色，连连向几人鞠躬道：“这是我们的失误，实在是非常的抱歉，井浦先生会对各位客人进行补偿，现在请让我送各位客人回到您所在的包间。”

她的判断中，今天重点的人物是波本，便要迫不及待地先把松田阵平这一边解决了。

谁知这句话，刚好戳到了傲慢的伊集院大少爷的逆鳞，这位大哥因为今天被警视总监的暗示十分不爽，这时候当然向最不能反抗的那一个人开始发泄他的怒火：“补偿？这是在把我们当什么穷鬼打发吗？”

他这边喊得乱哄哄，雾香稳下心神，与井浦翔会意，按下了某个开关。

空气里弥漫出了难以察觉的迷幻香气，能让人心神安定松弛，正是波本进来时的那样东西。这个走廊里看似简洁无赘余，却巧妙地用声波和空间线条，是通过迷惑中枢神经，扰乱人的感知的空间。

这自然是无害的，且能符合他们快速解决问题的需求。

“呜……”松田阵平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靠在墙上，身体却一径地滑落了。

波本眼神一动，然后迅速地调整为惊诧愤怒，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抓住井浦翔的领子问道：“你们干了什么？毒气？心理暗示？是要对付我？还是想与我——我们为敌？”

井浦翔吓坏了：“我没有！这里只有让人放松的……最多！最多只是稍稍混淆一下知觉而已，没有任何害处，甚至还不如酒精的作用！”

松田阵平靠坐在了地上，几乎坐不住，他的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没有一点力气支撑身体。秋山真司恐惧地冲上去扶住了他，感觉到手掌下的皮肤一片冰凉。

“他？”

被众人目光注视的伊集院大少爷大喊冤枉：“我不知道！我这就让我家私人医院的人来。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一定是这个破地方有问题！”

波本冷冷地看着这一场混乱，十足的不耐：“闹够了吗？今天的事我会反馈给那位大人，包括你们的技术缺陷对人体的影响……”

井浦翔突然大喊：“我们的技术绝对没有问题！那可是天才的设计！”

雾香沉思了许久，盯着痛苦不堪的松田阵平，眼中渐渐明悟，她惊叫起来：“我知道了！他——他应该接受过反心理暗示的训练，他很难受到心理暗示的影响，但是……我不知道他具体到底经历了什么训练，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什么正常的训练，会造成这么严重的、躯体化的反应……”

波本沉思道：“那是一种，宁愿让人痛苦得要死，也不会让人被洗脑的训练？”

“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ai……听人说过这种训练。”雾香急迫地说道，“这种训练，是不断强化训练对象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以此来保护人的神智不受侵扰，对于自愿接受这种训练的人来说，保持头脑的清醒自主是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事情……绝不能逃避……”

她的声音渐渐减弱，她看着波本大人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指节托起那张满是生理性泪水、茫然的惨白的脸：“所以，他的记忆痛苦程度越深，他被暗示的时候，为保持清醒、身体所感受到的痛苦越深，就是这样吗？”

伊集院孝太郎一边心急如焚地狂call他的私人医院团队，一边暗下决心，自己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有些话是决计不能再说了，今天这一天，他疑神疑鬼，已经觉得每一个看着雨宫飞鸟的男人，眼神都透着一股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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