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起挤到车后座。

姜闻音看一眼左手边的辜乱云，再看一眼右手边的小玥。一个看窗外，一个看手机。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司机似乎有点没预料到：“来个人到前面来吧？”

姜闻音：“不用了，挤着暖和。”

司机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车刚起步没多久，拐进一条小巷，小玥看车外景色不对，不是最短的回基地的那条路，于是问司机：”怎么走这条路啊？“

司机说：“哦，前面出车祸了…… 我刚刚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要不是出了车祸那条路封了，我也不会叫你们走到那个路口等我了。”

姜闻音心里一动，问辜乱云：“你早就叫车了？”

“嗯。”

小玥听到了，嘻嘻地笑了一下，扯姜闻音的袖子，和他小声咬耳朵：“你的加速气泡没有用诶～”

“谁说没用，”姜闻音死不承认，“那这不是前一脚进圈后脚车就来了？”

这两者说不定就有什么关联。

小玥揶揄道：“这也行啊姜姜？”

姜闻音：“怎么不行？”

141.

车开到中途，上了环山公路，姜闻音不太清楚路线，问小玥是不是快到基地了。

“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吧，”小玥耷拉着眼皮，靠在椅背上道，“这路可是绕远了。”

司机听了，立马为自己正名：“小姑娘，这可不是我故意的啊，过年了本来就有好几条路要施工被封了，除去那条出车祸过不去的，这已经是最近的路线了…… ”

“知道知道，”小玥笑了一声，“别激动啊师傅，我也没说什么嘛。”

“哦我就是怕你不清楚…… ”司机嘟囔了一句之后不再说话。

小玥转头看向窗外，看到山下的别墅群和远处的落雁江，这一条江水横贯全城，河水反射着两边建筑物的反光，在夜色中闪耀得宛如一条发光的长龙。

蜿蜒曲折，明亮如灯。

“落雁塔…… ”

“哦对，再往前有一个观景台，可以看到落雁塔哦。”司机说。

“那我们去看落雁塔？”小玥突然来了兴致。

姜闻音看了一眼辜乱云。

辜乱云瞥了她一眼，又问姜闻音：“你也想去？”

姜闻音心想大晚上的，隔那么远也没什么看头，但是小玥悄悄地戳他手臂…… 他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辜乱云表示收到：“师傅，麻烦在前面停车。”

小玥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活蹦乱跳地下了车。

观景台修在山腰的一侧，其实就是环山公路上多出来的一截石崖，依托地形搭了个仿古的木亭，向河的一侧设置了透明的玻璃隔板，隔板上方的恒量上挂了一串的琉璃灯，长长地，一直拖曳到与山壁相连的位置，将青灰色的山壁石岩也照耀得温暖明亮起来。

但是因为这里没什么别的景点与其连接，光秃秃一个观景台，本地人没兴趣，外地人懒得来，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如今到了过年的时候，除了维护的工作人员之前挂上的几盏红灯笼，也没什么年纪的气氛，竟然也很冷清。

小玥背着手念入口处的一个花岗岩台子上的外文介绍，观景台本身没什么好介绍的，介绍的是落雁塔。

她嘀嘀咕咕念完英文和日语，竟然还对着下面的韩语吐出了几个单词。

姜闻音吓了一跳：“不是吧，你这都会？”

虽然那些英文是挺简单的，他也能看懂，但是日语和韩文也能看懂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现在的电竞从业人员要求这么高吗？四语主持？

他不太敢确定，转头问辜乱云：“她是不是在乱说？”

辜乱云站在台子靠外的位置，凭栏远眺，夜风把他的衣角也吹乱，他却稳如泰山，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望着远处夜色中的那抹灯火。

落雁塔小小的，远远望去，小巧玲珑，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燃在玻璃罩子中的灯火。

听了姜闻音的话，他稍微地偏过脸来看着姜闻音。

明明是在说小玥的事，他却只是盯着姜闻音看。

“唔，是在乱说。”

小玥不满地踢他一脚，在他哭腿上留下一个灰扑扑的脚印：“搞什么！我没有乱说！”

姜闻音看着小玥如此简单粗暴的一脚吓了一跳。

小玥在他心里再升一级。

如此彪悍，实乃女中豪杰是也，以后一定不能惹她。

辜乱云这时候舍得分一点注意力给小玥了。

他看看裤腿，再看看一脸得意的小玥。

姜闻音觉得大事不妙，小玥还不清楚危险已经到来。

他挺身而出，想救一下小玥——但是小玥还不知道有人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想要救她一下，她无知无畏地又蹦到了辜乱云跟前。

然后踮起脚尖，捧着辜乱云的双颊，使劲一扯。

姜闻音第一次发觉原来辜乱云的脸也和面团一样，是软的。

“真无语啊，大过年的还摆个臭脸给我看！”小玥凶巴巴地说，“给我笑！”

姜闻音看着辜乱云脸蛋被拉扯的程度，觉得小玥也是有点心狠在的。

这一定痛死了吧！肉眼可见地红了诶！而且虽然辜乱云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当是想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啊喂！小玥你看上去很危险！

姜闻音本来想着的勇救小玥计划立马灵活调整成智取乱神计划。

这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也算救了小玥，因为辜乱云已经把小玥拦腰抱起来要往山下丢了。

姜闻音飞扑过去拦：“哇啊啊啊啊不要啊小玥还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啊！”

已经处于悬空状态的小玥依旧狂妄：“辜乱云你有本事就丢啊！”

姜闻音死死地抱住辜乱云的腰，听着小玥的话头痛得要死：“啊啊啊小玥你不要再激他了啊他要是真丢了你就成爆浆小玥了啊！”

此时回过神来了的小玥：“…… ”

感受着阵阵夜风拂面的小玥：“…… 啊啊啊啊啊啊好高啊不行了放我下来啊辜乱云！”

姜闻音撕心裂肺：“不要做错事啊辜乱云你要是松手了我们俱乐部就完蛋了啊！”

辜乱云：“…… ”

手上有着快一百斤的小玥，腰上还坠着一个一百来斤的姜闻音，他有点站不稳了。

辜乱云觉得耳朵都要被两个崽子给嚎穿孔了。

“别叫。”

他松开手。

姜闻音：“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玥吧唧一声坐到了观景亭里内置的龙舟样式的木椅里。

妈的观景台原来是双层，一层木栏外面还有一层龙舟椅，椅子之外才是玻璃隔板。

眼看着小玥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神态中带着凶狠，一看就又准备挑衅辜乱云，姜闻音：“看，飞碟！”

好一招移形换影，啊不是、是声东击西。

啊不，是转移注意力。

小玥和辜乱云一起抬头望天。

好家伙，方法虽老，但是依旧奏效。

“哇，真的有诶。”

小玥呆呆地说。

这样低级的配合？姜闻音忍不住也抬头。

之间从山的另一面飞来数不尽的孔明灯，像是星火飘摇。

夜色之中颜色更加艳丽的落雁塔，在这满天灯火中也变得不再突兀，融入其中，沾染上了流动生机，似乎下一秒就要随着那些飘摇的孔明灯一起升空，化作满天星辰中的某一颗。

“啊，又飘雪了！”

小玥叫了一声，辜乱云随机伸出手去，小玥扶着他的手跨过木栏，从最靠外的龙舟里跳到观景台内。

“冰淇淋，”小玥想起来这回事，撺掇着姜闻音把手上拎着的冰淇淋拿过来，“我要吃这个巧克力的！”

“那我要草莓的好了…… 啊，不对，辜乱云，你要吃什么味道的？”姜闻音敞开塑料袋，看向辜乱云。

“我不要吃。”

“诶，冬天吃冰淇淋别有一番风味哦。”

姜闻音极力推销：“而且刚刚拿了一路，比起最开始硬邦邦的状态，现在稍微融化了一点之后，更美味哦！”

“算了，别管他了，他就这样，”小玥比个鬼脸，又拿了一个出来，“我可以吃两个！”

姜闻看着她，笑了一下，也拿了两个出来，“那我也要吃两个。”

他可是买了好多个呢。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吃冰淇淋。

辜乱云站在他们身后。

浅白色的细雪被夜风挟裹着飘零，孔明灯渐渐消失在天际。

落雁塔成了茫茫夜色中的最后一盏灯火。

小玥晃着腿，小声地倒数：“一、二、三。”

冰凉的奶油在舌尖融化成甜蜜，所有人都目不转睛望着那一座隐没在黑暗中的塔楼。

砰砰两声，华丽的烟火冲破黑夜，直达云霄，在天际绽放。

小玥呜呼一声欢呼出来。

“哦！新年快乐！”

姜闻音扭过头，焰火的亮光照亮小玥笑吟吟的脸。

女孩子的睫毛浓密如扇，眼睛明亮如星，那样、柔和的又生动的眉眼，和不管嬉笑怒骂都显娇嗔的可爱的嘴，都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一张面部线条被稍纵即逝的光线映衬得紧致饱满的脸上。

好像一颗年轻的、生命力旺盛的月亮。

而在这颗年轻皎洁的月亮背后、在做声的静默里，有一片安定的、温柔的云。

姜闻音昂着脸，对上辜乱云稍微错过来的视线。

光线暗淡中，那双如云飘渺的眼睛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

姜闻音看不懂，但仍然觉得美丽。

他用手掌隔着音，小声地同辜乱云讲新年快乐。

又一发烟火升空。

阴影里辜乱云的额脸被火光照亮。

从挺阔的眉骨到纤细的眼角、从鎏金一样的茶瞳到刀削似的下颚、从线条锋利的鼻骨到柔软多情的唇珠，灿烂的火光驱散黑暗，将他的五官面孔分毫毕现地呈现在姜闻音眼前。

这样的辜乱云看上去也不再是那么冰冷和遥远。

也许是错觉，有一瞬的恍惚，那张脸竟然也是微笑着的。

姜闻音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有些不合时宜地品尝倒了融化的雪糕在唇角残留的甜蜜和馥郁。

“新年快乐。”

辜乱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