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讨厌妈妈，所以他讨厌过年。

这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让姜闻音有些烦躁。那一丝困意也硬生生地被磨灭了。他揉了揉脸，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一下午的慌乱、期待和失望都是蠢事。

对，他竟然还隐隐有些期待，期待一个不可能发生的surprise。

承认这一点有些丢脸——但是无妨，失望落空之后的自我厌恶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丢脸又算什么。

再说他是姜闻音，没皮没脸活得开心的姜闻音。

要是太爱惜脸面，早就活不下去。

姜闻音还惦记着自己的那锅番茄牛腩，想着至少要把它吃了再去睡觉。

只是刚走近厨房，他就有点大事不妙的预感，空气中若有似无漂浮着淡淡的糊味——姜闻音一个箭步冲上去。

然后看到一锅还在沸腾中、但是已经没什么水分可供沸腾的番茄牛腩。

他没有把火关彻底，那小小的火苗在这三个多小时后仍然在持续地供给热量。

姜闻音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啪嗒一声，有人拉开厨房门。

“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基地停电了呢，”女孩儿清亮的声音随着大厅里灯光亮起的同时响起，“诶，人在厨房呢！”

小玥扒拉着厨房门，探出半边身子：“姜闻音，你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举着勺子的姜闻音错愕地愣在原地。

小玥皱了皱鼻翼，嗅了嗅空气中的怪味，循着味儿走过来。

姜闻音不得不说，她看上去像条小狗。

漂亮的，但是小狗。

小玥看到锅里的番茄牛腩，夸张地叫一声：“快快快！”

“把还能流动的部分倒出来，别碰锅底焦了的部分，加点水煮煮，还能吃！”

她比姜闻音还着急。

姜闻音愣愣地看着小玥拯救这一锅沸且牛腩。觉得有点魔幻。

魔幻归魔幻，还是得帮忙。

两个人手忙脚乱半天，终于得到了半锅香喷喷的番茄牛腩。姜闻音对炖锅底部那一层焦糊有点想法，眼神流连的时候被小玥狠狠警告：“会得癌！”

之后只能无奈作罢。

最后端着这一锅减量增香的番茄牛腩走出厨房的时候，姜闻音的心情像是刚走出产房，手上捧着的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的小孩。

小玥也是满脸激动。

她的激动更像是老农民过年看着自家待宰的肥猪时候的那种迫不及待。

比起自豪，更多是想吃。

刚去放了行李的辜乱云这时候才下楼不久，他站在沙发边，慢吞吞地摘下围巾、脱掉大衣。

然后说：“你们动作好慢啊。”

姜闻音抬眼看他，辜乱云的头发竟然是做了造型的，有一些微微的卷，刘海像个逗号一样三七两侧分开，露出额中的美人尖。

“怎么还…… ”

姜闻音有些震惊。

他的视线明目张胆，并没有掩饰，直勾勾落在辜乱云的脑袋上。

辜乱云抬眼，还没说话，小玥笑嘻嘻道：“我们今天去补拍给粉丝拜年的视频啦。”

姜闻音恍然大悟。

那是应该做点造型的。

辜乱云弯腰收拾了茶几，腾出一块空地而来，小玥跪坐在地毯上，很自然地伸手在那空出来的地方垫了两本茶几下面抽出来的过期杂志当隔热垫。

姜闻音犹豫了一下，锅太重，还是没拿住，直接放了上去。

“这不好吧？”

两本杂志，一本讲选手，封面是辜乱云，一本讲主持，封面是小玥。

两个人貌美如花的脸就这样被锅一压，边缘漏出来的部分都被烫变了形，有点滑稽。

“有什么不好的？”小玥说，“放杂志脸上又不是放我们脸上。”

姜闻音：“就是你们的脸啊！”

小玥咿了一声，凑过去一看，乐了：“还真是。”

辜乱云坐在她对面，正在拆打包的菜，闻言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然后说：“这张拍得不好看。”

姜闻音刚想着这人怎么这么直男，对着小女孩嘴巴也那么毒，就听到小玥不满道：“就是！拍得我头大身子小，好像只有七十斤！”

看来两个人审美还是挺一致的。

辜乱云把装着菜的袋子放在右手边的地上，姜闻音刚好坐在他右手边。

他伸手去帮忙，好奇地拿出了几样菜，一一摆在桌子上。

小玥探身去拿了一次性筷子拆开。

她有点强迫症，非要把筷子拆得对齐，因此拆得很慢，眼睛盯着筷子专注道快要对眼。

然后听到姜闻音捧着一个大桶问：“这是什么？

热乎乎的，还挺重，包装看上去像是一个燃料桶一样。看不清里面的内容物。

现在这些打包真是花里胡哨。

“你不是嚷着要吃米饭？”小玥一边和筷子较劲一边回答，“知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还开门的店真的不多，能买到好吃的米饭的店更少？”

走了好几家店，店里都是卖饺子汤圆的，米饭只蒸了上午的，早卖光了。

小玥拆个筷子努力得脸都憋红了：“…… 幸好他早有预料，一下高铁，就给认识的店家打电话，点了菜之后又单点了一锅饭…… ”

咔嚓一声，那该死的一次性筷子终于被她完美地掰开了。

小玥兴奋地呼一口气。

又看看姜闻音，有些好奇：“不过你真那么能吃吗？辜乱云特意说了要一锅饭。”

本来店里是有米饭的，店家预计着等辜乱云到了，还能匀出一两碗，可是辜乱云非说不够，得重新蒸一锅。

辜乱云本人挑食成性，也不怎么爱吃饭，这一锅饭是给谁蒸的不言而喻。

只是这姜闻音，远看也瘦，近看也瘦，虽然不至于干巴，但也看不出怎么能吃啊。

姜闻音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

但是不好意思是暂时的，姜闻音：“我还在长身体，吃多点怎么了？”

比姜闻音还小一岁的小玥：“哦，长身体啊…… ”

还刻意拖长音，生怕哪个字没说清楚了。

姜闻音莫名觉得她这个欠揍的样子很熟悉，好像有人也这么欠揍地复读过。

辜乱云只是低着头拆包装袋。

这些打包的盒子都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袋子里面是袋子，拿出来是印着广告的纸壳子，纸壳子里面还是保鲜膜，保鲜膜撕开了还有两层。

最后还要再撕个塑料拉环，再揭一层锡箔纸。

很好，既达到了保温且不漏的效果，也达到了把人麻烦死的效果。

姜闻音这边还在撕地三鲜盒子外的保鲜膜呢，辜乱云已经把剩下的菜都撕开了。

毛血旺、盐焗虾、蒜香小排和白切鸡。

菜不多，但是都挺大份的。

只是没什么素，姜闻音手里那是独苗苗。

小玥反对：“不是还有洗手泡菜吗？”

是，店家还赠送了一小盒洗手泡菜。

姜闻音看着那盒子里粉嘟嘟的泡萝卜和浅绿色的泡西芹，问：“这是用来洗手的吗？”

不然为什么叫洗手泡菜。

小玥：“你可以洗。”

辜乱云：“就是跳水泡菜。”

姜闻音：“…… 你解释了相当于没有解释。”

辜乱云把装泡菜的餐盒揭开盖子，往姜闻音面前一放，说：“吃就对了。”

小玥笑眯眯地点头，把刚盛出来的一大碗香喷喷的米饭推到他跟前，说：“是啦，吃就对了。”

姜闻音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叫。

饥肠辘辘的感觉又来了。

他举起筷子，动作文雅地夹了一筷子泡菜，合着米饭一起放进嘴里。

慢慢咀嚼品味。

酸、甜、辣、脆，一级开胃。

姜闻音幸福地咽了下去。

然后看了眼慢条斯理给自己倒饮料的辜乱云：“但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啊？”

再扭过头看着已经在啃小排的小玥：“还有你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来啊？”

倒饮料的声音一顿。

辜乱云拿着纸巾擦了擦可乐瓶口溢出的饮料，冷笑一声：“还不是有人因为没能跟小姐妹一起跨年闹情绪熬夜结果昏头昏脑订错了高铁票？”

现在高铁票那么紧俏，退了重订也很难订到合适的，索性就回来了，相当于就放了两天假提前收工。

小玥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要不是某人嫌弃大巴车颠屁股不肯坐，我们也不用那么执着高铁票啊。”

辜乱云：“你敢说你不嫌？”

小玥哽了一下，又道：“你在这里没房子还是我没地方住？要不是你非要回基地，我会跟着来？”

她可是稀里糊涂地就被辜乱云给带回基地了诶，可不是她主动要来的。

辜乱云斜了她一眼，把面前倒好了的饮料递给她：“我能看着你一个人跨年？”

小玥捧着杯子，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发舒服的喟叹，然后又瞄了一眼无辜的姜闻音，嘟囔道：“姜闻音也是一个人跨年啊…… ”

猛然被点名的姜闻音抬起头。

面前同样被放了一杯饮料。

看过去，那只手已经收回去了，正握着瓶身，给自己倒饮料。

姜闻音学着小玥的样子也低头猫一样地啜饮杯中的饮料。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样喝好像是会甜一点。

他望过去，小玥也偏着脑袋在看她。

女孩子的眼睛像是夏夜里的黑葡萄，水汪汪的，透着淘气。姜闻音和小玥对视一眼，两个人垂着头偷笑。

小玥促狭道：“他也看不得你一个人跨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