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看着江父又一次化险为夷，没来得及松口气，扭头瞥见和他一起过来的江温，裤子膝盖那处有块很明显硬块的暗色：“哥，你，你的腿是不是磨损了？给我看看。”

江温面色如常挡了下，顺势侧身躲开，抬起下巴朝护士和江母站的地方，无声：“你去帮下妈。”

江宇抿紧唇望着他，叹气：“嗯，你先回去吧，爸醒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好，我等等再走。”江温目不斜视盯着病房门窗口看着里面的江父，话头上没跟他多客气。

等江宇走远了。

江温忍着腿部钻心的痛，每落下一步，就仿佛撕裂一次，他扶着墙，不敢用力落下，实在太疼会歇一歇，碰到护士请求帮忙带到挂外科，做伤口处理，拆义肢后的腿止不住颤抖，一圈圈缠住膝盖的布染成红色，跟肉黏在一起，只能一点点剪断，夹出来。

他满额大汗，微微压着大腿避免翘起来，影响处理，全过程没有上麻药，忍到尾声，似是习惯这种程度的痛觉，已经麻木了。

江温收到信息，石山让他立刻回工作室，他回了条让他过来接自己。

他不会再抗拒别人的帮忙，有些无用的推辞，只会耽误时间，不彻底放开手脚，只有一个结果。

最后，谁也对不起。

石山交代他们几句，立刻去医院接江温，一路上都保持一种亢奋的状态，向来内敛的他，步子迈得极快，见到江温那时，他笑得跟花似的。

“江温，我们有救了，你火了你知道吗？不对，是你们火了。”石山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摇晃，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把博文、贴子、还有社交网站流传的图片，一一翻给他看：“你看，好多人在打听你们。”

佳之回工作室后立刻在网上发布了寺庙的照片和配文故事，可看的人寥寥无几，本就是想着记录下这个时刻，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可清晨一早醒来，账号沦陷，转发量极大，他猛地找石山他们过来一起查下什么情况，顺藤摸瓜，发现有个大账号转发这篇图文，并放出一张非常吸睛的地铁照。

角度定在他们侧面，残疾的男生五官很优越，女生清秀，她不矮，但在高个子男生身边却显得娇小，照片里的她仰头望着他笑，挡着人群，双手撑在他身侧护住他，他拄着拐杖低睨着她，单手绕到她背后提起书包。

佳之的一篇图文，让众人认出这张照片的男生，在深夜那几个小时里发酵迅速，他绞尽脑汁写的图文没有任何起色，而江温和程琂的一张地铁照，遍布网络的社交平台，也因这篇图文被人皆知，即便是双面性的评价，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诋毁，但喊宿命感的人群更盛，不少人为他加油打气，祈祷苦难过去埋怨上天不公，甚至有人提出发起捐款等言论。

石山想借着风头正盛这阵风，让佳之抓紧时间注册几个平台，再加一把烈火，放出一些关于江温和程琂的物料，利用这次天赐免费营销的机会，宣扬工作室的网店，同时起一个画室的账号。

石山边表述想法，边帮江温搬假肢放进后座，再蹬蹬给他搭在肩上送进副驾。

江温漫不经意翻到那个博主的账号，找到原相片保存，让石山发给自己。

“你怎么想的？”石山打着方向盘，忍不住打直球：“你应该知道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江温的手随意搭在车内门把处，以前比赛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范围没那么大，也不小，他是怎么都无所谓，但程琂呢？

石山刹车等绿灯，扶着方向盘，转头盯了他一会，错开视线时，看到他裤子剪掉半截，盖着的地方露出纱布，不是平时那种绑腿的布，又勉强自己了？

“我不想影响她。”

后面的车按了好几下喇叭催促，石山回过神开车，前面绿灯了。

石山喉咙里像有什么梗住一样，心里那把亢奋的火苗被一盆温水泼灭，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她”是谁，追根到底还是他的事，这风让不让乘，还得看当事人的意愿。

再熬熬呗，就当是一阵沙风，吹过迷住眼睛，没看见。

工作室那边还是一阵火热，一直等待的希望就在眼前，离那么近，当然高兴。

梁成起了个大早，拖着没睡醒的夏俊超直冲工作室，就这么点时间，看过那张照片很多次，顺眼，这两人太顺眼了，啧啧，养眼，登对啊。

他都想谈恋爱了。

夏俊超看到那数据一激灵，醒了，扒那照片放大，再放大，灵魂一问：“他们俩这装备不会是去爬山吧？上面的时间很显然是晚上啊，小情侣玩这么刺激？”

梁成：“......”有对象的人脑洞是不是都不一般啊？

石山扶着江温进来，不知谁带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紧接吆喝一声盖过一声，他们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从四面八方聚集，一拥而上跑到江温和石山面前围着，群情鼎沸。

石山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么多人的人“希望”，是沉重的，也理解了父亲的压力从何而来，他拨开人群：“都冷静回去工作。”

众人一愣，也意识到他们脸色不对劲，识相的没再闹，散开让了条路出来。

石山带江温回画室，梁成和夏俊超默契对视，一同跟着走进去，门一关，石山就把这事跟他们说了，没什么好藏的，也藏不住，他们经这一起一落的，还真不知道给什么反应。

梁成坐到沙发椅把上：“这事，你问过她了吗？”

江温坦诚摇头，打手语：“我了解她，问她，一定会说没关系的，但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必要牵扯她。”

“你们不会分了吧？”夏俊超冷不伶仃说出自己的猜测。

梁成摸着下巴思考，摇了摇头：“不可能。”程琂之前还打过电话拜托他，请他帮忙照看江温，等她回来的，况且工作室的事，她一直还在帮忙。

石山把准备注册的号码收进抽屉里，尽可能最大化的挽救：“这样，我们不注册账号了，关于你和她的事不提，单独就你来说，透露你开了个工作室、网店，看能不能引一波人流量接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嗯，总不能见到机会在跟前什么都不做，一时就一时，好歹，有机会摆脱这次的难关。”夏俊超置身其中，最是明白有多艰辛，不管长不长远，先握住这次。

江温没意见，他个人而言能走到现在，真什么好忌讳的，不能这么自私，因为自己点破事，把大家都拖累了。

石山趁他们聊天的缝隙，叫了个外卖，这会挂掉电话，放下外卖餐牌，交代：“我们去开个会，你歇着，我给你叫了饭，待会让人给你拿过来，你该吃吃，该睡睡，这事我们来搞。”

夏俊超跟着溜出去，梁成走到一半，一顿，倏地：“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开，等会就到。”

“嗯。”石山就地在大厅聚集他们，准备跟他们说下把控的方向，瞄到梁成的小动作：“你上个厕所拿什么手机？”

他知道梁成跟程琂是有联系的，作为朋友，不越距和尊重是最基础的事情，想到这里，他还是提醒一句：“有的事该做就做，不该做的，不要去干涉。”

梁成把手机揣进口袋，含糊嗯了声，快步走了，这道理他能不明白吗？可他，正是明白了解，才要说，至少，当事人有知情权，至于怎么做是她的事情不是吗？

这通电话，很简短，他没跟程琂多说什么，更没有劝，只告诉她这件事，仅此而已。

其他人的工作跟以前无异，变动不大，佳之的任务要重一些，在策划这方面，石山不放心其他人跟进，亲自和佳之一起去引导风力，转向工作室，以及线上。

梁成不能再和佳之出去摆，但这阵风刮来，更不能停，思量想去，一合计，把夏俊超带走。

工作室的同事，以往进出还会打趣几句，放放小歌曲，调节氛围，今日大家悄无声息，看似很风平浪静，实则都很紧张，动不动打开网页看看新的走向，刷来刷去都是一些见过的，也没见石山那边说什么，都在自我安慰，这时，听什么歌都觉得呱噪，却也没人提出要关掉。

水深火热间，混混沌沌到下午，账号关注人数虽有增多，但回帖的人逐渐减少，热度一再下降，让他们体会一把什么叫网络的一阵狂风，刮过就没了，在这个虚拟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有新的事物层出不断，是他们想得太过美好，现实总有误差。

直至晚上，账号回复完并关注的人不再上涨，他们意识到凭一张照片起的火太薄弱，无法起到宣传的作用，许多人只是对大千世界里的那张皮囊或是某一瞬间的感觉有片刻的喜欢和停留，并不会有什么实际作用。

石山还在努力，一口气紧跟发了三个携带江温的励志博文，佳之也在摸索这种规律到底是什么。

梁成和夏俊超拖着灌铅一般沉重的身体，抱着箱子回工作室，一进门，那张张脸上浮现消极、丧气、失望、像极战败鸡，蔫了吧唧，要死不活围成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