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以哥的性格，就算真有事，肯定不会跟我们讲的。”江宇见江母的步伐有些迟疑，转向替大哥卖惨：“他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读书，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每次给他发信息，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准备比赛，你们给的学费也没动过，现在暑假，不回家，妈，你看见房间里的东西了没，哦，没看见吧，都没进去，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地上全是什么合同，搞不好熬夜给人工作。”
“妈，我出来那会吧，客厅那还放着止痛药，哥不会还腿疼啊？”江温停了下来，这惨卖着卖着，就真的急红了眼：“妈，他是不是很疼啊？”
江母彻底站住了，身形晃了晃，江父连忙扶住她，横了眼江宇。
江宇赶紧上去挽住江母，道歉：“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回去找他们吧。”江母扶额，撑着他们的手，有一丝悲哀从眼底流出。
江宇顿感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会对江母的愧疚，上了头：“不回，妈，我们走，他那么有本事，哪还要我们啊。”
江母：“江宇，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哥？”江宇看到江温赶来，这么快？
江温拄着拐杖，利落的瘸着走到他们面前，沉默捞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打开备忘录，调亮屏幕递到他们面前。
【爸妈，你们先跟我去住的地方吧。】
江父没给机会给江母，而是抢先做主：“好。”
江母默然，被江宇搀扶着跟他们就那么按原路返回，只是一句话也不跟他们说。
江温在那直条路的分叉路口转了弯，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见他们全站在那路口，没一个跟上的，他向他们招了招手，指了指前面的路。
而后，他们还是跟上了。
江宇到了住处打量这两房一厅的房子，憋了许久，忍不住说了句：“哥，你不会是被什么人包养了吧？”
“江宇。”
“江宇。”
“我就问问啊。”江宇听见两老的声音，下意识跑到江温身后躲起来。
江温面色如常，他坐在沙发对面，拐杖放在脚边，掏出钱包，抓了几张大钞递给江宇，无声：“你出去打包点吃的回来，不记得路就打车，能看懂吗？”
“能，那买什么？”江宇盯他的唇形，想起之前他也是这样拿钱给自己买零食的。
“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记得给爸妈带点饭菜。”江温合上钱包放在茶几上，挥了挥手。
“好。”江宇抓起钱，飞快跟江父江母说了声就出门了。
客厅有股闷热的风流转，折腾一番，汗流浃背，遭了一趟，更令人心烦气躁。
江温淡定翻出空调遥控器，开了空调，又撑着拐杖去把阳台的门拉上，回到二老面前坐下，捞起手机，打了句【爸妈，我们谈一下。】，将手机推到他们那边。
江母瞥了眼那句话，心知肚明，撑着膝盖站起来随便进了个房间，扔了句：“我赶了一路，很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砰——
关门落下的声音夹带着抗拒的脾气。
发丝苍白的江父弓着背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手肘抵在膝盖，紧握着双手，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长了几分相似的儿子，已有了大人的模样，心里无尽感慨。
“跟爸说说吧，真那么喜欢这小姑娘啊？”江父不再用小时候对待他的语气，而是摆出了男人之间的谈话。
江温不假思索点了头，手也在手机上敲：【不是喜欢，是爱。】
“嗯，以后的路想清楚没有？”江父向来没有质疑过他，这一次也一样。
江父顿了顿，握拳堵着嘴咳了几声，沙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家长里短，你都能不怨？”
江温低头一笑，毅然决然敲下两个字：【不怨。】
江父一脸严肃看着江温，真的跟年轻的他如出一辙，不禁伸手抹了把来时修剪的头发，笑了。
“过来这里坐，跟爸说说你们的事吧，我也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值得你那么用心。”江父腾了位置，来劲似的，拍了拍沙发。
江温起身来到江父身边坐下，一时看愣，他的父亲那脑袋寸短的头发，有着数不清的白发，那张脸增添了许多皱纹，眼皮耷拉，挺不直的背，十指老茧厚实，手背布满大小的战绩。
是父亲那肩膀扛起了一家大小的温饱，是那黝黑的双手托起他的如今。
“说说吧，爸等你。”江父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径直伸手把茶几上的手机拿给他，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收起双手，呵呵一乐：“你爸啊，好久没有这种机会，能坐下来听你们说说话咯。”
江温闻言，心里五味杂在心里翻滚，思忖良久，事无巨细在备忘录一字字交代了他们的事，程琂的付出和为人，省略了自己的忧虑和个别为程琂做的事，尽量以最平静的文字阐述。
只因为江父那一句\'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说话\'，三言两语能写完的故事，却长达到备忘录提示限制字数，他又重建了个，将自己的近况，半隐半放的写出来，尽可能让江父安心。
报喜不报忧，仿佛是每一个成年人的自觉。
他不能站在父母的肩膀上长成藤蔓吸附人的一生，仅余的晚年。
江父慈爱看着江温那副认真打字的劲，一字字，一行行，密密麻麻占满了屏幕，仿佛真的有对自己说不完的话，人人都替江温可惜，可他就只剩下心疼，这孩子啊，截肢也好，说不了话也好，有主见这点一直没变，人家要像他遭这罪，痛苦的要生要死，天都要塌了。
可他这孩子啊，爬起来就说“爸妈，我想好了，现在备考还来得及。”“你们不要担心，我能顾好自己。”“换种活法，换条路，我能养活自己。”“爸妈，我考上了。”“爸妈再见。”
转眼，江温凭着自己的努力证明给所有人看，能顾好自己，也离家越来越远。
再见，像个男人一样坐在他眼前，哪能不骄傲呢？
江父回过神，在身上这件条纹衬衫左口袋，掏出老花眼镜戴上，捧着江温递过来的手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反反复复翻了翻，在心里念念，压根不舍得放过每一个字包括逗号，句话。
“江温，你长大了，爸很开心，我看到你现在这样很欣慰，你呢，从小没给机会让我操心，做什么都有你自己的理由，没让爸失望过，我们做人就是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将心比心，自然就有志同道合的人跟你同路，这路啊，要靠你们年轻人去闯。”江父摘下眼镜，发自肺腑跟儿子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爸呢，对你没什么要求，你开心就好，你们都幸福，爸就觉得很幸福。”
“江温啊，不要怪你妈，你妈啊，十月怀胎，对你们兄弟牵肠挂肚，担心的事情很多，她也不是真的不喜欢那姑娘，就是心里有道坎过不去，她啊，嘴里嚷嚷不同意，来之前，还是准备了很多东西带给你们，等下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江父朝卧室使了个眼神，探身过去压低声音：“指不定，现在趴在门那听着呢。”
江温缓缓抬眼看向那道紧闭的房门底下的缝隙，好似真的有一片黑压压加重的影子，而两侧通透着光线，叹息，他爸还真了解他妈。
“爸拜托你个事，就当是爸偏心你妈，舍不得她发愁得一夜夜睡不着，你们呢，慢慢来，给点时间给她接受，不要硬碰硬，行吗？”江父也摆出了自己的态度，显然不赞同他今天的做法：“像今天你做的事，那小姑娘铁定也不好受，你回去好好哄哄。”
江温深深看了眼江父，拿回手机，笃定敲下：【爸，你一定很爱妈。】
“嗯，这辈子也就她这么一个人值得我担心了。”江父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转而想到些什么，惆怅爬上面容，笑了下：“哪天，我要先走了，你们一定不要让她觉得孤单啊。”
江温猛然转头，皱眉，脱口无声：“爸，好端端的说什么话呢？”
江父不需要看懂唇语，也猜得到他说了什么，瞪了眼他：“人有生就有死，活到我这把年纪，有个心爱的人，又生了你们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说，都是人生的大赢家了，没什么好忌讳的，你怎么比我还迷信啊？”
江温沉默，没有反驳。
江父：“答应爸吧。”
江温点了点头。
江父想起什么，又说：“等装了义肢，就带我去看看你们那工作室？”
江温没多想，依然点头。
“好啊，好啊。”江父感叹。
......
饭后，江宇主动请缨送江温回去，在路上捡了跟干树枝甩啊甩，踢踢石子，就是没跟江温说话。
江宇从小就爱跟在江温，他嘴里说自己多厉害，可见江温画画，他也学，见江温打球，他也要，见江温成绩好，他就半夜爬起来做题，还就不信了，怎么就越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真的没有水，也不是进度太慢，而是每一个环节都有认真想过，这个不是个二三十万的短文，属于小中长文，所以不要着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