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出租屋里。
老式电脑屏幕散发幽幽荧光，衬的陆子彬的脸蛋有些呆冷。
他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手上操作没停，键盘敲得噼啪响：
“明天开学，今晚四点下播。”
【像极了不想上学的我。】
【这么晚啊。】
【开学应该会很忙吧，估计有段时间见不到了冷妹了QAQ。】
房间里响起游戏的击杀音，陆子彬抽空看了眼弹幕，“哦”了一声。
“不忙，办个手续的事。”
【说得好对。】
【盲猜冷妹现在高二，还没有被高考的恐怖支配。】
【想知道冷妹在哪读书？】
【+10086】
他随口道：“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挺普通的一所大学。”
弹幕顿时刷了满屏的问号。
【？？？？】
【疯的应该不只有我吧？】
【救命，就这张脸，谁看了不觉得是初中生啊？】
【哈哈哈哈哈哈！】
【冷姐，应该改口叫冷姐了。】
之所以不是“冷妹”就是“冷姐”，不是因为陆子彬长的有多漂亮，而是因为他好几次有意无意暴露自己喜欢男性的倾向。
不过他的脸蛋也确实好看精致，睫毛很密，眼睛看着就很单纯。
“初中生？”
陆子彬刚结束一把，从旁边拿起水瓶喝了口水，差点呛到。
他对着摄像头，有点面无表情地放话：“再骂人禁言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再说冷妹是初中生，我第一个不答应。】
【接楼上——明明是小学生。】
【哈哈哈是真相没错了。】
陆子彬翻了一个白眼，心里有点郁闷，接下来几把打的都不太顺，最后都是险赢。
【累了就睡吧，摄像头别关。】
【不开玩笑，小学生赶紧滚去睡觉，气色都不好了。】
【室友哥哥快把他拉去睡觉。】
【楼上的，你要这么说，我可就兴奋了。】
“他搬走了，别乱说。”
陆子彬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还有一个小时，换个游戏……有没有刺激点的？”
弹幕顿时热闹起来，很多人开始给他推荐恐怖游戏。
有个小姐姐说：
【冷妹，我最近在玩一个修仙游戏，真的很好玩，要不要试试看？】
陆子彬于是问：“什么修仙游戏，我去下一个。”
弹幕上有几个人就diss她。
【大晚上的，谁要修仙啊？】
【这几年的修仙游戏无聊的要死，用来催眠倒是挺管用。】
然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
【等下，刚才那个小姐姐的ID我没看错吧？】
【真的是……Q宝贝？】
【不懂就问，这个ID咋了？】
【你自己看榜一。】
【！！！】
陆子彬显然早就看到了，金主的ID那必然要牢牢记住的。
见榜一小姐姐半天没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
“Q……老板？”
【我在、我在，不好意思啦，刚才网卡了一下。】
【游戏名叫祖域。】
【不过它内存有点大，你可以有时间再下，有机会我再带你玩！】
看得出来小姐姐性格挺好的，陆子彬“嗯”了一声，有点乖巧地说：“好的，到时候就靠Q老板带了。”
【先睡啦^_^，晚安，冷妹。】
“晚安。”
陆子彬松了口气，送走金主后很快开了一把解谜类游戏，熬到了四点下播，眼睛酸的要命。
洗漱完回到床上，又干躺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客厅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陆子彬立刻翻身下床，噔噔噔跑去门口，开了灯。
“陆子彬？”
陈余南吓了一跳：“你还没睡？”
他回来前给陆子彬打过招呼。
说自己便利店四点下班后会回来收拾行李，可能会闹出点动静。
“刚下播。”陆子彬说。
陈余南看着陆子彬熬夜发红的眼睛，忍不住道：“这也太晚了吧。”
“能涨粉就行。”
陆子彬无所谓，跟着陈余南来到他的房间，在门口看着他整理东西。
“陈哥，那个……”他犹豫着说，“我在外面另租了房。”
“嗯？”
陈余南简单收拾了下一地狼籍的房间，把不要的东西扔出来，“那的条件怎么样？”
“挺好的。”
陆子彬往旁边挪地方出来，想了想，说：“网挺好的。”
陈余南笑笑：“你就这点要求？”
陆子彬“嗯”了一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陈余南很快就心不在焉起来。
有时张了张嘴，忽然发了会呆，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
他是半夜悄悄离开梁渡家的。
摸着黑，趁梁渡睡了轻手轻脚地出门，没有半点铺垫。
哪怕，梁渡睡前曾提出明天要和自己一起去学校的希冀。
……
陆子彬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一如既往没有多问什么。
他只是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把早在心里反复打好草稿的话，认真地对陈余南说了出来。
“陈哥，我那里条件虽然没好到哪去，但是比这里总是要好的。”
“空间大，可以住两个人，等我再攒攒钱，还能装修一下，你要是哪天不想住学校了，就来找我。”
“我不收你租金。”
陆子彬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很有种土豪的感觉。
陈余南定了定神，没有说拒绝的话，只是冲他一笑：“有4万粉丝的大主播就是不一样啊。”
“已经5万了。”陆子彬纠正道。
“厉害。”
陆子彬表面上没说话，心里其实很高兴，一直陪陈余南把东西收完。
陈余南刚认识陆子彬的时候，总觉得这小孩有点儿孤僻，后来熟了，发现还挺可爱的。
你对他好，他就会记着，然后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也对你好。
陆子彬也算是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交的第一个朋友。
两人一起把垃圾搬到楼下，那张破床板也毫不留情地被丢了出来。
此时已经快六点了。
外面的天微微亮，陈余南有些歉然地拍了拍陆子彬的肩膀：“有空请你吃饭，快回去睡觉吧。”
“下次你搬家记得叫我。”
“好……陈哥……”
陆子彬体力不好，累的有点喘气，这会儿又总是打哈欠，眼尾泛着一点泪花，有点小声地靠近他说：
“你帮我看看……那边靠墙那个人是不是一直在看我们？”
陈余南愣了下，目光投向身后。
不等他确认，对方已经毫不遮掩地走了过来。
“……你先上去吧。”
陈余南只看了一眼，忽的低声对陆子彬说：“是我认识的人。”
陆子彬迟疑地点点头。
等他走后，陈余南才转过身去，看向了……梁渡。
是的。梁渡。
他从阴翳的地方走出，在微明的天光下，穿着一件墨蓝衬衫，捧了一束鲜花而来。
夏日凌晨的风把那抹墨蓝色吹的淡了，仿佛即将天亮的蓝空。
“陈余南。”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陈余南缓缓地，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不辞而别。
因为太狼狈。
口口声声说过不会动心，却一直在被动摇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
梁渡大大方方才能步步紧逼。
他小心翼翼所以节节败退。
尽管有些难以启齿，但在梁渡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陈余南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加快。
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他并非像自己一直所表现的，对梁渡没有一点儿想法。
最起码，他发烫的目光，和他那加速跳动的心脏，都已经不清白了。
而这些，都是因为梁渡。
三步……
两步……
眼见那人就要过来，陈余南慌乱地抬脚，想要往前迈步。
然而，梁渡却忽然停下。
“就先这样吧。”
两人之间还剩一步的距离。
不远，但也不够近。
“陈余南。”
梁渡捧着花，微微低头：“我今天这样穿，好看吗？”
精心打理的发型，熨帖的衬衫，衬的他的面庞温柔又绅士。
陈余南怔怔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说：“……好看。”
“谢谢。”
梁渡轻轻一笑，笑容分外迷人。
可他的漆黑瞳孔失光，浸没在灰色阴影中，带了些压迫感：“你知道这个城市最好看的地方在哪里吗？”
陈余南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慌张，喉咙发涩地说：“不知道……”
“是霖海。”
梁渡告诉他，声音很轻：“如果你没逃走，我会带你去霖海告白，然后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亲吻你。”
“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你从便利店来到这里。”
“陈余南，那个赌约——”
“是我输了。”
后面的四个字温柔无比，却仿佛一根尖刺，对着陈余南的心脏精确无比地扎了下去。
陈余南呼吸一窒。
不是这样的。
梁渡，输的人不是你……
可他无法反驳。
逃跑的人确实是自己，梁渡会那样以为也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梁渡此刻的决绝让他感到冷漠和陌生。
仿佛即使此刻自己大声反驳，坦然承认，也无济于事了。
更讽刺的是，地平面此刻也冒出了一线红光，缓缓越过几幢矮楼，刺入陈余南的瞳孔中。
梁渡似乎也觉察了，展露出了一个近乎自嘲的笑容。
“愿赌服输。”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招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