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问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走尸？”

这走尸对于他们来说不足为惧，可要是出现在城内，那可真是灭顶之灾了。

良穆道：“可能与袭击鬼狱的人有关，一会儿我回去一趟，你不用担心。”

余千晨点点头，这雨大的淋得让人睁不开眼，光守着这片坟地估计也查不出什么线索，良穆办事一向效率高，他还是信他的话。

又在原地站了半晌，两人才转身向着林子出口走去。

可还没行两步，余千晨便感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毫无征兆的扑倒在了泥水之中。

“千晨！”

良穆慌忙将他扶起，可他却连站都有些站不稳，整个身子如同被抽去了力气，软绵绵的一塌糊涂。

良穆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他扶直，上下检查了一番。

只见他袖口那处正不停淌着鲜红的雨水，撩袖一看，两道触目惊心的牙印口子映入眼帘，而此时的牙印已经不是牙印了，整条手腕肿的跟小腿一般粗壮。

“你被咬了？”

良穆将他手腕举至眼前，目中露出冷冷一抹寒意，突然大声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余千晨有气无力的抬了抬头，扯过袖口，不在乎道：“无事，小伤，我回去清理一下就好了，你先回阴界吧！别耽误了时辰。”

良穆瞪着他冷哼了一声，也不言语，直接将他翻身一转，抓过两条手臂搭在肩上背了起来。

寻到了一个借力之处，余千晨瞬间舒服了许多，可心中油然而生一阵愧疚之意，回想这段时间没有哪一次不是他拖后腿，法术不行，剑术不行，却还偏爱逞英雄。

他扯掉外衣遮挡住两人头顶的雨水，小声道：“良穆，对不起！”

良穆顿步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走，道：“对不起我什么？”

余千晨道：“今日白天的时候，还有……”

“咳咳……还有上次尸洞里的事，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总是托你的后腿和帮倒忙！”

良穆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说对不起！”

混混沌沌中，余千晨举着胸口滚烫的很，应是淋了雨发烧了，良穆的后背宽厚而清凉，他忍不住伏的再前、再紧些。

然后将外衣直接蒙到了两人的头上，这一蒙，只听前方背着他的人开口低吼了一声，还未听清他讲什么，两个人便如同被勾住了脚踝一般，猛然向前栽倒了出去。

余千晨只觉得一头栽进了泥水之中，还呛了几口泥，瞬间又被提了起来。

脸贴的地方上下起伏不定，他听见了良穆跳的飞快的心跳声，一睁眼，发现自己正伏在他的胸口之上；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他总觉着还在哪里发生过，但细细一想却又发现并没有。

再抬眼去看被伏着的人，良穆仰躺在地上，一把扯过脸上的衣物，满脸愤怒而又无奈，余千晨迷糊一笑，道：“对不起，我又帮倒忙了。”

良穆沉声道：“闭嘴！”

余千晨听见他语气中的呵斥之意，不再答话。

他估摸良穆此时心中定在想：自己可是阴界大名鼎鼎的鬼王殿下，居然跟他在一起弄的这般狼狈不堪，太丢脸了。

两人在雨中躺了几秒，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又被背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少了遮雨的东西。

余千晨被那哗啦啦的瓢泼大雨打的脑袋昏沉沉的，有了些睡意；恍惚间听见前方嘀咕着说了些什么，可具体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二人回到余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些时辰，这雨来的很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路回来，雨势不仅没小，反而落得更大。

所以当时月在院子中看到这一幕时，膛目不知所对。

他看着似落汤鸡的两人好半晌，才上前从良穆背上接下已经昏睡的人，无可奈何道：“良公子，您和少主又干什么去了，你看你们这……唉……”

良穆并不在意他，从他怀里把人抱走，边走边道：“去准备些热水来！”

时月：“哦！”

“等等！”

时月回头：“怎么了，良公子？”

良穆道：“动作小声点，别吵醒了他们。”

“好。”

时月虽对良穆私下的看法变了些，但态度却仍然恭敬，听见吩咐，便立马转头去照办了。

房间里。

时月端着热水来到房间时，良穆已经给余千晨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盖上了被子。

时月将水盆放在床边，看着忙上忙下，却没来得及为自己换身衣服的良穆，道：“良公子，热水来了！需要做些什么换我来吧！你也换身干净衣服穿上吧！不然容易着凉。”

本是关心的话，然而，良穆似乎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接过水盆清洗了一下双手，又帮余千晨洗了一番之后，才道：“无事，你去休息吧！”

这种情况下，时月当然是万般不想离开的，小声道：“没事的良公子，您弄您的，我等少主醒了再走。”

他不走，良穆也没赶他，只是一语不发的卷起余千晨手腕上的衣袖，那排牙印已经发青发紫了，时月看得眼睛都大了，想上前询问，但又怕打扰到他，只能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用热毛巾敷了片刻，手臂慢慢的膨胀了很多，不过一会儿，牙印变成了牙洞，轻轻一碰便渗出来一股黑血；良穆就着毛巾重复着挤了很多次，整整染红一条毛巾。

最后，他还觉着不够，直接上嘴吸了几口，直到口中吸出来的血颜色恢复了正常才停下来。

时月对此见怪不奇，但看着还是心下难安，慢慢走近道：“良公子，其实这些吩咐我来就行了，您不必亲自……动口的！”

良穆一边上药包扎，一边道：“时月公子对这尸毒应该不了解，染上它如果不及时清理，不出一炷香时间毒就会攻入五脏六腑，你确定你来能保住你家少主的命？”

这话，讲的时月低头无法驳辩，他心中当然明白，不管怎样，良穆定然是不会害少主的。

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道：“少主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下去了，良公子您需要什么再唤我。”

良穆上完药后，又起身掖了掖被子，没有答话，时月憋着一肚子话出了房间。

……

半夜，余千晨是被渴醒的。等睁眼起身去寻水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包扎整齐了，手不疼了，头也不昏了。

回想起枯树林里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转头一看，床头边坐了一个人影，他敛了笑意，凑近一瞧，原是已经睡着了。

余千晨下床本想先去寻口水喝，但低眸一看，自己已经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而坐着睡着的这个人却没有。

他俯身摸了摸他那一身青衣，虽已经挤不出水滴了，但是这半干半湿的穿着睡觉恐怕很容易着凉。

余千晨心头似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又酸又涩。他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自己，再回想一下在尸林的时候，良穆说过要回去一趟的，可如今却是留了下来，还有手腕上的伤，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他帮忙清理的。

余千晨蹲下、身子，凝视着他睡熟的脸。

忍不住喃喃自道：“良穆啊良穆，我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你这般对我，我可没有东西报答你的……”

他这话语声讲得很小，本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可没想到刚讲完，坐着的人却像是被他唤醒了一般，恍恍惚惚的睁眼站起了身子，望了他一会儿，没有讲话。

见人突然站起来，余千晨吓了一大跳，也立马起了身；抬头一瞧，跟前的人眼神迷离，动作迟缓，似是在梦游……

“良穆，你……”

试探性的话还没讲完，戛然而止，因为，在下一秒，余千晨的整个身子便被一把紧紧拥入了怀中。

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这样一抱感觉像走进了冰窟，余千晨想挣扎，可身子稍微一动后背的手就搂的更紧。

良穆整个脑袋已经深深埋入了他的脖间，深的他能听见他发出的轻微的喘息声。

挣脱不成，站了半晌。

余千晨才举起双手颤颤的也将他抱住，抱住了之后，又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边拍边道：“没事的，我不挣脱了，你想抱多久，抱多久……”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良穆这副模样，又委屈又可怜，犹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人一般，静静依偎在他怀里。

平日里，他那一身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不习惯的同时又觉着心疼。

毕竟，无论一个多么强大，多么冷漠的人，他心中也必然也会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藏在人的内心深处，别人轻易瞧不见。

而今晚，余千晨也只是恰好触碰到了他那个地方而已，所以他很能理解那种感觉。

思着，他搂他的力气又重了几分，而被搂的人见他如此动作，也在回应，掩在颈上的脸又深了些，嘴唇甚至已经碰到了他的锁骨。

搂了半晌，颈间的人抽搐着，嗫嚅地唤了一声：“若尘。”

听见呼唤声，余千晨的睡意小了一大半，竖耳听着，问道：“良穆，你方才说什么？”

本来不问还好，然而他这一问，后背抱着他的双臂突然收紧，紧得好似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一般，紧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他感觉到脖颈之间有一丝温热淌过，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后方声音有些颤抖地呢喃道：“若尘……别走好吗？”

“若尘？”

听到他唤若尘这两个字眼，余千晨脑子里轰的一声，惊得一下子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瞳孔骤缩。他心中怔怔的，难道良穆呼喊的人是……

一时之间，某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涌上心头，他扬在半空之中的手掌也似被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放不下来。

就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余千晨才回过神来。而此时，他感觉心里头似生生被拿走了些什么，空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丝凄凉。他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了下来。

“替代品”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三个如雷贯耳的大字。

这是他第一次去鬼都，在阎罗殿上，听见陆北慕说的。

他，他就是那个替代品？

“若尘……”拥抱他的人还在嘟囔。

难道此时此刻，良穆哭泣的、拥抱的都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另一个与他极为相似的冥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