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言府门前。
听言也不知徘徊了多久，直到握住门环的手悬在空中渐渐变得酸软之时，才收心轻轻放下、推开……
难得今日院里如此安静，走近一瞧，才发现原来平日里毛躁的人此时已经伏在院中睡着了。
桌上还摆放着一口未动的饭菜，听言顿住脚步瞧了瞧着桌边沉睡的人儿，她如同冬眠的猫儿一般，蜷缩成一团，只露的了半张面容在外面。
他伸手轻轻撩开她脸侧的碎发，原本白皙清秀的脸沾着一丝丝灰，黑白相间，跟个小花猫似的，既让人觉着好笑，又令人万分怜惜。
活了几百岁了，听言自说，对他心动的女子不少，但也能同时让他上心的人却不多，曾经，是为了阿穆，现在却只是为了她，如果……
“听言哥哥，你回来了……”
余念被他轻微的动作弄醒，虽仍满脸睡意，但却难掩欢喜！
听到声音，听言原本舒展开来的脸色忽然僵了几分，慌忙收回手，转身径直走进了屋内。
身后的人起身，开心的道：“听言哥哥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听言随口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见他兴致不高，余念也落下了笑容，跟着走进屋子。问道：“听言哥哥，你这几日去哪了？一直没回来。”
对方不答，半晌余念又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阿念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成吗？别不回答我。”
听言步子停在门前，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淡声道：“阿念，你走吧。日后别来寻我了。”
“为什么呀？”听到这一句，余念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猛地冲到他跟前拦住去路，有些窝火道：“为什么突然赶我走，之前不一直好好的吗？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到底哪里做错了？”
听言冷冷道：“你没错，只是这样不合适。”
不合适是随口讲的，因为此刻他也讲不出更好的理由，或许只是心头的别扭在作祟。
他接着道：“阿念，谢谢你为我做的菜。”
余念眼眶渐渐赤红，痴痴望着他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两个字。”
听言抿着嘴唇，不知该讲些什么，转身走开，忽然，身子被人从后面搂腰抱住。
余念用脸贴着他的后背，眼泪猝不及防的滚落：“听言哥哥，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我知道我这样直白可能不讨哥哥喜欢，我的出身也不讨哥哥喜欢，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
听言将腰间的双手分开，闭嘴吸了几口气，皱起眉头，道：“阿念，你可知我是什么人，轻而易举的便说要与我走。”
余念正脸道：“不管哥哥是什么人，你曾经救过我，你对我很好，总之，不可能是坏人。”
闻言，听言收拢折扇，突然转过身，冷道：“如果，我与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呢？”
说着，脚下便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边走边问：“如果，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呢，如果……”
余念仰着小脸，打断他：“我不管哥哥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真心喜欢你，无论你怎么样，我还是喜欢。”
“愚蠢！”
听言面色恼怒，却又无奈。他在跟前顿住脚步，用清袖掩面一挥，将俊美的面容消失不见，大声道：“那如果，我原本长这个样子呢，你还要与我在一起吗？”
“我……”
余念瞪大双眼，失声尖叫。一时间被吓的连着后退了好几个踉跄，最后跌坐在地上。
此时此刻，眼前的听言依旧一身白衣穿着，但脸却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脸。那脸，血腥，恐怖，就算化成灰余念也认得出来，正是中元节袭击她的那种面孔。一模一样，甚至说更加骇人，她颤颤巍巍道：“听言哥哥，我……”
听言不语，还再朝她逼近，她被堵在墙边无路可退，眼中没有了恐惧，但却满含泪水。他第一次话讲的如此大声，喊道：“你看清楚了吗，还要讲与我在一起吗？”
“不，不是的……”余念捂着脸，缩在角落，满脸泪水不知所言。
听言缓和了情绪，侧头掩饰神情，渐渐平静道：“阿念，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不属于你的世界，你懂我的意思吗？”
余念红着双眼：“不，不是这样……”
“你走吧。”听言打断话，转回身子的同时脸上划过了一丝神伤，他踱步走出门外，边走边道：“日后别再来了。”
“听言哥哥！”
听言脚步一定，微微侧头道：“还……”
话没来得及讲完，只听后面的人嘤嘤哭泣了几声，突然重新站起来，冲上来扑进怀中将他环抱住了。
抱了几秒，她松开手，抬起一双满是泪花的眼眸，大声道：“我知道听言哥哥是阴界的人。”
“知道？”惊愕中，听言还没反应过来，垂眸望着眼前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神色有些诧异。
余念擦干眼泪，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说：“阿爹与我讲过，活在阳界是人，活在阴界的也是人，两者并无不同。”
听言愣在原地，只问道：“你……不怕我吗？”
余念吸吸鼻子，哭得梨花带雨：“哥哥幻化的脸确实吓到我了，可是阿念不是傻子，我认识你这么久了，其实早知哥哥与我不同，你的手总是冰凉如玉的，使得法术又与阳界不同，我当时只是没有想太多罢了。”
原来如此。
听言睁大眼睛，仰头不知该讲什么；她继续道：“哥哥这几日避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吗，没关系的，阿念并不在乎。”
听言缓缓摇了摇头，他心中清楚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阳界他不排斥，也并不惧破了两界规矩，别扭的只是身份罢了，或许是自己心胸太过狭隘，放不下那层芥蒂。
他模样慢慢恢复原样，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丝清冷说：“阿念，你可知，在阳界许多人对我们避之不及。”
余念不解，听言负手侧头道：“你从小生活在鬼道家族中，应当听过，阴阳两界大不相同，生死之别也有不同的定数！”
有些视他们为神，但世间视他们为鬼，生命无长，阴魂不散，百年一生与千年一生这就是最大的隔阂。
余念紧紧抱住他，抬头目光却是极亮，道：“我懂听言哥哥的意思，没关系的，阿念是真心喜欢你，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喜欢，这个词，对于听言来说，了解甚少，最开始是基于对良穆的感情，但后来他发现那不是，所以不攻自破。
如今余念这一番话甚至让他觉着羞愧，她年纪小，尚能看的如此透彻，而自己却还在编篡着谎话敷衍她，着实心中狭隘。
听言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收回目光，表情放松了不少。低眸道：“阿念，对不起。”
余念擦干眼泪：“哥哥不用说对不起，我理解你。”
听言闻言，忍不住道：“你不恼吗，怎么能比哥哥还要淡定懂事。”
余念笑着回应：“哥哥忘了，是你教我的。”
“那日你去学堂接我，恰好被先生瞧见了，他骂了你，还誓死要去揭发我们，幸得哥哥不燥不急，三言两语便把他说服的五体投地。你说遇事不慌，方成大事，果然如此。”
“是吗……”
“是！”余念收了笑容，脸上有些委屈道：“听言哥哥，以后别再赶我走了好吗？”
听言一怔，侧眼又沉默了会儿，才似想开了下来，道：“即使如此，你也不应日日呆在我府上，你父亲兄长可有寻你？”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她与余千晨的真实身份，就算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也保不准结果会怎么样，若让他知晓此事，恐怕……
“应该没有吧！”
余念小嘴一撇，其实没有是假的，前几日她还被阿爹臭骂了一顿。想了片刻，才说道：“我兄长好像也识得一位阴界的人，所以不用担心，他没空管我。”
只不过这句话，后来不久她就后悔说出去了，因为哥哥毕竟是哥哥，她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愿意，轻而易举，了如指掌……
听言点点头，道：“好吧。”
余念道：“不过，没关系，我听听言哥哥的话，我明日我便回府一趟，等念完了学堂，再过来。”
听言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道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