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他赶忙假装咳嗽，阻止心大的听言继续说下去，问道：“听殿下说言王去审了那牢狱司，可有审出什么来？”

听言被火烤的有些慵懒，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纸放在小桌上，说：“我知道的都记录在这上面了。”

南喻可伸手拿过来端在眼前看起来，听言倒进椅榻里，想了片刻，说：“依我看来，这牢狱司的话不可完全相信。今日，与其说是我在审问，倒不如说是他在自己招供。”

听言看向两人，又说：“他对凌飞雨在鬼狱里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连他所说的每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一点值得怀疑。”

牢狱司在被砚浓发现的时候，道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凌飞雨的罪状，从表面听去都以为他是为了活命才坦白从宽的。但是听言在审问他的过程中，发现这人对他想要问的东西，简直是信手拈来。

凌飞雨从何时开始进入鬼狱的，又在鬼狱里干了什么，他都说的滴水不漏，甚至连凌飞雨用什么东西炼求长生都知道。

南喻可将那份供词认真的看了一遍，上面很多可疑的地方，听言都做了批注，想来他是很仔细很谨慎的在办此事。

“他仅仅只是说了长生术一事吗？”

南喻可将纸递给了旁的陆北慕，问道：“鬼狱坍塌的原因，鬼司那边有结果了吗。”

“尚无。”听言说：“他们原本以为是工部的修葺工序没做好，去现场查验了一番，然后给出的结果是并无何处不妥。”

“后来我又猜测，是不是凌飞雨在里面练功或者打斗使得鬼狱不堪重击才倒塌的。”听言扣着脑袋，莫名有些烦躁，说：“可也不能，这鬼狱固若金汤，困住法力强大的厉鬼都没有问题，他又哪里来的能耐气能一下子把六层都震榻。”

那鬼狱是在阴界成立初期修建的，用的材料是当时阴界最坚固的玄铁，工程耗费极大，几万年之久都没出现过垮塌的问题。里面关押过很多力大无边的穷凶恶鬼，它们也曾试图攻击逃跑过，但都没有成功。

即使是凌飞雨修成了邪术，那也不可能导致鬼狱瞬间塌陷。

除非——，听言垂头兀自冥想着。

“除非他有那能开山斧田的阴府冥剑。”陆北慕看完那几张供词，鬼使神差的接住了听言心中所思之言。

两人愣了愣，陆北慕就说：“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摧毁的得了万年玄铁，除了冥王的沧耳剑。”

沧耳剑的来历相传有很多种，有说是从阴界上古传承而来，也有说是被神界某个修真人遗落的。但不管如何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无一例外的是这把剑都非常的强悍锋利。

它的剑术深远厚卓，在传至冥王手中之前，没有一人是真正将它完全参透过的。冥若尘剑术了得，也只是悟透到了能用它开山斧田的境界。

听言知道陆北慕想说什么，他骤然起身，负手走了几步，说：“不可能，沧耳剑在冥王手中，冥若尘尚在灵山，距鬼都千里之远，怎会与这鬼狱坍塌扯上关系。”

陆北慕顷身看着他，笑笑说：“言王不必激动，本官只是——”

“那也不可能。”

听言斩钉截铁道：“就算冥若尘的剑有摧毁玄铁之能，那鬼狱坍塌也不一定是因为沧耳。”

“我……”

陆北慕不再说下去，他看着听言急于辩解的模样有些想无语。没料到这平日里极其看不惯冥若尘的白面公子哥，竟也有护犊子的一日。

南喻可攥着那几张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本王也觉得这鬼狱坍塌和冥王没有关系。”

他这话说的很微妙，只是在猜测这事与冥若尘没关系，但是并不否认跟他的沧耳剑没有干系。

听言在心头为冥若尘叹了口气，其实他方才也想到了沧耳剑身上，只是他不愿相信。因为他了解冥若尘这个人，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如今两界种种传闻，已经让阴界与鬼官们对冥若尘心生嫌隙。听言自己也不能十拿九稳，但在真相没有查出来之前，他还是不想让他蒙不白之冤。

“鬼狱坍塌一事，我再去查祥因。”听言往南喻可手中的供词上面看，说：“凌飞雨是罪魁祸首，臣觉得殿下直接提审他比在这儿盲猜得到的结果要准确的多。”

两人低眸不答。

——

末了，三人便直接去了刑部的鬼司堂。

明面上来说，凌飞雨还是鬼都的大长老，因为朝中大多数鬼官都比较敬重他。在他们看来鬼狱坍塌一事是一个意外，哪怕严重点也只能给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没有到那种被收押调查的程度。

所以当他们过去时，凌飞雨正煨着炉子在鬼司堂的殿内喝茶。

“你们就是这么审问犯人的吗？”

陆北慕行在之前，比南喻可先一步到了鬼司堂，只见里边乌烟瘴气，浑浊一片，些许鬼差正煨着火炉饮酒吹嘘，而本该被提审的凌飞雨也正在与鬼司喝茶说笑。

“判官大人来了。”

领头的鬼司并不畏惧他，只在座边微微示礼，阴阳怪气道：“陆大人今日怎么得空到我们刑部这边来了，是来视察的吗？”

陆北慕眼神落在凌飞雨身上，他受伤的腿被包扎着，人坐在椅榻上，倒比坐在自家还要散漫。

“差你们审查的犯人呢，可有结果？”陆北慕站在殿中俯视着堂内，那些饮酒的鬼差收敛了些许，规矩的退到一侧，心里侥幸想着，得亏这不是在他的阎罗殿，否则可就不只是问问这么简单了。

“本官早听闻这鬼司堂目中无人，作风散漫，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陆北慕厉声道：“阎君命你们今日调查鬼狱坍塌一事，你们就是这般调查的吗？”

鬼司叫他训斥的一愣，脸色沉了沉，但很快缓和，强憋着笑意说：“陆大人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那鬼狱塌陷的原因事宜我不都上交给言王殿下了吗，怎么他没汇报给阎君吗？”

陆北慕抬眸：“那你且说说原因是何？”

“鬼狱修葺过猛。”鬼司眼神蔑视，对他道：“这陆大人你得去找工部问罪。”

“既然是修葺过猛，那就该查审监工之人。”陆北慕看着凌飞雨，“凌大长老当初不是跟阎君承诺尽心尽力吗，那今日一事该作何解释。”

“工部行事不利。”凌飞雨还没答话，那鬼司却像是极度不满，开口道：“我已经遣人去查了，陆大人若是在为今日受伤一事兴师问罪的话，大可不必到我鬼司堂来。”

陆北慕气得肩膀疼，深深沉了一口气，对凌飞雨道：“牢狱司已经对你在鬼狱所行之事供认不讳，阎君想让本官替他向你要一个说法。”

“阎君敬你是老阎君的恩臣，所以没有正式提审你，你应该明白阎君的良苦用心。”

陆北慕倚身坐下来，说：“除了此次鬼狱坍塌一事之外，还有先前你屡次偷往阳界勾结炼尸人一事，都得做个合理的解释。”

“哼！”

凌飞雨持着茶杯，不屑的说：“陆大人不必拿着鸡毛当令箭，鬼狱之事虽是臣办事不利，但何来勾结炼尸人一说，陆大人要审判我就得先拿出证据来。”

证据，陆北慕确实拿不出来。南喻可要借鬼狱一事处置凌飞雨，必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用鬼狱坍作为理由塌根本不足以服众。

南喻可从云游回来登位，没在百官跟前树立起来威望。朝中大小事情，鬼官们更愿意听从凌飞雨的差遣，陆北慕费劲心力替南喻可拉拢了一半人心，但这还不够。

炼尸人攻打阴界在即，冥若尘立场不明确，他得做好万全的打算。

不管凌飞雨是否跟老阎君的死有关，亦或者他是不是想要在鬼都获得更大的权利，陆北慕此刻都不想深究，他只在乎阴界是否能安然度过此劫，和南喻可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

因为他不敢保证冥若尘是否真的投靠了炼尸人，所以才更加小心谨慎，鬼石在冥若尘手中已经是大患。老阎君生前留的信，他也看过，南喻可因为儿女情长将其信中警示抛之脑后。他没办法劝阻，便只能替他把路先清扫出来。

其实，之前在谈及罗刹一事时，陆北慕还私自隐瞒了许多。老阎君曾跟他说过，阴界是靠罗刹鬼石的力量维持的。当初阎君祖先夺取鬼石建立阴界，为防止罗刹人找上门，在阴界成立后的几万年之内，叮嘱后人一定要将罗刹族人杀尽，包括冥若尘的的母亲。

当初只怨老阎君一时心软，将人双双放走，这才使得鬼石落入了外人手中。更巧不巧的是，还刚好落在了冥若尘手里。

冥若尘若是不知道那档子前尘往事也便罢了，若让他知道是阴界对他母族赶尽杀绝了的话，那保不准他会联合炼尸人一起攻打阴界。

这段时间来，这事一直是陆北慕的心病，可他不敢告诉南喻可。因为南喻可心慈手软又喜欢冥若尘，若是刀剑相向，必会动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