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山野，吹在人脸上起了丝寒意。所有人都低头沉默着，因为他们没人能接下良穆的话。
在这灵山上的人都各有心思，阳界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是为了抢鬼石，山海关对阴界忠心耿耿，上山是为了剿灭炼尸人。只有良穆，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唯一要做且必须做的只是救出冥若尘。
听言不忍看他难受的样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兔腿丢在石头上，望着跟前的火堆沉思片刻，说：“救，当然要救。”
他伸出胳膊揽住良穆的肩头，严肃地说：“阿穆，我知道你担心若尘，不过进山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那溟海怨灵太多，不能从那里进去。”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统一地点点头。
可是良穆不答话，听言沉吟了下，又继续说：“不然，就按谦王殿下说的，咱们先放他们出山，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入口。”
“我保证。”
他说着举起手掌，深吸一口气道：“不管炼尸人出不出山，我都帮你找到进山的方法，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救他出来，好吗？”
听他如此讲，良穆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下，抬手将听言放在肩上的胳膊扯了下来。
“哎呀，别丧着脸了。”
听言有意无意地推搡了他一把，凑着脑袋细声软语地对他说：“你这样子，真像个望夫回家的新媳妇儿……”
这话声音说得很小，旁边的人没听见。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见良穆坐在地上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下，然后侧首一拳朝着某人锤了下去。
听言捂着肚子痛得前仰马翻，忙求饶：“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良穆收回手，没转头。他低着眸，稀薄的阳光打在他密长的睫毛上，衬得眉眼有些疏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嘟囔道：“少胡说。”
“不说了，不说了。”
听言打开折扇，揉着痛处坐回自己位置：“只要你不丧着张脸，我就不说。”
良穆抬手作势又要揍他，但瞥见旁侧来人，立马又放了下来。
“各位商量什么呢。”
罗清云背着手走过来，看了眼还烤着兔肉的烧烤架，面露不屑。
原先坐在火堆旁的剑士立马起身让座，然后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听了道：“既然是在商量进山的方法，那不介意我也来听听吧。”
他自顾自地撕了块肉，边吃边问：“说吧，要如何进山？”
听言几人看不惯他，都没答话。
林以谦缓了缓脸色，圆场道：“不知鬼道掌门有何高见？”
罗清云狼吞虎咽地啃着肉，也不抬眼：“我的人将这山都快踏平了，入口都没有，我能有什么高见。”
林以谦冷了冷脸，说：“既如此，那就退出灵山吧。”
罗清云手一顿：“什么意思？”
“放他们出山。”
林以谦说：“我们方才商量的方法就是放他们自己出山。”
罗清云将手中的腿肉剔了个干净，抬头问：“怎么个放法？”
林以谦眉眼黑沉，盯着他，说：“将灵山空出来，所以还请掌门带领你们阳界弟子退至灵山之外的九子城去。”
“退到九子城？”
罗清云皱眉：“那诸位呢？”
“我们自然也要退。”
林以谦神情冷肃，将周围人打量了一遍，起身说：“炼尸人精明狡猾，又在暗处，我们在山下做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若不出灵山怕是很难将他们骗得出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礁岸，想了想道：“陆路出口有阳界各位守着，那我们就负责堵水路。”
罗清云垂下脸，不耐烦地说：“你就说你们打算退到哪里去就行了。”
林以谦：“溟海。”
罗清云一听，立马不干了，当即说：“凭什么你们在溟海，我们要退到九子城。”
林以谦不急不慢地：“不凭什么。”
“九子城到灵山可得好几十里路，你把我们支这么远，把自己人留在溟海，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罗清云横眉怒目：“要退你们自己退，我们不退。”
林以谦冷哼一声，说：“掌门若是有本事有方法，那你溟海就你们阳界来守，我们去守九子城。”
罗清云：“你……”
“不过，我看你们也没有这个本事。”林以谦拂了拂袖，不给他讲话的机会，说：“海上可不比你们阳界的软香玉榻，一觉睡不到大天亮，若是翻了船被怨灵吃了，我阴界可不收冤死鬼。”
“……我！”罗清云脸气得根茄子皮似的，半晌没憋出一个屁来。
林以谦懒得理他，转身对听言道：“若实在只有如此，届时还得麻烦言王殿下将咱们阴界的人从各个驻扎口集结回来，我们驾来的船有限，得提前做好安排才行。”
听言微笑着点头：“好说。”
罗清云见状又气又急：“怎么个意思，你们阴界有船就想把我们撇开是吧，你们别搞错了，我们阳界可没有说要退，你们就算坐上船又能怎么样。”
听言挑了挑眼角，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说：“罗掌门，我们阴界没有你们阳界兵强马壮，我们得上船躲躲，既然你不愿意退，就守在这里吧。”
“你，你们！”罗清云气得牙齿打架。
听言扶着良穆站起来，甩给他一个白眼：“别你了，再不走天都黑了。天黑路滑，小心……”
话没说完，良穆拐了他一胳膊肘子：“话多，走了。”
罗清云看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气得不行。但是他们胆小如鼠，又无船下海，只能气得在暗礁上骂了一阵，最后领着人灰溜溜地下了山。
*
在退下灵山后的这几天里，所有人也都没闲着。
阳界几派的人怕阴界在他们走后独吞鬼石，每日安排了人守在灵山山脚，观察山上的一举一动。林以谦则领着良穆几人以及从阴界带来的鬼兵退到了溟海的外圈，不过为了防止炼尸人钻空子溜走，他又在环绕灵山的每处礁岸不远处都安排了眼线，如此以来，不论炼尸人有没有出山，都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
灵山近来天气不错，一连五日都是艳阳天。
可好天气下却没有带来好征兆，炼尸人并没有在他们走后急于现身，以往时不时还会有几具行尸出没，现在别说行尸了，连半分风吹草动都没有。
良穆性子急坐不住，在船上这些日子除了练剑之外，一直在琢磨怎么破除溟海水底的那道屏障，中途有好几次都想偷偷下海，好在听言盯得紧，他才忍住了没冲动。
为了帮他分散注意力，听言一个不爱打架的人硬是收起了公子脾性，每日拉着他前往溟海各处消除怨灵。
这一除，便除到了下灵山后的第八日。
这天，两人擦了剑刚准备出船，便见远方天空上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山头喷涌而出，紧接着，众人耳畔便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裂的爆炸声。
“是炼尸人！”砚浓隔着船打信号。
“什么？”林以谦愣了片刻，转瞬回神，当即跳上船头冲听言二人喊道：“炼尸人出山了，快上山！。”
二人闻声，也顾不上再去除怨灵，忙调转船头朝着灵山礁岸靠去。
林间惊鸟飞起，众人远远就见大片行尸从山头一涌而下，动作迅速，一眨眼就要到山脚下了。
“快快！”林以谦转着船舵，加大马力朝岸边驶去，喊道：“不能让他们靠近溟海！”
听见号角，所有船只都打了回头舵，纷纷靠往灵山。
听言一手把舵，一手举着望远镜，他看见了那大批的行尸之前有一个身形高大，体态壮硕的男子。
行尸跟在这人身后，虽跑得急，却始终没有一具行尸超过他。就好像是……被他带领着的一般。
听言心觉不妙，自顾道:“炼尸人中除了冥若尘能驱尸之外，还有谁……”
看那人身形与冥若尘并不相同，可距离太远，一时还瞧不清他面貌。
听言收回视线：“阿穆，你来看看那人是谁，看着不像若尘，咱们……”
他将望远镜递出船窗，本想让良穆帮忙看看，可对方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讲话，在听见若尘两个字时，人早已经踏着轻功飞出船头朝岸边去了。
“殿下！”砚浓的船已经快要靠岸，他看见良穆上岸，也等不得船拢，丢手就飞身走了。
云木接了舵，见听言追上来，有些焦急地对他道：“那人不是殿下，为什么也能驱尸。”
听言一时也不知，随口就道：“不是他不更好吗，这些行尸是炼尸人炼出来的，他们自己不也能驱策吗。”
云木道：“可外面的行尸都已经被我们毁完了，按理说这罗刹里面的应该只有殿下手中的鬼石才能驱呀！”
“鬼石……”
听言猛一回神，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将船靠岸，一脚跳到岸上，低叫了声不好，转身就往山间奔去。
云木紧跟其后，同时林以谦也在礁岸另一边上了岸。
灵山上的行尸被鬼兵阻拦在了山道上，山下听见动静的阳界剑士纷纷围堵了上来。
打斗声在密林里响成一片，听言在尸群中央穿梭，寻找良穆的身影，可怎么找也没找到。
云木施剑替他抵挡行尸的攻击，听言想上山，因为他发现不只是良穆不见了，还有那个他在海上用望远镜看到的男子也不见了。
若真如云木所说，罗刹里的行尸只有冥若尘手里的鬼石能驱策，那此刻在山下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还是……
听言不敢细想，鬼石能驱尸，那么炼尸人从阴界抢走的鬼玺呢，是否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