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是我的错。”

冥若尘抬起头说：“是我对不起诸位，待灵山一事结束之后，我定会回鬼都负荆请罪。”

良筱与冥若尘对视着，看到他眼中有自责之意，便转头不再看下去，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对不起的是阎君与鬼都。”

“至于请罪——”良筱目光瞧向窗外，缓和了下情绪，才说：“那也该是阎君抉择的事情，在这里，我们谁也没有权利将你定罪。”

这话虽然讲的中肯，但在桌上其他人听来，却显得有些袒护。

朝旸知道良筱这番话里有话是讲给自己听的，便道：“不成。”

他目光转向冥若尘，说：“虽然阎君现在还没有要拿你怎么样，但在灵山一事上你已经做错了太多，不能再一错再错。”

冥若尘眉间透着疲倦之色，问道：“那朝叔叔认为，此时我该如何？”

朝旸皱眉思考了几秒，说：“依我之见，你既然已经同小穆与阿言回到月良关来了，那便也不用着急回去。现在的灵山是个是非之地，所有的眼睛都盯在那儿，这趟浑水不蹚也罢！”

三人闻言神色微变，相互着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朝旸继续道：“我相信你对阴界没有二心，大哥和两位侄儿也相信，但是外面那些人不相信，特别是阳界，上次他们已经因为鬼石的事情来阴界闹过一次了。这一次如若你再出现在灵山，那日后鬼都有意要保你也保不住。”

“怎么保不住。”听言对上次判官殿上的针锋相言还记忆犹新，说：“阳界那些人在乎的根本不是炼尸人会不会为祸人间，他们在乎的是鬼石，为了得到那东西，在灵山上不惜与我们刀剑相向。”

他嗤笑一声：“定不定若尘的罪，与他们有何相干！”

“话虽是如此。”

朝旸起身，负手走到良筱身边，转头看着他：“可是现在不管是炼尸人还是鬼石，对于你们来说都是烫手山芋，即便我们先不谈阳界，那鬼都呢，八城阴司呢？”

问着，他目光又重新回到冥若尘身上，说：“上次你能带炼尸人悄悄潜入阴盗走鬼玺，那是因为鬼都当时武力方面匮乏。这一次他们回去将在外的军队全部调遣回城了，虽然大方向是为了攻打灵山，但是之后要解决的事情还是你。”

朝旸不让步，接着说：“你私自潜入罗刹，已经叫人没有了信服你的理由，况且你还曾带人攻城伤害自己人。现下你与小穆阿言守在灵山不愿回去，说的好听点是为了与炼尸人周旋，说的不好听是在违抗命令，深究起来是要被一起治罪的……”

“哪有那么夸张。”良筱觉得他说话有点过于苛刻了，伸手摁了摁他的肩，打断话道：“守在灵山的又不止是他们三人，另外还有山海关的北城王，那林家世代效忠阴界，总不至于会跟炼尸人为伍吧。”

冥若尘低头沉思着，也不知在思考什么，良筱无意的打量他一眼，又说：“况且，灵山本来就需要有人去守。人界之前就有炼尸人制造出来的尸地，他们几人好不容易才解决干净，若是不将灵山严加看管着，保不准那些行尸会卷土重来。”

朝旸听晚良筱的话，顿时也觉得自己话讲得有些刻薄了，缓了语气道：“大哥这话说倒是在理，虽然他们还是几个孩子，但是办起事情来比你我利落多了，值得表扬。”

冬日里的天时间过得很快，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外边月头就已经上东边了。

朝旸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几个孩子，觉得他们也累了，便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那也不便在讲其他了。我明日就启程回鬼都，灵山和三个孩子的事情我会如实向阎君汇报，争取早日上灵山，到时我亲自领兵过去，我倒要看看那炼尸人到底有多猖狂，总不至于能耐到插上翅膀从灵山飞出去。”

他拍拍良筱的肩膀，转身道：“大哥，这三个孩子就交给你了，灵山的事情没解决完之前就让他们先呆在月良城里吧。”

良筱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听言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也要回去！”

“我从鬼都出来的时候答应过阎君，必须守在灵山，要是突然临阵脱逃，人阎君会怎么看我！”

朝旸啧啧一声，摇头道：“阿言，你不要倔，你留在灵山帮不了太大作用。你就在家待着，阎君那边叔叔会亲自过去解释，你不用担心。”

听言按着桌沿，神色焦急着，正打算反驳。

这时，旁边抢先说：“我回去，他们两人留下。”

朝旸今晚一番话的用意，冥若尘早就听明白了。

说到底，被抓进罗刹的是他，驱尸攻城和盗走鬼玺的也是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该逃的罪一个也逃不掉，日后鬼都会找他一一清算干净。但是良穆与听言不同，他们没做错什么事情，唯一不该做的便是与自己呆在一起。

朝旸想让他们三人留在月良关，无非是怕这件事牵扯到良家。

他知道良穆和听言与自己关系近，放走自己便留不住他们，所以干脆将人全部留下，这样既保全了良穆与听言，也捆住了自己。如此以来，即便日后鬼都追究起来，良家在交出自己后也能撇的干净，不至于遭受牵连。

朝旸以为冥若尘拉着良穆与听言，是为了借他们的关系好为日后的自己洗脱罪名，可是他想错了，冥若尘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做了这么多事情，犯了这么多错，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救出父亲和弄清楚冥家当年离开鬼都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不否认自己有错，那些错他以后会承担，但却不是现在。父亲和林羡鱼的孩子还被困在罗刹里，他已经很后悔那日缠着良穆带自己回来了，要是再留在这里不回去让父亲和予安受到任何伤害，那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那灵山还有我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我不能留在这里。”

冥若尘目光看着桌面，说话时候的声音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淡漠地抬头看了眼良穆与听言，继续道：“他们二人留下，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听言大声道：“冥若尘，你什么意思！”

冥若尘说：“出来玩也玩够了，该回去的时候还得回去，况且父亲和予安还在灵山，我若是留在这，我怕他们久了找不到我会受到伤害。”

“那既然要回去，就得一起回去。”

听言重新坐回椅子上，说：“砚浓和云木还在灵山，北城王也在，凭什么我们不回去！”

冥若尘没有说话，但看见朝旸要开口，又立马道：“北城王所在的山海关本来就在灵山脚下，我们无权管他，云木是我冥家的人，我在哪他便在哪。至于砚浓，我这次回去会帮你们带信，让他回来便罢。”

“你是不是疯了？”听言听得来气道：“谁要你帮忙带信了，我从头到最尾都没有说过一句不回去的话。”

良穆也起身道：“我也没说过一句要留下的话。”

“你们……”

朝旸皱眉看着几人，气得讲不出话来。

冥若尘离开座椅，隔着桌子朝他微微行了一礼，说：“朝将军，容我冒昧想请您帮传达一句话回鬼都。”

听到冥若尘唤自己将军，朝旸眉间凝了凝，心说他怎么知自己是位将军。

他低眉看向自己腰间，见不知何时挂在那里的腰牌已经漏了出来，他伸手拿下将其重新放进衣袍里，说：“一句话而已，用不着这么客气，你说给我便是。”

冥若尘直起身子，看着桌面上那从窗户间映进来的月白，酝酿片刻，说：“请帮我转告阎君，盗取鬼玺一事，我冥若尘供认不讳……”

良穆拦他道：“若尘——”

冥若尘按下他的手，继续说：“即便鬼都不降罪于我，我现在也不会回去，我在灵山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还望阎君恕罪。”

“另外就是鬼玺与鬼石，请阎君放心，待我解决完所有事情之后，一定会将这两样东西完璧归赵。”

“至于我——”

冥若尘抬起头来，刚好对上良穆冷峻的目光，他犹豫了几秒，才说：“灵山的事情结束后我便会回去，到时候要定什么罪我都愿一人承担，还请阎君不要因此牵连其他人！”

听言冷哼一声：“冥若尘，你可真清高，一起在灵山呆了这么久，你倒是把我们撇的干干净净！”

冥若尘平淡地说：“你们本就没有错，而且，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们也帮不了我。”

面对冥若尘的说辞，朝旸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着冥若尘思考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这些，你当真已经全部想好了？”

冥若尘郑重地点点头：“嗯。”

朝旸叉着腰原地走了一圈，抬手道：“那行吧，我知道我没有劝住你的本事，多说也无益，你放心你的话我会一字不差的禀报给我阎君，至于他是什么想法，怕是还得日后你自己回去问了。”

冥若尘拘腰道：“多谢朝将军。”

朝旸挥挥手，转身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