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冷风习习，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昏暗的壁洞间，凌飞雨盘做在蒲团上浑身疼得如坐针毡，密密的汗珠挂满在他的脸庞，苍白中略带上几分老态。距离下一次解蛊已经没剩下多少日子了，可凌东南始终没有告诉他以蛊换血的方法。
他血液里的蛊虫百年都不曾经过更替 ，已经有大部分坏死，这让他的身体组织开始逐渐枯死，就连相貌也大不复从前。
如果不尽快换取新鲜血液，那么他将活不过三个月。
“凌东南——”凌飞雨痛苦地低声咆哮，那致命的痛楚使得他额间青筋凸起，控制不住地锤打胸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鬼玺在臂间散发出血红的光芒，凌飞雨试图从它身上汲取力量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可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力，那块石头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还是做不到像冥若尘那样，将鬼石的力量完全变化为自己的力量。
哪怕仅仅只是一点点——
这块石头蕴含的神力，似乎比传言中的还要更为复杂神奇。
几百年前，老阎君南齐当年用邪术配合着它修炼长生，虽然没能成功，但达到了能看见弥像的境界。
几百年后，冥若尘以身祭石，用献祭的方法与鬼石融为一体，虽然随时可能走火入魔，但至少他看起来是成功的。因为能从鬼石的世界里活下来，并同时拥有它的力量，这些已经足以叫人望尘莫及。
凌飞雨猜不透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将其完全开启，那日他偷偷拿走鬼玺，想效仿冥若尘将鬼玺融入自己的身体，结果内力耗尽也只能将它融到臂膀的位置。
似乎，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令他感到好奇，那鬼玺为他凭空生出了一条全新的手臂，又是为何？
难不成它所谓的长生，是能给人再生的能力？
剧烈的疼痛让凌飞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他匍匐在地上，一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扒开袖口，只见自己手臂间原本鲜红的血管已经开始发黑，那是蛊虫逐渐消亡的迹象。
而一旦体内的蛊虫全部死亡，那他将变成一具枯槁，没有血肉的死人。
凌飞雨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上的肌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去。因为鬼玺的原因，蛊虫会枯死的更加快。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尽快换蛊，二是取出已经生长在他手臂间的鬼玺。如果不这样做，那他连今晚都恐难支撑下去……
可凌飞雨不甘心，鬼玺是他拼了性命才寻到机会才偷出来的，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凌东南那个老东西。再加上现在处境艰难，他一旦将鬼玺取出，那他在炼尸人中便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只有死路一条。
“来……来人。”他强忍着疼爬向门口。
一名穿着暴露妖艳的女子出现在门前，他伸出苍白枯槁的手抓住她的衣角：“求求你……带我去见义父。”
“妈呀，鬼——”来人垂眼一瞧，在看到凌飞雨枯瘦干瘪的模样后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精妖连连往后跳了几步，看着伏在地上的凌飞雨，看了半晌才将他认出来，捂着嘴嫌恶道：“是你呀，怎么干成这副样子了，真丑。”
“求你……”凌飞雨身体萎缩的快要撑不起身上衣裳，哀求道：“救……救救我。”
精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噗嗤一下笑出声：“原来你已经老成这样啦，比主上还要老。”
说着，她蹲下身来，从袖里摸了出一个巴掌大的玉葫芦将其打开，说：“还好我来得够及时，不然你这条老命不保了。”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精妖拍拍鼻，说：“臭是臭了点，不过好歹能救命。”
凌飞雨不信任她，往后躲了半寸：“这是……什么东西！”
“蛊虫咯！”精妖魅惑的脸上充满自豪，说：“这小玩意儿可难养了，就这小半葫芦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若不是主上吩咐，我可舍不得拿来用在你身上。”
精妖说着，将手上的衣袖撩开，不几秒后，有一只黝黑虫子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然后顺着手指爬到了凌飞雨的手腕上。
精妖轻笑，问他：“好看吗？”
凌飞雨没说话，盯着那只虫子，目光发冷。
精妖指尖一点，那虫子便埋头钻进了凌飞雨的皮肉里。待母蛊就位后，她才重新打开玉葫芦，将其倒扣在了凌飞雨的手腕处。
凌飞雨皱起眉头，疼得闷哼了声。
很快，精妖就顺势将葫芦收回，然后伸手将先前放进去的母蛊也收了回去，耸耸肩道：“完成了。”
凌飞雨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眸色深沉：“这蛊是何种蛊？”
“不告诉你。”精妖拍拍手心，站起来说：“你身体里的蛊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这次先给你换一半，剩下的以后再换。”
凌飞雨身上的疼痛在逐渐消失，撑着胳膊坐起来：“为什么只有一半？”
“主上吩咐，我照做。”
凌飞雨脸色冷了冷，精妖才不管他，转身往外走：“蛊也换了，命也救了，走吧，去见主上。”
凌飞雨狼狈地站起来：“义父找我什么事？”
精妖头也不回：“去了，就知道了。”
通明的大殿中，凌东南高踞石椅之上，下方站着十几个黑袍人。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刚进门的凌飞雨身上。
精妖：“主上，人已带到。”
凌飞雨虚伪地行礼：“义父。”
换了一半蛊的凌飞雨虽然暂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面貌已经大不如从前，凌东南瞧着着眼前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老的义子，眼里露出快活之意，问道：“飞雨啊，你还好吗？”
“回义父的话，孩儿无恙。”凌飞雨微微抬头，然后又低下：“不知义父唤我所为何事？”
凌东南握着那柄人骨拐杖，笑得很‘慈祥’：“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同你说说话，怎么，你不高兴？”
凌飞雨：“孩儿不敢！”
凌东南呵呵一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对去南池湘山的看法。”
凌飞雨眸色一动：“孩儿愚钝，不知义父是何意思……”
凌东南不动声色地问：“那日你说湘山有结界，可知这结界如何破解？”
凌飞雨垂眸看着地下，明白凌东南已经动了要去南池湘山的心思，道：“义父恕罪，那破解之法，孩儿也不得而知。”
“哦？”凌东南转动着人骨杖，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会不知呢，当初告诉我这个地方的人还是你，莫非是在糊弄本座？”
“不敢。”凌飞雨半跪下：“义父要开创异世，需要先修补鬼石，而鬼石力量强大，想要修复它就需要更强大力量。”
“阴界是首选之地，南池湘山虽也有同工之秒，但只能作为备选，孩儿当初也只是想让义父……”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凌飞雨打断他道：“你已经去过湘山了，你现在就告诉本座，要怎么破开结界就行了。”
“这……确实破不了”凌飞雨沉默顷刻，说：“南池湘山的结界与普通结界不同，它内有禁忌，外有阵法，统共设有两层结界，即便是阴界恐也很难破解。”
“一座破山设两层结界？”旁一名女子觉着好笑，冷嗤道：“你糊弄鬼呢，谁有这么大本事。”
凌飞雨转头看过去：“鱼青师妹，我无意糊弄，那日我行船到达山下，已经探查过了，确有两层结界。”
“算有两层结界又能怎样，既然有人能布下，那就必有破解之法。”
“那你总知道那结界是何人所布下的吧。”
“阴界鬼使。”凌飞雨说。
鱼青冷嘲：“那群鬼布的，怎么会解不开。”
“师妹有所不知。”
凌飞雨顿了顿说：“南池湘山临近神池，里面灵气充沛，里面生出的妖道行极高，用普通结界根本阻挡不了它们。”
“当年阴界为了不让妖物出境，派出了阴界最强的一支鬼使前往封印，可最后没有一人生还。筑起外围结界的不是法术，而是那些鬼使的血肉和灵魂。”
凌东南神色微动：“仅仅只是外围结界吗，那另一层呢？”
凌飞雨继续道：“另一层是由湘山之内向外封印的，结下这道结界的人，不是鬼使。”
“那是什么人？”
“神女。”凌飞雨沉吟着说。
“南池湘山之后有一座神邸，传闻那神邸之上便是昆仑天池。阴界称那里的人为圣女族，当年鬼使前往封印湘山，也是得神女相助，才得以将其完全封印。”
凌东南：“你的意思是，那两层结界是由阴界鬼使和昆仑神女一同封印的？”
凌飞雨：“不错。”
凌东南不甘心，问道：“那昆仑神女现在何处？”
凌飞雨摇摇头：“已经在那次封印中陨落了。”
凌东南不相信，冷笑道：“这倒是稀奇了，昆仑神界的人竟然会和那群鬼类搅合在一起，还助其封印湘山结界。”
凌飞雨想了片刻：“据说，是因为那里的神女爱上了一位前去封印的鬼使，所以甘愿献出仙躯和神髓，助他筑起结界。”
凌东南冷哼一声，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