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形势不允许两人有多余的交流，良穆乖乖将衣袍穿好，说：“我没事，先找出口吧。”
鲜血滴落在地，如一朵朵盛开刺眼的花，冥若尘皱眉看了几秒，最终点点头：“好。”
相比门外的昏暗，陨生殿内的烛光显得异常明亮。
众人染了污秽的脸在彼此间清晰起来，每个人眉眼间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狼狈，可眼下的情形却不足以让人平静下来。
除了冥一弦，其余的人都将目光落在冥若尘身上，因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内，仿佛只有他，能将所有人带出去。
陨生殿内的光景不复从前，墙壁上的玉面书籍早已被炼尸人盗走，而那些金黄的能育人的陨玉也被悉数毁尽，唯一剩下的，便只有石殿最后那一方幽幽荡漾着波光的水墙。
良穆随着冥若尘的目光，缓缓落向那里。
他呼吸微滞，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曾在溟海里见过的那堵水墙。
冥若尘缓步走过去，手贴着那波光往外看了看，似乎想看清外面是何处。
“这水墙可有开启之法？”良穆站在身后轻声问道。
冥若尘思考着回眸，摇摇头道：“没人打开过，不过这墙看起来像是道结界，不知它后面是哪里，我试试看能不能开启它。”
良穆上前说：“这外面应是溟海海底。”
冥若尘闻言，撩起手臂上的衣袖，说：“那我试试将它打开。”
话毕，他掌心运气，用内力附上那水墙，像开石门那样猛地一掌劈了上去。
咕咚——
模糊的水墙在他手掌的力量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有那么一瞬间清晰了下，随后便如同浪潮一般将手掌弹了回来。
这水墙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推得冥若尘身子一晃，踉跄着退了两步。
良穆上前扶住他，有些担忧地凝眉：“没事吧？”
冥若尘摇摇头，目光定在那水墙之上，有些疑惑地说：“它……好像在阻止我靠近。”
这一点，良穆那日在溟海试图进来时就已经知晓，他将人扶稳站住，说：“实在不行便算了。”
冥若尘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方才他只用了一点内力，那水墙反应就如此大，若是使足全力呢？
阿爹跟他说过，这墙自地宫形成便存在了，那便说明它是属于罗刹的结界，或许开启它不能靠用外力的方法。
“我用鬼石试试。”他想了会儿说道。
良穆捏住他手腕的手紧了紧说：“不是说了，不能用它的力量。”
冥若尘没有说话，两人在摇晃中稳住身形，同时往后看去。
陨生门虽只开启了一条缝，但还是有不少行尸从缝里挤了进来，加上整座地宫都在颤抖，那门看起来仿佛有些摇摇欲坠。
听言与林以谦正在奋力击杀着挤进门来的行尸，就连早已失去武功的冥一弦也加入了其中。
“这里已经是距离外界最近的地方，若不出去，怕是也没有其他出口了。”
冥若尘离开良穆的身体，重新走到水墙前，说：“阿娘曾在这个地方给我留下了许多线索，我想她应该也为我留了出路，就让我试试吧。”
良穆没有答话，他一边运力，一边说：“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林以谦注意到这边的动作，往里退了几步，看着那水墙对冥若尘道：“要小心，这水墙冲击很大，上次我们在外合力都没能将其打开，穆王还因此受了重伤。”
重伤？
听到这两个字眼，冥若尘眉心不由皱紧，想起那日灵山山头砚浓说的话，良穆是为了进来救自己出去才下的溟海。
而今日，他同样也是因为护自己，才会被行尸咬得浑身伤痕。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从这里带出去。
“你们退后些。”
冥若尘掌心结了印，在思绪落下的瞬间，那股浑厚的内力直逼水墙而去。
水墙在内力强烈的攻势下，被慢慢挤出一个旋涡，而墙外的光景也在这旋涡中渐渐明朗起来，是一望无际的深水。
良穆说得没错，外面的确是溟海海底。
见状，冥若尘手中的力量加强了几分。
眼看着那层波光水墙越来越薄，地宫摇晃得也愈加厉害。
然而就在旋涡即将破裂之时，冥若尘眼前忽然迷上了一层血雾，整个身体随着晃动开始颤抖，那是鬼石控制不住的征兆。
“若尘！”良穆也察觉到了他异样，在身后惊慌地唤了一声。
听见喊声，冥若尘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些。
这水墙确实能用鬼石开启，但可惜的是冥若尘手中只有半块，况且还是在他身体里，力量太薄弱了些，就必须需要他使尽全力。
冥若尘的身体在与水墙的对峙下，缓缓向后退去。
就在那水墙被撕出一条小小的裂缝之时，冥若尘的胸口开始剧烈疼痛起来，鬼石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它没有主动替主人抵挡住外来的攻击，反而忽然将自己的力量快速隐藏了起来。
冥若尘察觉到自己掌心的内力逐渐在空虚，同时，他看见有一缕水珠从裂缝中溢了进来。
“啪——”
罗刹地宫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后面有什么东西轰塌了。
“好了没有，门裂开了！”听言的惊喝声响彻在身后。
与此同时，那水墙在被撕裂的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冲击朝石殿内猛地涌进来——
“让开点！！”冥若尘的声音几乎是嘶吼着出来的。
良穆在后面下意识地想助他一臂之力。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只听‘嘭’一声，眼前的身影便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击飞了出去。
冰冷的海水从裂缝不断往里灌进来，行尸低沉的吼声与众人的呼喊交织在一起。
冥若尘的后背被击在陨生门上，然后重重落在地上，他有一刹那的失去了呼吸，然后又快速咳了出来。
鲜血顺着他的口鼻流在地上，行尸嗅着血腥争先恐后地往门缝里钻。
强烈的冲击，震得众人有一瞬间的失聪。
剧烈的摇晃中，冥若尘被林以谦一把从尸堆里拉了过来。
“水灌进来了，快走！”
不宽敞的空间内，一时慌乱起来。
“没事吧。”
冥若尘脑子嗡嗡地，被人架着往水墙处去，林以谦在将他交还给良穆之前，把一块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手中，说：“溟海里有怨灵，你拿着这个。”
良穆在混乱的空间内结了一道结界，对听言道：“你先护送前辈和予安出去。”
水灌得很急，陨生门还没完全裂开，那些快要涌进来的行尸被水暂时堵在了外面。
听言收了扇面，从后面护住冥一弦往水墙外去。
海水快要没过腰身，林以谦将予安搂在手臂间抱了抱，眉间凝了抹笑意，然后将他递听言，说：“有劳言王了。”
听言没多说什么，水下结界撑不了多久，他快速地点头：“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安全送出去。”
浓重的血腥被海水冲散开来，良穆扶着半昏迷的冥若尘，站在水墙边等林以谦。
林以谦则转头对他说：“穆王殿下你先若尘公子送出去吧。”
“那你呢？”良穆望着门缝外重新涌上来的尸群，说：“一起走。”
林以谦给自己结了道结界，说：“这些行尸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不能放它们进入溟海。”
良穆似乎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说：“那我留下与你一起。”
“若尘公子伤的不轻。”林以谦说：“海里见了血腥，怨灵闻见气息很快就会过来，必须先将他送出去。”
良穆：“那你……”
“我有护身玉在手。”林以谦甩鞭将从门缝挤进来的一只行尸击倒，说：“这些行尸体内还存留着活人的鲜血，用怨灵也许能将它们消灭，我守在这里，怨灵一来我便走。”
良穆还是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下，皱眉道：“既然如此，一起离开也无妨，待回到岸上，我唤几个水性好的一起下来守。”
“溟海上，没有谁会比我们山海关的人水性更好。”
林以谦继续击杀行尸，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是要多来几个人帮忙，这地宫快塌了，不能让侥幸活下来的炼尸人趁乱摸入了溟海。”
海已经没过肩头，良穆还想继续说什么，这时肩头的冥若尘像是被水呛到了，昏迷中咳了几声。
林以谦面色微沉，转头说：“我守着，你先带冥王出去，顺便唤人下来帮我。”
见他坚持，良穆也没再多说，他将肩上昏迷的人往上搂了搂，嘱咐道：“那你小心，我去去便回。”
包裹林以谦的结界被水冲的左右摇晃，他稳住身形，点点头说：“好。”
良穆在水即将漫过脖颈的时候结了结界，然后架住冥若尘穿过水墙往外去。
水下结界只能供人正常呼吸，良穆后背受伤严重，扶着昏迷的冥若尘根本走不快。就在他游出罗刹地宫之后不久，便与那无数结成群状的黑影迎面撞了个正着。
良穆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人，他没注意到有鲜红的血从他的衣袍下滴融在水中。
怨灵喜食血腥，可在这一刻，它们却只是从二人身旁快速窜过。
良穆凝眉看向水墙的方向，身子顿了顿。
林以谦有护身玉在身的话，这些怨灵应该发现不了他。
他想着，垂眸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冥若尘，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外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