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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素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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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赵郡李氏。

廊下铁马作响,侍从都退了下去,不敢出声。李德呇在廊内来回踱步,憔悴的面庞上两眉紧锁,眼中红丝还未消退,低沉的叹气声未敢断,只能背着手,垂首思索。

踱步声愈来愈响,连带着铁马也急了起来。焦急的响声和思索混在一起,逼得李德呇神色更加慌乱烦躁,索性宽袖一摆,对着廊下被吓得不敢直腰的仆从斥责:“还在这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吵人的东西拿走!胆敢再扰我等,小心你那下贱狗命!”

这声吓得那仆从不敢不从,生怕再惹出什么闹得李德呇不愉快,只能撵着步子,小心踩上那坐凳楣子,将作响的铁马取下塞入怀中,赶忙退了下去。

“李老六,吵吵囔囔什么呢,我瞧你比那些个东西还吵还闹。”卢栝咬着金杏,瘫坐在主位上,一副吊儿郎当样。他是个瘸腿的,早年因为这个受尽了不少冷眼嗤笑,要不是占着个卢氏的名头,也犯不着进官府说教后还能安稳走出来。如今六十好几,快近古稀,耳朵垂拉得能到肩,左眼还结了翳,加之那张松垮的面皮和破烂的衣裳,更让人犯恶心。

“我不该吵吗?我不该闹吗?”李德呇倏然转身,粗眉一横,“我赵郡李氏人才辈出,为大周江山做了多少功绩?做文章,颂大周,平战乱,还安宁!哪一项没有我赵郡李氏的身影?列士族之位,享高官俸禄,哪一个又是我赵郡李氏不应得的?”

“圣上要杀世家,杀天下罪人,我赵郡李氏又有何插手?!”李德呇语气愈发激动,“可圣上可有想过我赵郡李氏?不分青白就将我等拽入泥潭之中,受着两头猜忌!”

“得了得了,李老六,说得就你赵郡李氏有本事,谁家祖上还没有点东西在?”卢栝话语含糊,不耐烦得将口中碎核吐了出来,“老子祖上还致仕呢!没那《中表实录》那些个狗屁史官屁都放不出一个,还想着编出个什么东西来?半个字都写不了!”

卢栝搔了搔头,虱子就从后头掉到衣服上,随后满是污垢的手摸了摸破烂的衣袍,平静道:“急什么,那卢十一是死了没错,毕竟在何月之手下活着的有几个?你可莫要忘了那场屠杀。”随后瘫坐在椅子上,慵懒缓慢说道:“圣上不像崔氏一样屠杀卢氏,无非就是念着我族贤良辈出,功绩卓著么?那博陵崔氏也是个傻的,学不来清河崔氏风范,早在南北朝时就开始争,争争争,争到现在。要不是顺德年间靠着政绩和商贸压了清河崔氏一头,只怕现在还靠着门楣给清河崔氏的后辈穿小鞋。”

“你倒是说说现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李德呇冷眼相对,“卢氏的命脉全在王氏手上,如今碧云轩出了事,他王子珺又迟迟交不上账,都是一条船上的东西,只要他王氏翻了,你们几个也别想活!”

“李老六你什么意思?!搞得你好像没有把账本交上去似的!”卢栝听此便心生不快,“人都摆在你面前死给你看了,你还信了他王子珺的甜言蜜语?我告诉你,王伯轩如今就躺在床上,等他走了就能瞒下那件事,你们却偏生要这时候提及!你说,你说圣上会不怀疑吗?!”

“你拿这件事当挡箭牌,你也是不要命了啊李老六!”卢栝情绪激动,话语磕碰,左眼的翳怪异地动着,“公廨本钱你敢说你赵郡李氏没碰过?利钱你敢说你没碰?沈氏——沈氏你敢说没有你的手笔在?!”

“呵,如今提这个又有何用?”李德呇冷笑一声,“崔聿夜死了,死了!人都叛国了!世家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凌烟阁凌烟阁!当年的事你没见着还是我没见着?木斩风因此差点死了!那边沙和吐蕃都攻进来了,家破人亡了都!可如果今日我们不再提这事,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生机?还有多少日子可过?”

“你是想……”卢栝慌乱站了起来,瘸着的腿诡异得弯曲着,“想翻出当年事?”

随即卢栝握着桌角,满目惊恐:“你疯了!你们都疯了!别说圣上,明修王就会先翻脸,到时候世家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我说找到了呢!”李德呇尽量压低声音,“只要他在,别说是圣上,整个大周都要变天,到时我们便能否极泰来,涅槃重生!”

卢栝先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咽了咽唾沫:“你说的是真的?那人真的是真的吗?”

李德呇眼中泛寒:“决计不会错的。”

风荷正举,玉珠挂叶。廊下银铃传出微微清脆声,鸟雀掠取其间。冰水解暑,檀香解夏。

亭中女子还未解下暗紫色祥云纹圆领袍,紫翎带将一头柔发束得干净利落,凤目正色,看着图册来回思索。

一旁的女孩大约十三四左右,双垂髻压不住俏皮可爱的模样,还簪着两支桃花钗在两侧,一身米色宝相花暗纹罗裳,还搭了条青绿色披帛。就站在一边瞧着她阿姊研究大周战略图,时不时望着湖周围的荷花,想着开着正盛,待会儿再采几支吃莲子。

“主子怎的还没来,虽然说房里事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呜呜——”素桃叹气而道,却不料被素缨堵住了嘴,差点儿喘不上气。

素缨轻轻“啧”了一声,枕着习习荷风,撑着首望着年幼无知的妹妹教导道:“这里不是轮台,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要在轮台,你阿姊还可以不要脸地给你兜着这烂摊子,可这是王府,别忘了主子的雷霆手段。”

先前来时暮沙便叮嘱过这事,素缨自然不敢犯了忌讳,只能压抑着好奇。哪成想素桃语出惊人,若不是明修王还未到,只怕还未踏着石阶过来,人就先被弄死在这湖里了。

烈阳高照,湖面粼粼。金光就碎在里头,引得风荷摇曳,似是要抓住那珍奇不可。

步子轻响,乌靴蹬步。明黄*衣袂浮现在林荫之下,衣裳腰间正系着玉珏,和亭亭净植的荷花一般随风作响。身形正正,玉冠衬人,步子微快,拂袖间就挑过枝芽掠于交错重叠的石路之上。

素缨见状,赶忙起身,拎着素桃作揖行礼:“主子。”

暮沙跟在祁颢后面,胆战心惊。虽说早已交代过,可来时分明是听见素桃的惊骇之言,若不是他先来探路,不然准能将砌在石子路上的石子扣掉钻入其中,免得受着这严刑。

好在祁颢神色自然,并未闻见这番驳逆言语,仍是一番儒雅随和之态。他微微点头,便示意两人在一旁坐下,随即转头给暮沙附耳几句。暮沙闻言便先抱拳行礼,随后转身沿路回了去。

“主子,这是六月轮台辎重的情况。”素缨说,“五月末至六月初,辎重队在上书请示后,得到了墨帅的同意,就从交河一路出发北上轮台。但交河临近西州,当时鼎吉思领兵夜袭庭州,连带着西州也受了损。辎重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去,耗掉了不少器械,连粮草也被野狼劫了三成。”

素缨身为判官,替上头管理着北庭都护府的政事,辎重自然是其中一块。辎重的人都不是什么大官,大多数是老兵和新兵混杂在一起担任的。但偏生是个重要的战略部队,粮食和器械都压在他们身上,要真出个什么事,打战自然是打不好的。

“若照您信中所说,鼎吉思是为了扶持斡儿寒才演得这么一出戏,那庭州就是他们第一块要拿下手的地。”素缨指着大周战略图册上的庭州沉声道,“庭州在大周和突厥的边界之上,这里防范较弱,野蹄很快就会攻打到这。巴尔思俟斤为的就是靠近庭州边境的领地而与古儿颇黎争执不休,鼎吉思也因此乘机突袭。斡儿寒是鼎吉思力推之人,古儿颇黎也有意将可汗的位子传给他,也正应了您所说这只贪婪的老狼王会将大部分领地退让给巴尔思。”

“我在庭州视察时发觉不对。如今突厥的行商会绕道他国贸易,经过庭州边境时与我城士兵起了争执,在翻查他们的布袋时发现他们带回去的不再是稻米,而是其种子。”素缨凤目微敛,“这说明突厥已经有了屯田。和您猜得不错,他们放弃了以战养战,这说明他们已然不再团结。古儿颇黎退让领地并没有获得薛延陀一族的认可,他们开始支离破碎了。”

“所以你想趁势北上突厥,打下第一战?”祁颢看破了素缨的心思,“可你明明清楚,辎重损失严重,轮台、玉门关、楼兰和阴山中除阴山之外都遭到了突厥和南蛮的来犯,这显然是不行的。”

“可这是最好的时机了,主子。”素缨并不知晓大周境内局势,直言道,“古儿颇黎现在如坐针毡,您也说十族内部繁乱,今而我阵兵力充足,若是学着他们一样以战养战也非不可。当年冠军侯靠着此法北伐匈奴,终而凯旋。这是个振奋士气的好法子,轮台如今也需要。”

轮台不缺兵力,但士气一直是个心头隐患。不是说士气颓靡,反之,太过亢奋。可才是最可怕之处。倘若一场败仗下去,便是沉痛打击。素缨很早就发觉了轮台这个毛病,中兴以来的战皆是大获全胜,但那都是小战小闹罢了,可这却一直充斥在轮台将士们的心头,胜利的喜悦让他们大多数人冲昏了头脑,变得懈怠。墨丹看了素缨的上书后才是调整策略,但效果甚微。此番一来,只有以战养战这种野蛮的、凶狠的狩猎才能重新激起将士们的野心。

但祁颢却觉不然。

他道:“此话有三处不妥。其一,突厥虽隐隐有了分裂割据之势,但并不代表着北上的一次突袭会扰乱了他们的脚步。何况尚有一个斡儿寒在此。古儿颇黎是老了,可后头尚有新的狼王在,轮台还未与之交手,怎知他是吴下阿蒙还是韬光养晦。”

“其二,你怎知一路是否皆是胜仗,倘若吃了败仗,岂不是自寻死路。素缨,你是个判官,一切的谋划都不能有一丝赌注在,这不是小儿嬉戏,不可马虎行事。”祁颢沉声说,“其三,边沙如今蠢蠢欲动,自从从吐蕃分裂而出至今,不断骚扰楼兰。你应是知晓,边沙的投石机,除了大周有,就只剩突厥能给了。野狼狡兔三屈,与边沙狼狈为奸。轮台敢北上突厥,边沙就敢溅血楼兰,若是楼兰失守,介时玉门关便会陷入两难境地。如果北防突厥,则会被边沙掩袭;但要是南抵边沙,玉门关则将遭受突厥掠杀。阴山本就不好守,无暇筹集多余兵力支援,到时战线便会全面崩塌。”

“但若是熬到冬日,古儿颇黎的牛羊早已备好,他们擅于冬日战役,不也是血战一番?”素缨双眉一横,质疑道,“轮台耗不起那么多时间。既然终究会有一战,何不先发制人?”

“我有一言,不知主子可否一听?”素桃却在此时置喙。素缨闻言转身一看,瞧着素桃那不怀好意的笑,便知她这个妹妹心中有了什么鬼点子,不由得心中一寒。她怕素桃是真以为祁颢好说话才插科打诨,默默为她抹了一把汗,连着她自己和素桃的墓志铭都在心中想好了。

“世家如今是心头隐患,这也是主子不愿出兵的原因吧。”素桃笑了笑,古灵精怪,可眼底的邪恶都快要溢了出来,“世家制衡着轮台,那是因为他们不想死得那般快,毕竟介时他们和突厥的交易也会一起抖出来。谁都不想掉了脖颈上的东西,所以他们把账本藏了起来,又让轮台栽了头,这哪是要保命,分明是要造反!”

“既之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素桃掩不住的坏笑终于露了出来,“反正世家也搞不出来账本。账本无外乎就是商贸,既然是商贸,定然是要查的,这是从开国初就定下的规矩。然后呢直接参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让圣上抄了他们的家,把他们私藏的银钱都交出来充盈国库,还能补给军费。这样一石二鸟,不仅解决了世家,还生了这么这么多银子!简直是天底下最最最幸福的事了!”说罢还双手合十抵在左侧脸颊,一副“我真聪明”的模样。

听罢,素缨慌忙垂首,无语得将右手盖在脸庞之上,心道自个儿还能不能留个全尸。

祁颢闻言勾唇一笑,心觉果真是孩子,还是太过天真了。不好就这么让人失了雅兴,语气温和缓缓:“素桃此言,甚是诙谐纯真。”

闻言,素桃就知是自己言语天真,窘迫得微微红了脸。既然祁颢给了个台阶下,人也不好再多言什么。她羞得恨不能一头扎进湖水之中,好做那叶上浮莲,偷得浮生半日闲,免得揶揄。

“但素桃所言,也不是不可。”祁颢一言,让素桃微微惊了下,顿时就忘了刚才的窘境,心里乐洋洋,心觉自己还是很聪颖的。

“虽有些许稚气,但若是再细想一些,也是个好计谋。素桃不过十三四罢了,能够道出这般,也是非常人能比的了。”祁颢说道。暮沙这时走来,端着凉茶和酥山,不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得将木盘放在一旁,遂后退到了祁颢身后。

祁颢端起凉茶吃了一口,又偏头在暮沙耳畔言了几句,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不由得笑了笑,温润随和。

贪睡的猫儿。

酥山是给素缨和素桃准备的。素桃早已热得难受,尽管亭上荷风清爽怡人,却也耐不住她紧张的心。只道主子心思玲珑,匆匆行了个礼儿就大快朵颐起来,仿佛没吃过冰一样。

相比之下,素缨更稳重活络些。此时更是只想着议事一事。只是咬了几匙,指尖就轻轻触着碗面,推给了一旁的素桃,嘴上却没有因此停下:“暂且不论稚言。主子,倘若世家制约,那便只能等到冬日。可冬日真的能打赢这场战吗?”

“你说要士气,定要有东西引导将士们的气势。在严冬血战之前,边沙肯定会先闹上一番。”祁颢放下茶盏,指着吐蕃上一块贫瘠不堪的土地,“突厥内讧,王位相争,各部牛羊备着都吃力,哪里顾得上身旁野犬?吐蕃苦在此地已久,时时刻刻想着收复。可下头还有个南诏,若是只想着北伐,怎的防备南边部族?但如今吐蕃与南诏皆为我大周附属之国,应当尽臣子本分。为此,吐蕃的赞普不可能袖手旁观,定会与我大周商议。”

素缨闻言一惊,随即心下了然。

“边沙是突厥的狗,肯与野狼为伍,没有学到精益也有个大概。他们一开始就是因为突厥的挑衅而从吐蕃分裂的,兵器也是由突厥供给。拿他们练手是再好不过的了。”祁颢说,“轮台上书倒不是什么难事,倒是楼兰那边需要游说一番,还要劳烦你当个说客论道了。”

其实早在甘州之时,祁颢就与何丘提过这一事,只是何丘并没有个准确的说法,两人就在帐内打了半个时辰的太极,也没有等到何丘松口。

何丘,墨丹,祁清与墨丹其妹墨涟是打小就在一块儿生活的。那时正值顺德年,天下大乱,只好将这些稚子送到了轮台在墨之汵膝下养着,直到墨副将战死,才又兜兜转转到了阴山,继续漂泊。

但何丘惯不是那种拿私下关系说话的人。此人古板得与文弦惊不相上下,只认圣上诏令。到底不能儿戏,祁颢也不必多说什么。其实等到中秋宴上,吐蕃定然会提及此事,李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是让素缨当说客,其实是再给她抬位子。判官一职她已经做得顶好了,不必再拘泥于此。她可以登更高的山峰,去做那翱翔长空的鸿雁。

素缨自是明白言下之意。这些年来,因为她是个女子而受尽了白眼。大周许女子为官,但只能当那□□品的小官备受冷眼,还要饱受腌臜神色,任人欺凌。可倘若要做更高,那就只有入宫为女官这一条道,独自承受着高墙里的严霜和孤独。

她能够走到现在这个位子,除了自身的才能,还有祁颢的提携。她打心底是感激祁颢的,也敬重这般赏识人才之人,不然自己只能待在这王府里一辈子,当个绣花娘,随后嫁人生子,缓缓渡过平淡无味的一生。

素缨从不说空话,自然也没必要对祁颢道出肺腑之言。两人心知肚明即可,毕竟明人不说暗话。

她要做的,就是为天下苍生奔波。

又是一番闲谈。素桃还巴望着湖里的莲子,分明手上那匙还没吃完呢,心里就在盘算着如何将这莲子做得香气四溢,五味俱全了。

银耳莲子羹是最容易上手的。炎夏闷热,倘若来上一碗,不说解暑,但是这清甜就足够。但若是放了太多蜜,就会腻了些,喝着难受,人也上赶着放迷糊。

其实与豚肉一块慢炖也不错。莲子的清香正好可以压住豚肉的油腻,尤其是姜与葱入味,更是美妙绝伦。夏日吃甜口的,若非冰凉之物,便不惹人心喜。但此道却是实实在在咸口,却不会咸得太过。咬着莲子,豚肉与酱汁的香气混合到里面,竟有种“似是天上仙,身是尘世人”之感。

只不过太过繁杂,素桃弄不来这一些,也就不了了之。

祁颢瞧着素桃频频望向亭外,瞧着那一方清池之上的莲叶荷花,心里边知她在想什么了。将茶饮尽后,便温声道:“湖上莲花开得正好,但多了也就繁杂了。只是又可惜摘了无用,唯恐美人迟暮。”

素桃一听便知是何等意思,眼神都亮了起来,面上笑嘻嘻:“不如这样吧主子,我和我阿姊将荷花给摘了做莲子,剩下的花瓣还可以揉碎了和蜜一起放着,好吃得很!”

一听此言,素缨茫然不解得望向素桃,轻声“啊”了一下,心觉又不好的事要发生。

得了祁颢的肯首后,素桃连忙拉着素缨的袖子,恨不能将人整个拖走,只顾上自己那点闲乐,连礼都忘了行,被素缨给斥责了几句,真真是天真烂漫,稚气十足,饶是祁颢沉稳,也被逗得掩面而笑。

两人就这么上了舟,划着木棹,绕开一大片涟漪,顾不得蔚蓝长空与烈日,只是道那悬挂在莲叶上的水珠当真好看至极,不能够将其留得永久,好挂在那簪子上,日日生得曦光耀。

就这么听着长风而动,舟上不知何时多了些许白莲,还垂挂着打着片片涟漪。素缨就倒在舟上,枕着日光荷风,好不快活。

她许久未曾这般惬意过了。

素桃还在一旁叽叽喳喳,挑拣着荷花。边吵着素缨缘何不帮她,边又打量着这一片荷塘,想着采最好的荷花。只可惜不能簪到发髻上,不然准能羡煞一大片姑娘小姐。

素缨压根就不想理会自己这个扰人清梦的妹妹,只好翻个身,坠入此时当年。

她记得那会儿素桃还小,喜欢疯跑。而若霄比素桃还小,刚学会走路呢。朝阙就跟冰雕似的伫立在门前,暮沙就会搭着朝阙的肩膀嬉笑吃酒。还有许许多多人洋溢着笑。唯有主子是不开心,但祁颢从来不会将忧心悲痛的心情写在脸上,也只是笑,但笑得让人心疼。

主子弹得琴是最好的。严伯曾交代过他们许多事,就怕他们几个不经意间就犯了主子忌讳。而头等一条,素缨是记得最清楚的。还有便是琴。严伯曾道主子是在书院里弹琴弹得最好的那一个,但因为那头一条忌讳,这些年就很少再碰琴了。

素桃自是不知道自己阿姊在想那当年事,便动了心思。于是乎,一捧凉水就这么猝不及防打在了素缨脸上,把素缨惊得猛睁眼,逮着素桃就是一顿揍。

就这么嬉嬉闹闹过去,等茶壶空荡之时,两人就这般拧着湿哒哒的衣裳,互不看眼,抱着莲两三步掠过石板回到亭中。

祁颢略微惊讶得望向她们的狼狈样,随后轻声一笑。暮沙则是在一旁憋着笑,面目狰狞。惹得两人赌气得互掐各自胳膊。

清风微过,在赌气声中,素桃挑指将那莲子轻松剥下,说起来还真是“心灵手巧”,挑得一手好技艺。到了素缨这儿就犯了难,女红这几年疏忽了些,手指也少了灵巧,自是比素桃慢些。

木桌之上荷风绕,打着茶盏洒出来的茶水。祁颢起身挑拣几支荷花,温声而言:“在下可否挑拣几支?”

素桃自是不敢不应,就连连点了头,连手中的莲子都掉了几颗到濡湿的衣裳上。素缨只是微微叹了气,将那几颗莲子拣了起来丢到了盘中,似是落得玉色珠。

见着主子挑拣几支便直身微微垂首,三人便知祁颢要离亭了,赶忙起身以礼还行,目送人离去。

瞧见莲子剥完,素桃就将盘子和莲花托在木盘之上,将那些吃剩的茶盏一并带走。却不料一抬首,自家姐姐和暮沙早就从亭中离去,掠过了那石板,在对头等着呢。这才慌忙赶去,却又怕不留神被那错开的石板绊住。免得衣裳又湿,只得小心翼翼跨过,瞧着那碧水戏鱼,素桃又是一番笑颜。

他们往祁颢相反的反向走。素桃走得最慢,刚跨过拱门不久呢,又被对头树荫下的一抹素色衣袂给定了神,于是折了几步回去偷偷望着对面好景。

树荫之下站着个人,长身玉立,光晕打在此人身上,连带着墨发也泛着光泽。寒眸微敛,虽不见唇色,但不难看出是勾着唇角在笑的。

祁颢背对着素桃,手上的荷花递给了对面的意中人。素莲恍得出神,眸中掩不住喜色,只剩下明眸一笑。再一时,人已经压了过去。素桃见状不由得红了脸色,到底是正值豆蔻年华,总是止不住去瞧书画里的情谊,如今撞上了,又是亢奋又是羞赧。

素桃止不住在心里暗道:齐相生得真好看!虽说比起蔚明府来说还是羸弱了些,但耐不住这双眸!虽是寒的,但却衬得更加冰清玉洁,仿佛不是尘世中人一般。主子也是俊俏的,真是郎才郎貌!

素缨回望一眼,见着素桃还愣在那儿,不由心忧,只道一句:“快点儿!不然就不等你了!”

听此一言,素桃才从自个儿深思中抽出身来,见人早已远去,不由得一惊。这才迈开腿,慌忙跑去:“阿姊你等等我嘛!”

湖面仍有素荷净值立着。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认为唐朝穿黄衣是不行的,其实主要看是哪一个君主时期和政治制度,并且就算按“平民不可着黄”的时期来看,身为皇亲国戚的祁颢也是可以穿的。

而赭黄色(龙袍颜色)确实是万万不可用的。

其实祁颢听到了,只是不说而已^_^

来个小剧场~

小桃子:抄了世家,不就可以赚很多很多money了吗!

祁颢:素判官,你平时没给她零花钱吗OoO?

缨姊姊:……给了,主子……

小桃子:你放屁!你上个月还克扣我零花钱呢!

缨姊姊:……(震惊.jpg)

暮沙:哇哈哈哈哈哈哈——(狂妄大笑)

说一下,缨姊姊和小桃子还有暮沙没有CP~小桃子长大后可能会有,但缨姊姊众生不嫁(事业狂+1)

暮沙没有纯属是因为想找找不到,和他相亲的姑娘都说他太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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