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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此前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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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林枝深叶茂,重重叠叠,辛昼透过浓厚的树冠勉强窥见了一丝月影。

他想起七岁那年被长旸带回蓬莱洲,因为闭目即是尸山血海,父母亲族惨死的模样现于眼前,夜里便总是不敢一个人入睡,悄悄摸到长旸寝居的门边。

那门口摆了一株月令花,月亮出来的时候开得至夭至艳,七岁的孩子就常常一声不响地蜷坐在花树旁,倚着薄门看月亮。

娘亲喜欢抱着他看月亮。

小小的辛昼缩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令人安心的香味将他妥妥帖帖的包裹起来,母亲握着他的小手同他指天上的星星,声音温柔得如同一泓泓洒下来的月光。

后来这个人就变成了长旸。

清冷无俦的仙尊并不会像母亲一样将他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讲故事给他听,但他每到夜色降临时就会将门留出一条缝隙,纵容小孩子溜进去,睡在师尊身旁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那张小小的竹榻里。

辛昼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师尊和娘亲很像,都有着好闻的香气,和温柔的眼睛。

·

夜色已经很深了。

暗夜笼罩,瘴林愈发显得鬼气森森,连带着两个人的面容也被枝杈乱舞的鬼影映得晦暗不清。

温峫其实说得对,辛昼也只认识了长旸短短二十年,师尊那些远久蒙尘的年少时期,他曾经历的过往,他曾感受过的爱恨,所有种种,作为弟子,他其实毫不知情。

毕竟三界中也没人有胆子敢闲着没事传关于蓬莱掌教的闲言碎语。

辛昼心事重重地将温峫送出蛮荒,知道他不是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也没再徒劳地重复让他回去。

蓬莱的月亮已经很圆了,透亮的清辉照在辛昼身上,往小径上映出薄薄的剪影。

蓬莱洲规训严格,入了夜弟子们不敢还在外边游荡,辛昼赶往居云殿的一路上都没有撞见任何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无数次想过倘若师尊醒过来就好了,只要他醒过来,所有混乱的事情都能拨回正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也能松懈下来。

至少不要让他再这样煎熬着逃避。

可站在居云殿门口的时候,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温峫个性偏激,一面之词毫不可信,他心里却不可抑制的升出了一种害怕。

害怕温峫说的是真的,害怕长旸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辛昼就有些悲哀地心想:原来我其实早已觉出了一丝端倪吗?

只是不敢相信,所以就刻意将那些怀疑深深压了下去。

居云殿灯火通明。

秦弥远、谢与乔、包括琯朗他们几位长老都聚在这儿,一个个面带喜色。

谢与乔看到门口现出他的身影还十分惊讶,大声朝他喊道:“辛子竹?!我正愁不知道上哪找你呢,原来你们师徒二人当真心有灵犀,掌教醒了!”

琯朗见了他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语气好歹有些软化:“看在你小子还算有点孝心的份上,赶紧滚过来。”

夜明珠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那些浓重夜色下的阴郁在辛昼踏入内殿的第一刻就被驱散,好像所有魑魅魍魉在此都无所遁形。

辛昼摆出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笑,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现在正承载着怎样的煎灼炙烤。

辛昼进了殿,掀了帘。

因为此前一直睡着,所以长旸满头银发未束,就那样月影般铺了一背一枕。

仙尊抬起冰雪般的骨节揉了揉眉骨,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如碎玉:“子竹。”

辛昼喉结滚动,敛了长睫,上前喊了句师尊。

长旸精神看上去似乎很好,那几十道雷劫也不足以当真伤了他的元气,他招了招手,示意辛昼靠近,淡淡道:“为师睡着这些日子,北旻太极那些人,可曾找过你麻烦?”

辛昼心乱如麻,在床沿边坐下来,看向长旸腕上那副从未卸下过的青木镯子,挪动嘴唇。

“没有。”

辛昼勉力在长旸面前扯出笑来:“师尊,弟子前来请罪。”

为何不责骂我,处罚我,反而先担心你不在的时候,我是否处理得过来这突然落到我肩头的责任。

长旸神色冷淡,并没把先前的事放在眼里:“长了个教训,就足够了,日后少与魔族来往。”

琯朗听了愤愤不平,大声说道:“掌教,你就这样轻易就放过了他?你就是平时太纵容了辛子竹才如此任性,你知道后边他又惹出什么祸事来,他……”

还没说完就被长旸打断,他抬起手撑住额头,一副嫌吵的样子,始影惯例站出来打圆场,将琯朗向外拖去:“掌教刚刚醒来,你别打搅他老人家休息,让他们师徒二人单独聊聊吧。”

太白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的酒壶,谢与乔帮着始影将琯朗拖出殿外了,秦弥远见状朝着长旸一拱手。

“那弟子也不打搅掌教清修了。”

他最后一个退出了居云殿,还体贴细致的轻轻带上了门。

这偌大的宫殿,转瞬就又只剩下了他们师徒两个人。

熏炉里萦绕着月令花清雅柔和的香气。

长旸小时候特意给他准备的小竹榻,以前就放在辛昼现在站立的这个位置,辛昼那时候做了噩梦,哼哼唧唧地裹紧被子缩成一团,长旸就会伸出一只冰雪般冷白的手,一下一下拍打他的脊背。

看上去那样没有温度的一个人,掌心竟也是温热的。

辛昼或许应该声色俱厉地质问长旸,灵泉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是不是他杀了曦光,又是不是他当真和柳珑有勾结,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欲,赔上整个三界无辜的生命。

可这些话都堵在喉咙,每次辛昼想要开口的时候,脑海中就有一个声音在问他。

他布局了这么久,瞒着你,不惜将你哄去蛮荒,那他为你挡雷劫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这些话就都轻飘飘化开了,辛昼喉头哽涩。

他应该弄清楚真相,应该阻止。

可他偏偏又最没有资格指责。

“你有话想问我。”

长旸披衣而坐,长发柔顺的搭在他肩上,长睫微微垂着,这让他看起来跟平时那个清冷威严的仙尊不同。

他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辛昼知道其实自己从来都无法在师尊面前隐藏好情绪,那毕竟是将他亲手养大的师尊,他知悉自己每一分不愿出口的别扭与涩然。

辛昼便不再徒劳的隐瞒了。

“师尊……想要借助灵泉之力,复活神女?”

这话问得磕绊,可答的人却并无什么负担。

长旸并不避讳,点头承认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子,目光里却仍有端详孩子的无奈:“温峫告诉你的?”

他仿佛洞悉一切,“他现在就在蓬莱吧。”

辛昼表情一僵。

长旸浅色的瞳眸中就露出了一丝难以理解的光亮,他幅度极轻的摇头:“为什么你们总是愿意跟魔族纠缠不清,你也是……阿香也是……”

“但是没关系。”他很快又淡然道,像尊无波无澜的琉璃像,“她再醒过来,就不会再记得温鸮了。”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好像并不能意识到这是件多么荒唐又多么严重的事情。

辛昼忍不住问道:“可是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师尊不知道吗?整个三界都会面临一场浩劫,那些凡人……我们一直保护着的那些凡人,他们会为你的私心付出生命的代价,师尊……”

辛昼向后几步,面上浮现出挣扎,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窥见真相,他没有得到任何缓冲的余地。

长旸却很平静,他叹了口气。

他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辛昼的头发,轻声说:“蛮荒不会受影响。”

“这世间有如此多的仇恨、杀戮,罪孽。妖魔鬼怪肮脏可恨,仙门内部纳垢藏污,这样丑恶的三界,又有什么必要延续下去呢?”

辛昼面上的神色就渐渐转为了不可置信,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样的师尊,他明明在说一件无比疯狂的事,可他面上却没有半分波动。

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做,三界尽毁,只余世外蛮荒,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曾经在那里待过一年,蛮荒很美好吧。”长旸一贯清冷的双眼中,居然露出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向往。

他道:“阿香曾经告诉我,想让世间没有硝烟战火,再无血流成河。所以我建造出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他没有看辛昼,沉声静气地说出一个个让辛昼更加惊愕的事实:“柳珑是我送进去的,他去蛮荒建立秩序,让那些妖魔鬼怪磨平棱角,心甘情愿过上平平淡淡的农舍生活,作为交换,我帮他隐瞒炼鬼的事实。”

似乎是想到柳珑已经被他弄死了,长旸顿了一下,微微蹙眉:“不过他这种人就算留着也会不断生事,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

柳珑很早就给过他提醒了。

辛昼在这一刻回忆起最后见柳珑那面他说的话。

“恶鬼环伺。”

他脸色一瞬白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他丝毫没有放在心里。

辛昼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的抵住身侧的桌案。

“那……温峫呢?师尊让我将他送进蛮荒,又是为了什么?”

长旸终于将视线落在了手上那个青木镯子上。

他沉默了一会,在这短短的几秒中,辛昼清楚地看见他师尊眸中闪过思念与疯狂。

“因为我要让他代替温鸮,看到所有血肉纷飞的罪恶都将被平和取代,魔门所信奉的弱肉强食准则不复存在。我要让他知道阿香永远不会爱上杀人如麻的魔族,能同她举案齐眉的,只有我。”

只有我。

辛昼忘了自己最后是如何走出居云殿的。

月朗星稀,路仍是长旸曾经牵着他走过的那条路,风也仍是长旸曾经教他剑招时拂过的那些风。

他望着茫茫的夜色,思绪空空。

生平第一次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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