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蓝白灯管交替闪烁，随音律跳跃的光亮，一明一灭，有节奏地投映在两个人的面庞上。

短瞬尴尬后，苏栩先开口：“里面那么多人，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霍柏一笑：“我不怕谁听见。”

苏栩认真：“我怕。”

霍柏：“所以你把我叫出来了。”默了默，霍柏以温柔口吻再次询问，“栩栩，你是怎么想的？可以给我机会吗？”

苏栩眉心有聚拢趋势：“你是不是糊涂，我现下不是正谈着一段吗？”

霍柏依然对这段网络故事置若罔闻：“姑且等你们见到面再说吧。”

“那我也不能答应你啊。再说了，你上回才说过，只当自己是兄长的。”

霍柏对此项答案未感意外，他道：“我不那样说你会理我吗？栩栩，并不是让你立刻就答应下来，正如你高二的暑假我表明心意那次，不是为了让你在高三关键期跟我谈恋爱的。”

“嗯，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

霍柏：“我与你讲明，你便有空间考虑和准备，而我们才能撇开兄妹身份看待对方，或者称为，相处。”

苏栩眼皮半耷下去，看向透明钢化玻璃铺设的地面，玻璃下方有浮动的光影，一晃一晃，刺得她眼睛涨。

低着头，她说：“抛不开的，我只能把你当成哥哥或者学长，高二我就说的很明白了。”

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气馁，又道：“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哥哥了，如果现阶段，我只能当哥哥，那便当哥吧，我很乐意，只要你不躲着我就行。”

苏栩抬了眸：“没躲着你，咱们两家不是依然有来往吗？”

霍柏道：“对，你只要保持原样，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用管我，只当自己已经再次拒绝了我。”

苏栩无奈发出轻笑：“这样做无用功太浪费时间了，不如看看别的单身女孩。”

霍柏却摇头，像在对她诉说一件郑重的事：“过去的七年我都在懊悔中度过，回国见了你之后，才彻底想明白。我有权利，也有决心，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次。”

“霍柏，你知道吗？”苏栩也认真望向他，“我跟宋以约好了见面的期限，这期限就快到了。”

听闻，男人脸上非但没有不悦，甚至还漫起了笑意：“好。”

苏栩感到不解。

霍柏：“等你玩的这场闹剧结束了，或许会回头看看我。备胎，我也愿意。”

*

当晚回去，苏栩在床上翻来覆去，正反面交替，怎么也睡不着。

心头一股燥意萦绕，并非因霍柏，而是有关宋以。

最终，她踢开被子，腾地从床上坐起。解锁手机，点开已经道过晚安的对话框，啪啪打字，

苏栩：【你给我发一张照片。】

紧盯方块字体抿唇思考，不一会儿，她又低下头逐字删除，重新敲，

苏栩：【快说，你不是小学生。】

嗖一声消息飞了出去。

少晌，手机嗡嗡一震，传来回复，

宋以：【？】

苏栩：【你快说嘛你是成年人不是小学生！】

宋以：【怎么了，不是说好睡了吗？】

苏栩：【无辜.jpg】

苏栩：【抓狂.jpg】

宋以：【乖了。】

宋以：【说说看，怎么回事？】

苏栩：【有人说我在跟拿妈妈手机玩的小学生搞网恋。】

宋以：【谁？】

苏栩：【别管是谁，就说你是不是二十三岁？】

宋以：【当然是。】

当然是，他必须是，苏栩显然明了这个问题。

他对他本行业的理解，和对紫砂产业的分析，全然不是搬运自百度百科的术语。

那些海量聊天记录里的观念，见解，分明句句真知灼见。以苏栩的学识完全可以判断，这些全部基于一个人自身的造诣和理念，并且糅杂着他的阅历见识。

且他对她投入的关注，关心，和付诸在她身上的精力财力，显然不是小学生或一般人能担负得起的。

思及此，鼻头一涩。

原来宋以已经以他的方式陪伴了她这样久。

现在，她真的有点儿，想见见他了。

苏栩：【等工坊工作稳定下来，我去沪市见你吧。】

宋以：【真的？不过不用你跑，我去宜清。】

苏栩：【不要，我想去，你就让我去，要不然就不见了。】

宋以：【那好，什么时间，你提前一些告诉我。】

苏栩：【嗯，等跟代运营签的直播一结束，我就联系你。】

宋以：【你是真心的吗？】

苏栩：【真心的，我们聊了这么久，理念相合，三观相似，氛围又融洽，所以，我们应该有一个开始了。】

宋以：【好，我等你。】

*

首播之日到来飞快。

宣传到位，内外团队准备工作充分至极，再加上正值黄金周假期，开播的一瞬，直播间便涌进来大批老粉丝。

顾年景身穿定制款国风长袍，居于屏幕的左方。他礼节性微笑，向观众问好。面前的轮转上，则放有制到一半的壶器。

助播在旁，开始按照脚本介绍本场直播的账号。

介绍完毕后，他便直接进入到商品展示环节。

苏栩和江妍妍在镜头外，密切关注弹幕情况。

【老师面前的是什么壶型，像只瓢，挺别致。】

【对，我要买老师手上做的那只，可以讲解一下那条链接吗？】

【喜欢喝白茶应该买哪款啊？】

【大红袍痴迷者在此，请推荐茶壶。】

【有成套儿的吗？我放我爹品茶室里用。】

【有马克杯那种吗？放办公室的。】

不一会儿，苏栩发现在线人数呈倍数趋势上升，弹幕也愈发丰富。

【大师，你长的好像我妈咪的爱豆，陈道明老师。】

【诶你别说，还真像，我现在就喊我妈来看。】

【请问老师从艺多久？】

助播开始回应弹幕区，只见他偏头对着顾年景：“下面我们有请顾老师为‘王的哈基米’网友介绍适合白茶的茶壶。

顾年景顿下手中动作，颔首：“好。”

“壶身偏扁，开口较大的朱泥紫砂壶比较适合用来冲泡白茶。白茶属于发酵茶，不能长时闷泡，而朱泥壶目数高，密度大，发茶性强，可以将白茶馥郁芬芳的香气着重凸显出来。”

助播在旁频频点头：“所以说，6号，16号，以及35号的链接，均适用白茶，请茶友们激情加购，感谢！十分钟后我们有一次抽奖活动也望大家随时关注，谢谢我们顾老师，我们来看接下来网友的问题…”

顾年景又俯首，继续为那只壶归圆。

短短两小时，观看人数翻了四倍，江妍妍极力压抑着她内心的欢腾雀跃，凑在苏栩耳边讲：“好多新粉啊，她们很喜欢看制作过程呢。”

苏栩一看弹幕，

【等会儿是不是要给那小圆圆上个可爱的壶嘴儿？期待。】

【壶把子是最后捏的吗？】

【这个最后应该还要拿去烘焙一下的吧？】

【楼上的，那不是你家面包，不叫烘焙，叫焙烧。】

与弹幕区的火热气氛不相上下的是蹭蹭上窜的成交量。

助播：“茶友们你们真是太rich了，我们目前的成交量是505单，家人们再接再厉向我开炮，发射你们的问题啊…礼物不用刷太多，心意到就行。”

四小时后，物和堂改制后的首场直播，以660单的成交量，在潮热氛围中圆满结束。

众人报以热烈掌声，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成绩。

顾年景满脸胜利喜悦，冲苏栩点头，苏栩走上去问他累不累，四个小时下来能不能吃得消。

顾年景：“慢慢就习惯了，再说下场不是还有老杨跟我轮换着上么。”

代运营公司对于首次取得的成绩也持认可态度，经理走到苏栩身边：“挺不错，近三千单价的商品，头一次能达到目标额的商家不多，前期宣传应该是到位了。”

苏栩向他表示感谢：“还得感谢你们的精心制作。”

经理摆摆手，谦虚：“哪里哪里，那咱们现在先复盘，为明天的第二场做好准备。”

苏栩：“好。”

仓库和客服的工作量再次升级，亏得江妍妍机灵，提前招了兼职，因此新订单涌进来后倒也还算有条不紊。

复盘结束后，苏栩终于歇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坐在办公椅上喝茶休息。她攥着刻有她小名的扁圆紫砂杯器，对着杯中的茶水，笑了又笑。

江妍妍手持文件夹走入办公室，一手拍上她肩：“高兴哈？”

“嗯，高兴。虽说没像别人成交量过亿，但已经是迈出了一大步。”

“加油！”说完江妍妍坐下，翻存泥记录，“需要补材料了。”

“嗯，韩澈给你联系方式了吗？”苏栩问道。

江妍妍摇摇头：“只有质检那边的。”

苏栩想起来，韩澈当时交代了补货找他。

于是她拿桌上手机，点开，将名片推送给江妍妍：“你跟韩澈对接一下吧，如果他管不到这类小事，就跟他要一个销售部的电话。”

“好咧。”江妍妍低头扒拉手机。

验证很快通过，但紧跟着，她眉头一锁，问：“确定这人是韩澈？”

“怎么不是啊？”苏栩回过头问。

“草木？这是零零后该起的名字？我还以为加了哪个退休老头。”

苏栩噗嗤笑出来：“你不说我都没发现，给他备注本名不就得了。”

江妍妍呵呵两声：“我妈叫花香，我姨叫霞光，但韩澈又不是那个年代的人，起这样的名字多半带有特殊含义。”

“没事研究人家名字干什么？”苏栩看着杯中漂浮的几缕茶叶，说。

“他帅，好看，我就瞎想想。你看啊，草字头的苏，木字旁的栩……”

“你说什么？”苏栩撇了头。

“哈，随口一说……诶，还真的耶。”

苏栩略略一怔，旋即目光投去那只手机。

而江妍妍则继续看韩澈那奇奇怪怪的微信头像。

“这些抽象的线条很凌乱，但为什么，像构成了一片——”

“…羽毛啊？”

江妍妍诧异脸看向苏栩，道。